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情敌是病娇 作者:陶金梦雨 文案 花夕,一个自幼被卖到青楼的孤儿。 既非花魁,也非清倌的她,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赎身,成为别人明媒正娶的妻。 其实,她清楚,她的相公之所以娶她,只不过是拿她来掩饰自己,魔门养花人的身份。 而促使他这么做的,便是他立誓效忠的门主,那个将她视为眼中钉,肉中刺的大魔头。 “经本尊同意,他才赎了你。” “本尊知道他不会真爱上你。” 无论遭受何种羞辱,她都无所谓。过往委屈求全的日子,早已练就她一颗刀枪不入的心。 只要能活下去,即便侍奉世人皆俱的魔,她依然面不改色。 白莲花全是装的。 用虚情假意对付精分病娇。 本文又名《花惜玉情》 内容标签: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相爱相杀 打脸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花夕 ┃ 配角:众妖花 ┃ 其它:病娇,精分,虐恋,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情阁一   长是夜深,   不肯便入鸳被。   无声的月,彩灯摇曳的情阁,曼妙的舞姿在眼前朦胧。如流水般动听的琴音,挡不住随着香炉紫烟低低徘徊的喘息。   今夜,和往常相同,花夕被派去伺候情阁的头牌魅红姑娘。说是伺候她,其实花夕的用处,就是捡魅红看不上的客官,好生招待着。   情阁的姑娘分三六九等,来光顾的客人亦是。有银子的,裤带勒得紧的,惧内怕事的,在风尘里打滚多了的姑娘们只消瞧上一眼,便知分寸。   穿过脂粉四溢的回廊,花夕裙摆款款地脸带微笑,缓缓推开雕花的红木门,步履轻柔地踏入薄纱拂面的阁间。   那名身著布衣青衫的男子,正背对着她静静地浅尝杯中酒。   她还未上前,男子就知道屋内多出一人似的,转过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。   对上那双清冷如子夜深邃的黑眸,她微微怔忡。识人无数的她,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人。他只是坐在那里,淡淡地望着她,却让她有一种被野兽盯住的错觉,浑身难以自持地不寒而栗。  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。   男子细细地打量了她半晌,面无表情地放下酒杯。杯底碰到酒桌发出的清脆声唤回她飘散的神智。   “公子久候了。”她端起无可挑剔的媚颜,浅笑盈盈地走向青衫男子,在他的身边坐下,“小女名叫花夕,情姨命我先来招待公子,魅红姐姐随后便到。”   男子颔首,对她说的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。   寻常人上情阁皆为找乐子,而第一次就要花魁作陪的,更是慕名而来。   但这男子并不在意陪他的姑娘是谁。他自顾自地喝着酒,对她找的话茬,只是听,偶尔接上那么几句,便没了下文。   从男子零零落落的回应里,她得知他姓墨,是做花苗生意的商人,已近而立之年,尚未娶妻,此行来云都只是为谈笔生意。   “墨公子看起来就是正经人,不像那些个喜欢流连花丛的男人。”花夕扶袖,提起酒壶,为男子斟满一杯。   “是么。”男子挑眉,一手抚摸着酒杯,一手捏住花夕的下巴,抬高她略施粉黛的娇颜,意味深长地勾起薄唇,“兴许是你没见过。”   “见过什么?”仿佛落入蛛网的粉蝶,她回视着他沉静的黑眸,喃喃地问。   “我不正经的样子。”语罢,他贴近她的朱唇,舌尖侵入她的檀口,不由分说地强行吻住她……   “花夕!花夕!”因练武而长满硬茧的大掌,粗鲁地揉了揉她的脸蛋,“小爷我难得来找你一趟,你犯什么愣?”泰辉不满地将她压在身下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心不在焉的她。   “花夕只是想到明早,泰爷你就要走了,心中有些……”她眼含泪光,欲言又止道。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,泰辉别说恼怒,疼惜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。   “傻丫头,小爷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了。”泰辉扣住她的头,按向他的胸膛。一股男人的汗味充盈着她的鼻间,她轻蹙眉头,好在他看不见。   泰辉是她的常客,从她挂牌那日起,就时不时来指名她。   身为大名鼎鼎的泰远镖局的镖头,泰辉长相英俊,武艺超群,算得上是一表人才。但他体格不同常人,精力尤其旺盛。原本接待过他的小姐妹们,统统受不了他的予取予求。伺候他一次,三天下不了床,痛不说还不能接其他客人,简直得不偿失。   久而久之,泰辉就成了情阁为数不多,无人想抢的贵客。   别人不接的差事,自然落到她的头上。不过教旁人奇怪的是,花夕每回都像没事人般,第二天照样行动自如,能干不误。   而其中的原因,惟有花夕清楚。   “泰爷回云都时,记得花夕便好。”纤纤玉臂环抱泰辉精瘦的腰,她靠向他的肩头,咬着他的耳朵,含情脉脉地低喃。   “小爷我忘了谁,都不会忘了我的花夕!”泰辉动心地将她搂得更紧。   男人呐,就是吃这一套。上扬唇角,她对着头顶百看不厌的春夜图,露出嘲讽的微笑。   来情阁的男人,皆是来发泄的野兽。   他们花钱找女人,只因这是最省力不麻烦的。   谁会在意一件商品的感觉?所以,想从这些野兽那里求得怜惜。   那只有让他们爱上自己,或者误以为那是爱情便可。   男人只会疼爱自己喜欢的女人。   真是简单又笨拙的动物。   但那个人不一样。   被泰辉抱着的花夕,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张清逸出尘的脸。   挥之不去的那个叫“墨青”的男人,和他把她看作蝼蚁,不,蝼蚁还不如的冰冷视线。   那夜,他主动吻了她,眼里却没有她。   葵水来的几日,是花夕最清闲的日子。   不用接客的她,只需在情阁的后院打打杂。   尽管腹部略感闷痛,可比起假意承欢,轻松多了。且没有中靶的安心感,也让她的眉宇舒展。   青楼女子生的孩子,同样逃不掉成为商品的那一天。   长得俊俏,好看的,无论男女会被花姨留下,而长得丑,要不被卖去做奴,要不就直接丢到山上喂狼。   因而,大多知道怀上的姐妹们,想到的第一个念头,还是打掉。   与其生下来受苦,不如早点找个好人家重新投胎。   她仅仅是运气好,加上出阁才两年。以后就说不准了。   花夕,情阁里的其他姑娘,待得久的,最不愿去想的便是明天。   今朝有酒今朝醉,身后不过黄土一抔。   “花夕姐!”束着黑色长发的少年,垂发瘙痒着清秀的脸,明朗的笑如艳阳刺目。花决鸣,被花姨宠上天的儿子,今后也会成为情阁的主人。   别看他成天笑得和向日葵似的,就误以为他是好相处的人。   情阁的姑娘,除了魅红外,都被花决鸣刁难过。   当然有的是自取其辱,比方一些天真的丫头,总以为攀附下一任当家,能仗着庇护得到好处。   然而,她们应该事先了解一番,在情阁,花姨对每个姑娘看得有多紧,又对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看得有多重。   花姨不会允许那些居心叵测的妖娆贱货接近花决鸣。   兴过念头,或被花决鸣亵玩过的姑娘,一个个消失在情阁中。   没人知晓她们的下落,也没人敢问她们去哪儿了。   虽对花决鸣颇有抵触,但花夕还是得好生应付着。   “哪门子的风,把你吹我这儿了?”花夕皮笑肉不笑地问。   “好姐姐,我想你来看你不成么。”花决鸣凑过那张笑得灿烂的脸,“花夕姐,我今儿来是告诉你一件好事。”   “什么好事?”花夕狐疑地眯起眼。   花决鸣趴在她的耳边,一字一顿地吹气道:“魅红有了我的孩子。”   直至入夜,花夕仍处在深深的震惊中,耳畔回荡着花决鸣的话。   魅红,为什么会是魅红?有太多的疑问,堵在她的心口。   从她进情阁那日起,魅红就已经是花魁。   “别哭了,哭能改变什么?”犹记得,那明艳的身影,站在瘦小的她面前,背对着阳光,看不清的脸,直视着泪眼朦胧的她。   她呆呆地仰头,望着那人发髻上红得像血的虞美人,停止了哭泣。   “你想活下去,还是被扔到后山喂狼?”   “喂狼?”她重复着对方的话。   “野狼会将你拆骨入腹,活生生地吃的骨头都不剩。”当那人蹲下来,她终于看清她的脸,和不可名状的美。   “我不想被吃,我想活下去!”她紧紧拽着对方的衣袖,想捉住一根救命稻草般。   “很好,我把我知道的都教你。接下去,就看你自己的造化。”   那一天,她被魅红从花姨手里要了过去。   后来遭受的事,让她觉得或许在那时候被狼吃掉比较好。   但既然她选择了活,而不是死。   她不想辜负自己的这条命。   天色渐亮,彻夜欢闹,灯火通明的情阁也跟着西沉的月亮变得暗淡缥缈。   花夕敲开花魁住的天阁,等着她的是累了一晚,美颜尽显憔悴的魅红。   “你来了。”魅红像知道花夕会来,她毫不意外地勾勒出一丝没有温度的浅笑。   “为何?”花夕问,她的手在颤抖,“是花决鸣用强的,对吗?”   魅红轻轻地摇摇头:“我是自愿的。”   “你爱他?你爱上他了?”花夕激动地上前,扯住魅红的长袖,“你曾同我说过,情爱是致命的,它会让我们死。你忘了吗?这个孩子不能留!”   暗红的蔻丹,和她发间的虞美人相似,红得刺目。   指尖扫过仍平坦的小腹,魅红的笑容里多了柔情:“不,我要生下我的孩子。”   “你疯了。”花夕掰得关节发白,“花姨不会放过你和你肚里的孩子。你会死的!魅红姐,我求你了,我明早就去给你弄药,我……”   魅红伸手,按着花夕的唇,阻止她继续往下说。   “我在情阁当了十年的花魁,从十八到二十八。”魅红深深望进花夕澄亮的眼中,“真是美丽的眼睛,你的眼。第一眼看见你,我就明白如果是你,以后一定能懂我。”   “我不懂!”花夕抱住魅红,“别让我懂,魅红姐,我能为你做什么?”   “替我保密?”魅红摸着花夕柔软的发,“替我饯行吧!”   说罢,魅红摘下脖子上的项链,用坠子打开身旁小箱子的锁,箱内放满了玉光闪闪的金银珠宝。   “这是我十年里攒下的。明晚我会找花姨,赎回我的卖身契。”魅红合上宝箱,转向花夕,“我找好了车马,后天一早我就离开云都。”   “我以为你要和花决鸣私奔。”花夕松开手。   “怎么可能。”魅红柔柔地笑了起来,“花决鸣还不是男人。花夕,我不在后,你要多注意他,别让他占了你便宜。”   “放心,我才不会让任何人占我便宜。”知晓魅红的计划,花夕提着的心稍稍放下。   魅红抬手取下那枚珠钗,交到花夕的掌中:“花夕,这个你拿着。它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。”   花夕推还给魅红:“我不能拿。”   “不,你替我留着它。”魅红执意地将珠钗塞进花夕的手里,“我要你留着我的过去。”   “魅红姐。”还想再说什么的花夕,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珠钗。   这是花夕最后一次见到魅红。   魅红姐走了,自由了。花姨出乎意料的没有刁难魅红,反而大大方方地在众姐妹面前说了魅红赎身的事。   情阁的花魁赎身,既意味着下任花魁的竞争开始。她被派去收拾魅红住过的天阁,以便接任的花魁入住。   时隔不久,再度踏入云阁,却让花夕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   那个如虞美人般红艳的女子,仿佛仍坐在那儿,对着她嫣然一笑。   忽然,一双长臂从后头捞起花夕,手掌大力地揉捏着花夕的胸脯,令她疼得差点叫出声。   “不要!”她拉开对方的手,侧过脸,引入眼帘的是嬉皮笑脸的花决鸣。   “你做什么?”花夕气恼地质问。   “做什么?玩你。”不顾花夕的挣扎,花决鸣想撕开花夕的衣裳,但混乱中,花夕朝着花决鸣的手臂,就是一口,狠咬了下去。   吃痛的花决鸣,放开对花夕的钳制。他踹了一脚花夕,将她踹到了凳子旁。   “花夕姐,原来你想和我玩烈的?”花决鸣步步逼近花夕。   花夕跌坐在地上,不断往后退,当她的手撞到那个沉甸甸的箱子时,她睁大了眼睛。   见她突然一动不动,花决鸣也有些奇怪的停下动作。   “魅红姐,真的走了吗?”花夕望向花决鸣,“花姨,真的让魅红姐走了吗!”   “你对我吼什么?我怎么知道!”花决鸣揪起花夕的衣襟,扇了她一巴掌,“成天魅红姐魅红姐的,你对一个我睡过不要的女人,就那么喜欢?嗯?”   “花姨让魅红姐消失了。”被打偏过去脸的花夕,目光空洞地喃喃自语。这箱珠宝还在魅红姐的屋里,她没能把珠宝给花姨,她没赎回她的卖身契,她和曾经的那些女人一样,不见了。   “真扫兴!”花决鸣离开不再反抗的花夕,此刻的她,只有身体在这里。  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,花夕默默地穿回被撕得破碎的衣裳。   起身,花夕到处翻找着魅红的房间,却什么都没有发现。   除了在她梳妆台上的一页纸。   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一句话。   “一日为妓,终生为妓。”   原来她不知道什么是心如死灰,现在她知道了。   掌心躺着那枚了无生气的珠钗,花夕看得目不转睛。   “花夕,泰爷来啦,正叫你过去呢!”黄桃朝花夕招招手。   “容我打扮一下。”花夕勉强地扯起一抹笑,她戴起珠钗,望着镜中面无血色的自己,她咬了咬唇。   “泰爷!”花夕扑进泰辉的怀里,仰起娇媚的小脸,嗔道,“你来得好晚!”   “还不是押送出了岔子。”泰辉搂着花夕的腰肢,见到朝思暮想的美人后,他沉郁的心情稍微好了些,“本来昨日就要送出去的货,拖到今晚才能送走。你家老鸨非要小爷我给个交代!”   闻言,花夕的眸光闪了闪,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:“送货?送给什么人啊,我从来没听花姨说起过呢。”   “那玩意邪门得很,每回搞定它都得死几个兄弟,鬼知道那娘们养它作甚,还隔三差五送货过去!”泰辉不满地一挥大掌,拍在花夕的翘臀上,“不提了,晦气!来,陪小爷我喝酒!”   酒过三巡,泰辉睡得死死的,花夕悄无声息地爬起身,回到屋子换了一套丫鬟的衣服,趁着夜色从后院的马厩牵了一匹马,偷偷溜了出去。   泰辉曾提过,泰远镖局接货的地点,通常在城外的驿站。从情阁步行过去大约需要两个时辰,但骑马只用一个时辰便可。这不是她头一回骑马。有的客官喜欢打猎,经常要姑娘外出作陪,而骑马就是她央对方教她的。   或许是出于新奇,或许是觉得有一天能用上,客人虽诧异她的要求,但爽快地满足了她。   快到驿站时,她便下马,将马绳捆在路旁的树干。月色迷蒙中,她复行数十步,在大门洞开的驿站前,止住步子。   奇怪了,为什么驿站里空无一人。花夕走进驿站,只见灯火融融,偌大的驿站,阴气沉沉,桌椅摆放在原位,地面上积着满满的灰。   她又往前走了走,眼前赫然出现一尊红木灵柩。棺木立在斑驳的墙前,棺内穿着一身嫁衣,双眸紧闭的美人,不是别人,正是失踪的魅红!   花夕难掩惊喜地奔向魅红,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,尽管微弱,可她仍活着。   “魅红姐!醒醒!”花夕晃了晃魅红的肩,直到她缓缓睁开眼,“魅红姐!”   “花夕?你怎么在这?”魅红环顾四周,“这是哪儿?我为什么会在这儿?”   “先别问了,快和我离开!”花夕捉住魅红的手,将她牵出灵柩。两个人刚逃到驿站外,就被举着火把的壮汉们团团围住。   为首的是神情复杂的泰辉,和他身侧满目阴狠的花姨。   “花夕,你这小贱蹄子,我就知你不会安安分分!”花姨走到花夕面前,扣住她的手腕,把她拉离了魅红,“还想救勾引我鸣儿的贱女人?替她去死?”   花姨掐住花夕的脖颈,愉悦地盯着她涨红的俏颜。看不下去的泰辉,按住花姨的肩头:“给她一个痛快吧!”   “怎么?泰爷心疼了?”花姨没好气地白了泰辉一眼,“若不是我的人及时发现,等这贱蹄子带走祭品,你想让我拿谁喂花?拿你的人吗!”   祭品?花?处在窒息边缘的花夕,捕捉到花姨话中的异样。   “这不是没逃成么!我马上派人送货上山,花夕就交给我,可好?”泰辉的语气里透着些许不舍,若不得不处理掉花夕,他希望由他亲手来。   “好!”花姨把花夕推向泰辉,朝着壮汉命令道,“其余人把魅红给我捆起来,立即送进山!”   “慢着!咳!咳!”花夕挣脱开泰辉的手臂,摔落到地上,“我替她去!我替她当祭品!只要你放过魅红姐!”   “花夕,如果你知道祭品的下场,你会只求速死的。”泰辉半蹲身子,规劝道,“别傻了丫头,让小爷我送你上路更好。”   花夕冷笑道:“我情愿死得痛不欲生,也不想死在你手里!”   “啪!”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的花夕,反而笑得更加大声。   “好,小爷我满足你。来人,把这两个女人都送上山!”愤怒的泰辉,下令后便携着花姨拂袖而去。   “花夕,你不要紧吧?”魅红检查着她红肿的脸,“你这又何必!”   “魅红姐,我的命本就是你给的。没有你,我六年前就被送上山了。”花夕虚弱地对着魅红笑了一记。   她不怕死,只怕不能死得其所。   和魅红一起赴死,她欣然往之。 ☆、情阁二   须作一生拚,   尽君今日欢。   冰天雪地,他冻得瑟瑟发抖。   他的双手和脚掌,都已变得乌青发紫。   可他心里却是喜悦的。   因为他自由了,他逃了出来。   一根瘦骨嶙峋的指头,扒住他的足踝。   转过头,无数张枯竭的女人的脸,露着白森森的骨头。   花决鸣自梦中醒来,娘亲那张妖娆的脸悬在头顶上方。   “鸣儿。”花姨扶起她的宝贝儿子,在他湿汗的额前亲了一嘴,“做噩梦了?”   “娘!”花决鸣环抱着花姨,“我被好多女人缠着,我拼命挣脱,可她们死活不撒手。”   “没事没事。”花姨轻拍着花决鸣的背,哄道,“别怕,娘会让她们一个个都消失的……”   花决鸣抬起脸:“娘,魅红是赎身了,还是你弄走的?”   “你在意?”花姨的脸色微沉,眼里闪过一丝嫉恨。   “她肚子里有我的孩子。”花决鸣暗了暗眸色,抱紧了花姨。   他想知道她会生出什么样的怪物。   仅此而已。   山风呼呼地刮着,花夕和魅红,被抬上了山。   “花夕,你怕吗?”棺木里两个人面对面侧躺着,“我不怕,我只是舍不下这个孩子。”魅红抚摸自己的腹部,哀伤地笑道。   花夕什么也没说,只是握住她的手。   “就送到这,我们赶紧撤吧!”棺木被搁到一个爬满青苔的山洞前,壮汉们便不敢再往前走了。他们明明人高马大,脸上却惊恐不已,像是忌惮着洞里的某样存在。   “她们呢?不送进去行吗?”其中一个壮汉拉回丝丝理智,问。   “让她们自己走进去。”花夕和魅红让他们抱出棺木,冰凉的刀架到她们的脖颈上,威逼道,“快,快到里面去!”语罢,壮汉目送她们的身影沉浸于黑暗后,便仓皇地逃下山去了。   花夕牵着魅红的手,摸着黑往前复行数步,紧接着她们的眼前一亮,从未见过的血魅的红光,柔柔地围住她们。   适应了这光亮后,花夕大胆地朝前走了几步,前方阴冷的洞壁上,竟绽放着一朵难以名状的红花,娇嫩欲滴的花下埋着数不清的人骨。而花前,站着一个人。修长的身形,笔直地伫立着,一袭青衫布衣格外眼熟。   “墨公子?”花夕试探性地喊了一声。   那人转过脸来,果然是墨青!他冷冰冰地盯着花夕,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魅红:“祭品就是你们么?”   闻言,花夕立即警觉地张开手臂,将魅红牢牢护在背后:“墨公子便是收货人吗?你原来说的花苗生意,是指这个?”   “是,也不是。”墨青不置可否地走近花夕。   尽管整个身子都在颤抖,但花夕丝毫不肯退步,她回瞪着墨青冷峻的脸,忽地扬起一抹娇笑:“墨公子,魅红姐姐和我不过就是弱女子。公子若肯放过我们,我们定当好生伺候你一辈子。”   “伺候?拿什么伺候?”墨青挑起花夕的下巴,“和上次那样?你的滋味确实不错。”墨青戏谑的话,令花夕的面颊升起红晕。这红云不是出于动情,而是被羞辱的愤懑。   她刚想开口辩驳,电光火石之间,岩壁上的花像有了意识般,猛地伸出粗壮的藤茎,直直地袭向她和魅红。   来不及惨叫,花夕抱住魅红,用背挡在她身前,然而疼痛并未传来。她缓缓睁开眼,只见墨青一手抓着花藤,两指并拢,从他的指尖凭空浮出一条暗金色的细线,死死缠绕住藤身。触到金丝的花藤剧烈地扭动着,可它扭动的幅度越大,丝线就勒得越紧。   怀里的魅红早已吓得晕了过去,花夕扶住魅红瘫软的身子,抬眸望向墨青。   “能走吗?”墨青看也不看她的,扬起另一只手,挥向她们来时的方向。弥漫在洞里的瘴气尽然散去,花夕惊讶地发现,她们其实并没有走多远,洞口近在咫尺。   花夕挽着魅红的胳膊,搀着她逃向洞外。当花夕气喘吁吁地放下魅红,转向山洞时,墨青也跟着她们走了出来。   “那花为什么会吃人?”她有太多的疑问,包括为什么墨青会在这里,那朵花下面的尸骨,难不成都是这些年在情阁消失的人吗?   墨青淡淡地扫了花夕一眼,直到听到她问:“你手里的金线是怎么回事?”墨青一改先前的漠然,他闪身至花夕的面前,用金线捆住她的双手,将她整个儿提了起来。   “你就是花的人身吗?原来如此。”墨青的黑眸浮现一丝杀意,“已经被养到我都察觉不到的程度了么。”   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?什么花,什么人身!”花夕使劲地挣扎着,金线割开她的手腕,红艳艳的血顺着金线流向墨青的指尖。   “红血?”墨青收回金线,花夕跌坐到湿软的草地上,“你不是花。”墨青凑近她的脸,露出怪异的表情。   “我是人啊,怎么可能是花。”花夕按住流血的手腕,楚楚可怜地回视墨青。   “不是花,却能看到我的金线。”墨青喃喃道,“普通人里也有花农的潜质吗。”   完全听不懂墨青在说什么的花夕,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细吟,魅红苏醒了过来。   “魅红姐!”花夕慌忙扶起魅红。“花夕,我的肚子好痛。”魅红捂住腹部,冷汗直流地拉住花夕的手,“我的孩子,是不是我的孩子没了?”墨绿接近黑色的黏液从魅红的双腿间簌簌地流下来。   花夕求助地看向墨青,墨青轻蹙眉头,抿了抿唇:“她体内怀的不是孩子,而是花的种子。”   墨青弯腰,手指伸入魅红的裙底,但他遭到魅红的抗拒。   “别碰我的孩子!”不知哪来的力气,魅红推开墨青,“你不能杀死我的孩子!”   “它不该被生出来。”墨青冷眼注视着激动的魅红,“而且它出生那刻,你就会被它吃掉。即使这样你也要留下它?”   魅红一怔,她低头不语。以为她想通的墨青,再度贴近她,不料魅红拔下头上的宝钗,狠狠扎向墨青的手臂。然后在花夕的惊呼声中,魅红转身跑进了洞穴。   “墨公子!”花夕想追上魅红,却被墨青一把捉住手。   墨青的伤口冒出几滴黑血,在花夕的注目下,他的伤痕快速地愈合。他抓着花夕的手腕,沉声道:“你进去也是送死。你应该知道她怀里的种子,是谁种下的吧?”   迟疑了半晌,花夕点点头:“我知道。墨公子,魅红姐能救回来吗?”她唯一担心的只有魅红。   “只要带我找到花的人身。”墨青目光森森地回道。   百花争艳的情阁,今夜将逐出新的花魁。   花决鸣趴在二楼的栏杆前,俯瞰着台子上载歌载舞的姑娘们。   他的娘亲,花姨八面玲珑地游走在达官贵人之间,谈笑风生。   无聊地打了个哈欠,他转过身,意外地看到站在走廊的花夕。   “我娘和大伙说,你逃走了。”花决鸣走近花夕,执起她的长发,放到鼻前嗅了嗅,“真香,是我厌恶的味道。”   花决鸣用力一扯花夕的发,将她拉向自己:“花夕,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?”   “你明知魅红姐会死,还在她体内下种。”花夕卸下平常伪装的娇弱,她怒气冲冲地瞪视花决鸣,“花决鸣,你不是人!”   “哈哈哈哈哈,你说对了,我不是人。”花决鸣仰头大笑,“我喜欢一个女人,就想吃掉她,彻彻底底的,一块血肉都不剩。”   花决鸣舔了舔花夕的耳垂,吐气若兰:“花夕姐,你为什么不乖乖被我吃掉呢?”   “你到底是什么妖孽!”花夕的质问,令花决鸣隐去笑意。他贴着她的耳畔,轻轻地警告:“别把我和那些妖怪相提并论。我是魔,是带给养花人财富,权力,和永生的花魔。”   “你也渴求我吧,只要喂我人的血肉,我便能茁壮成长。你要代替花姨,成为我的养花人吗?”花决鸣引诱地捧起花夕的脸,在她的粉唇上咬了一口。尝到花夕的血,花决鸣灿烂一笑,“花夕姐,你好甜。”   “财富?权力?永生?如果和你这种妖魔绑一起,我情愿马上去死。”花夕断然拒绝,她望进花决鸣瞬间转红的眼,多么美艳的红色,就和她发间那朵虞美人一样。   “花夕,既然你想死,那我就满足你!”花决鸣的后背,杀气腾腾地长出和山洞里,那朵花相同的藤蔓,它们齐刷刷地射向手无缚鸡之力的花夕。   在花藤即将碰到花夕的那一刻,花决鸣忽然感到背后一凉,他顿时收住藤蔓,旋过身。   当花决鸣见到墨青万年寒冰般的俊颜时,面如死灰的他,踉跄地往花夕站的位置退去。   “人间十五年,很短暂,不是么?”墨青一步一步走近花决鸣,“其他的花魔在哪里?他在哪里?”   “你说的,我都不知道,你别过来!”花决鸣用藤蔓绕住花夕的脖颈,“小心我杀了她!”   “你尽管杀,你觉得我会在乎人命?”墨青冷笑了一声,“我再问你一遍,墨一在哪里!”   花决鸣咽了咽口水,他清楚墨青是认真的,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女人的死活,他只想要自己,还有墨一的下落。他必须赶紧离开这里。   打定主意的花决鸣,正欲逃走,他的太阳穴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。   花决鸣错愕地转向花夕,她的手里握着一枚珠钗,沾染了墨绿色的血,钗上的那朵虞美人散发着奇异妖冶的美。   “你!”藤蔓将花夕摔下二楼,落到舞台中间的花夕晕了过去。情阁的众人更是受到惊吓,一片混乱。花姨抬头,远远瞅见受伤的花决鸣,她忙不迭地跑向二楼。   “鸣儿!”花姨呼喊着靠近花决鸣。   “来得正好!”花决鸣用藤蔓举起花姨,又把她甩向墨青。墨青毫不犹豫地张开金线,霎时,花姨像撕成四分五裂的花朵,洒落了一地。   再瞧那厢花决鸣,马不停蹄地跑出了情阁。   墨青即刻跳下二楼,经过昏迷的花夕身边,他还是慢了慢脚步,但并未停留地飞身追了出去。   花决鸣来到山洞前,他要取走花身,带到别的地方栽种。   步入阴暗的洞中,淌着墨绿色汁液的魅红,闯入他的视线里。她颤颤巍巍地朝他走来,嘴里不住地念道:“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。”   花决鸣转念想了想,与其取走那么大的花身,不如拿走魅红体内的花种。于是,他端起温柔的微笑,走向魅红:“来,我来帮你保住你的孩子。”   手指深入魅红的身体,花决鸣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一粒小小的花种。未发育完全的花种,和普通的红豆一般大。   花决鸣吞入花种后,便一脚踢开失去意识的魅红。直径走出洞外,他刚好碰上追过来的墨青。“墨青,我可以告诉你墨一的下落,但我有条件,你若肯放过我这一次……”面对花决鸣的提议,墨青想也没想地打断。   “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。”墨青指尖一划,金丝立刻攻向花决鸣。花决鸣抽身疾退,藤蔓紧跟着挥向墨青。   金丝和花藤在半空中交织相绕,胶着缠斗了数回,花藤明显落于下风。金丝干净利落地切断花藤,又迅速冲向花决鸣。   以为自己必败无疑的花决鸣,教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头拉离了遭金丝锁住的险境。   花决鸣和墨青皆是一愣,尤其是墨青,发现拉开花决鸣的人居然是魅红。   不,不是原来的魅红。此刻的魅红,柔柔地倚在花决鸣的肩头,她幽幽地凝望着墨青,朱唇微启,那是他相当熟悉的清澈空灵的嗓音。   “墨青,别伤害我的花。”   “墨一。”齿缝间迸出这两个字,墨青的声音越冷静,就预示着他的怒火烧得多旺,“敢背叛魔门,不敢露面么?”   魅红的尾指绑着不易觉察的银丝,操控她的墨一,离此地不远。墨青暗暗判断。   “墨青,你早晚有一天,会和我走上相同的路。毕竟我们是兄弟。”被墨一操纵的魅红,笑容可掬地说。   “我和你不一样。”墨青握紧拳头,“我只效忠门主。”   “哪怕他夺走你心爱的一切?”“魅红”轻拍自个儿的脑门,“啊,我忘了,我的弟弟是多么无血无泪,你连我,也可以毫不留情痛下杀手。”   “我说过我要亲手解决你。”墨青一字一句道。   “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,但显然不是今天!”银丝挡住来势汹汹的金丝,花决鸣早已趁机开溜。   金银双丝,难舍难分地交战数刻,双方攻势不相上下。   不过墨一并不想同墨青比个胜负,至少现在不想。银丝很快抽离,终止与魅红身体的链接。   如同断了线的风筝,魅红无力地倒向地面。墨青走入洞内,花身俨然沉眠般萎缩成花骨朵,他挫败地一拳打在冷硬的石壁上。   他又让墨一逃了!   浑身酸痛的花夕,撑开沉重的眼皮,印入眼底的是黄桃关心的脸。   “花夕姐你终于醒了。”黄桃破涕为笑,“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从二楼摔下来了。”   “黄桃,花姨和花决鸣呢?”花夕忍着痛,坐起身,她急切地询问。   黄桃奇怪地看着花夕:“花夕姐,你脑子撞坏了吗,我们情阁哪有什么花姨,什么花什么决鸣。我再找大夫给你看看吧?”   “黄桃!”这下换花夕迷惑了,“情阁的阁主是谁?”   “我们的阁主一直在东国,这十年来,都是由魅红姐代为打理的啊。”黄桃摸了摸花夕的额头,“明明不烫,对了,我要把你醒来的事快点告诉魅红姐,她昨晚担心得一夜没睡呢!”   “魅红姐,她还在情阁?”她回来了?没事了吗?   “花夕姐,魅红姐不在情阁能去哪儿,等等,我这就去叫她来!”黄桃蹦蹦跳跳地往外走,刚打开门,就差点和魅红撞了个满怀。   “黄桃,你走路看着点,怎么老是这么冒失!”魅红点点黄桃的圆葱鼻,后者吐吐舌,朝床上的花夕挥挥手便跑了出去。   魅红无奈地摇摇头,她转向花夕,见她已经站起来,忙走过去搀扶她。   “你也是福大命大,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,幸好舞台铺着软垫,没把你骨头摔断!”   “魅红姐!”花夕环抱住魅红,头枕着她柔软的心口,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!”   “呸呸呸!说什么傻话!”魅红捏了捏花夕的脸蛋,“你盼着点自己好,成不成。快快养好伤,今天的客人我都帮你回绝了。”   “客人?泰辉?”一想到泰辉,花夕的胃就不舒服。   “不是他啦,你说奇不奇,泰远镖局的人,一夜之间全不见啦。据说泰辉欠了外债还不上,就举家跑路,不知下落了。”   虽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,但过不了多久,这件事便会被时间遗忘。   花夕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梦。   幸得梦醒了,魅红姐好好的,花姨,花决鸣和泰辉,那些坏人都消失了。   她的日子恢复往常,直到那个男人,再一次出现。   不过这一夜,他指名要的是她,而非情阁花魁。   香雾撩人的阁楼,宛转悠扬的琴声由她的指尖奏起。   “墨公子。”一曲弹罢,坐在琴座前的她,对上他清冷的黑眸,诚恳地说,“谢谢你出手相救。”   墨青微微颔首,算是接受了她的谢意。   “墨公子今日前来,不是只为听我弹琴,陪你小酌吧?”花夕巧笑倩兮地走到墨青的身边,为他斟满酒。   “你果然聪明。”墨青眯起双眼,伸手将花夕拉入怀中,横抱起她走向铺好的床榻。   情动之时,墨青抚上花夕红润的脸颊。他的长指描绘着她的唇瓣,喑哑的嗓音低低地擦过发烫的耳朵。   “我要娶你为妻,花夕。” ☆、出嫁一   前丝断缠绵,今夕已复生。   揽裙未结带,何处不可怜。   这一整天花夕都是懵的。喜悦不已的魅红和黄桃,已经开始着手筹备她的婚事。   魅红说,不能亏待她,情阁的姑娘要出嫁,就要风风光光的嫁!   “魅红姐……”她还没想好。这后半句话堵在嗓子眼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   作为烟花女子,有一个身家清白的男人愿娶自己为妻,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,多少姑娘想羡慕也羡慕不来。   所以花夕无法对魅红说自己不想嫁。  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嫁做人妇,更没想过嫁的还是那么一个俊尔不凡的男子。   墨青性子是冷了一些,但不难相处。可问题统统不在这儿。   如果墨青真如他原本说的,只是做花苗生意的寻常商人,或许她就高高兴兴嫁了。   她脑海里仍记得花决鸣说他不是人,是魔,那与花决鸣为敌的墨青呢?   他是人,还是魔?   先前侍奉墨青时,她没有问,尽管心中仍抱着深深疑惑。   她转念又想,是魔是人,何妨?来者皆是客,她只需好生伺候便行。   可嫁给墨青就是另一回事了。   踌躇的这些天,魅红命黄桃陪花夕,去云都最大的布庄,挑选新进的料子做衣裳。   花夕推却了一番,仍敌不过魅红的热心。“你不能嫁到人家,就带几件旧衣裙过去吧。”魅红按着她的肩头,满脸认真地说,“要置办的一件都不少你。”   午后,花夕带着黄桃来到布庄前,刚跨过门槛,迎面走来一名体态富贵的中年男子。见到花夕和黄桃,男子叠着手,歉意地说:“不好意思啊,姑娘,让你们白跑一趟。城东的徐大小姐,今下午包场来着,恕不能招待二位了。”   店内,长相清艳的华服女子,扫了一眼门口的花夕和黄桃,冷哼道:“这布庄阿猫阿狗都能来么,也不嫌脏了地儿。”语罢,便扭过头,接着挑起布料。   掌柜紧张地擦擦额头的冷汗,生怕花夕她们怪罪。   “不碍事,我们改天再来便是。”花夕体谅地摆摆手,倒是一旁的黄桃不满地嘟囔:“那个徐大小姐真金贵,不就仗着自家开了间当铺嘛!脾气这么硬,难怪人说她克夫!”   “好啦,别说了,我们回去吧!”花夕劝慰地拉了拉黄桃的手,两个人转身往外走。   忽然花夕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,再抬首,一名气质绝尘,容貌秀丽,长得和徐大小姐几分相像,身著白衣,衣裳绣着蓝色水菊的男子,与花夕她们擦肩而过,优雅地步入店中。   早前便听闻徐莹莹有个叫‘徐轩’的孪生哥哥,常年在外走商,长得极俊。身旁的黄桃既感叹又羡慕:“我要有那么一个好看的哥哥,死也愿意。”   “醒醒,别做梦了。”花夕拿手指戳了戳黄桃的脸蛋,“再说,哥哥好看有什么用,你怎知他能不能干?”   “花夕,你太坏了!”黄桃双颊一红,她张着水灵灵的大眼,捶了捶花夕的背,“亏咱从前以为你不谙人事。”   花夕但笑不语,在风尘里求生的女子,有多少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?   不过一介俗人罢了。   布庄里,徐莹莹百无聊赖地挑挑拣拣,这些布料不是太艳就是太素,没一个招她喜欢的。   “我的妹妹,又在这挑三拣四的么?”风轻云淡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,随之而来的还有灼热的胸膛。她被他亲昵地抱住,那条胳膊轻车熟路地伸进她敞开的衣襟里。   布庄的其余人,对这一幕视若无睹,仍自顾自地忙活着手头的事。   覆雪的薄纱被他的指尖轻挑,徐莹莹转身朝着他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,一巴掌挥了过去。   他捉住她的手,轻笑道:“看来我的妹妹气色不错,昨晚休息得如何?”   “不劳你费心!你少赶走我的丫鬟,我就感恩戴德了。今早我想梳个头,喊了半天都没人!”徐莹莹咬着唇,压低声音,道出一大早不爽的原因。   徐轩,徐府对外宣称,他同她是孪生兄妹。其实,徐轩和她并非一个娘亲所出。徐轩的娘曾是情阁的清倌,被年轻时的徐老爷相中,赎了身,纳为妾室,进了徐家门。   之后,他们的爹又娶了她的娘为正妻,可惜她的娘一直无所出。倒是徐轩的娘肚皮争气地怀上了孩子。   爹爹疼徐轩的娘,向她许诺,等她生下孩子,便将他过继到她的娘名下,让他以后能继承徐府的一切。但她的娘亲接受不了这件事,在一个雨夜离家出走。这在大户人家可是不折不扣的丑闻。   整整三日,她的娘被寻回,不久后也查出了喜脉。只是,她到底是不是爹的女儿,唯有娘清楚。   徐家的正室与偏房在同一天生产,她的娘却因难产而死。   这十六年来,爹虽疼她,可看她的眼神盛满复杂。而她的哥哥,徐轩对她的态度,更像是对一个女人,而非妹妹。   “我的妹妹,你在想什么?”他执起她的柔夷,在手背轻轻落下一吻。   “我在想,为什么接近我的人都不见了。”徐莹莹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,“你要我永远孤身一人,你就满意了吗?”   “你怎么会是一人?你有我,有爹,有二娘。”指尖摩挲着她的面颊,他的眸色黯了黯,嗓音也变得沙哑,“只要你愿意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   “我昨儿央爹爹去找媒婆,给我重新说门亲事。”她朝后退了一步,避开他的亲近,她快速地说,不看他目光灼灼的眼。   出乎徐莹莹意料的是,徐轩的反应很平淡。“说得对,妹妹是该寻个好人家。别再找那种福薄命薄的男人。”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块绣着翠菊的布料,“我觉得这个适合你。”   徐轩会轻易放手?徐莹莹不敢置信,但很快,她的困惑便得到了解答。   “说来我年岁也不小了。”徐轩别有深意的话,令徐莹莹心头一惊。   “不妨早日给你找个嫂嫂,来个双喜临门!”徐轩笑得宛如魑魅。   今晚的情阁,一如往常热闹。   华灯初上,男男女女的嬉闹声便不绝于耳,荡漾在精致的阁楼间。   自打上回见面,墨青便再也没来情阁,他只遣了媒婆过来,和魅红谈他与花夕的婚事。古礼那一套,魅红向花夕许诺,都会为她争取。   “花夕,这是你的卖身契。”魅红从柜子里,取出她的卖身契,交到她的手中,“你未来的官人,让我开个价。我想我不能让他看扁我们青楼女子,就开了个天价。结果你猜怎么着,媒婆说他眼皮都没眨就答应了。”   魅红又将另一张纸,递给花夕:“这笔金子,我存到了你的名下。喏,钱庄的开户契约,你可要收好。”   “魅红姐,我……”花夕紧抓着一纸契约,动容地哽咽道。   “花夕,姐姐我舍不得你。”魅红摘下发髻的那枚虞美人,插到花夕的发间,“这珠钗,是我娘留给我的,之前我就想送你。答应姐姐,你要幸福地活下去。”   花夕摸了摸珠钗,之前她拿它刺了花决鸣,她被甩出去的瞬间,珠钗也脱手了。没想到,还能被寻回来。   “魅红姐,我会的。”她坚定地说。无论今后,她会遇见什么,她都会好好活着。   这是她答应魅红的。   已赎身的花夕,不需要再接客。在出嫁前,她仍然住在情阁原来的房间。   云都正值花灯节,客源大增,人手不足之际,她主动要求帮忙打打杂,招呼招呼客人。   魅红姐为她做过很多,而她能做的事,太少太少。   来来回回穿梭在各个阁楼间,好不容易抽出空,花夕揉揉发酸的肩膀,站在露天的长廊,遥望夜空中泛着紫气的圆月。   心跳忽地加快,她抚住心口,慌张地转过身,却差点儿撞上一堵人墙。   “姑娘,不要紧吧?”对方扶住步履不稳的她。   微微颔首,低垂眉目的她,见到他白衣上的淡蓝水菊,便平复心绪,笑盈盈地抬起脸:“花夕见过徐少爷。”   “你认识我?”他挑眉,好整以暇地盯着花夕那张白净的脸。   “徐记典当在云都无人不知,徐少的英名更是无人不晓。”花夕客套地寒暄。   未料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:“没想到我这么出名。”   “闻达于市,不好么?”花夕暗暗咂舌,她原以为徐轩会喜欢听恭维的话。   “当然不好。”他前倾身子,挨近柔弱无骨的她,“我可不想做坏事的时候,被人发现。”   仍未解他话中的深意,花夕便教徐轩搂入怀中。   “徐少爷,别这么样。”花夕推拒着,“我已许人,不接客了。”   “这么美的仙子,以后要专属一个人了么?那男人真走运!”他松开花夕,徐轩的嘴上虽说得遗憾,但花夕并未感觉到他对自己有多执着,只当他方才是一时兴起。   “徐少爷,花夕为你介绍别的姑娘,可好?”花夕顺水推舟地说,陪着徐轩去往前厅。   想起白天黄桃兴奋的脸,花夕差人将她唤来。咋咋呼呼跑进阁间的黄桃,一见坐在那儿的人正是徐轩,她立刻静若处子似的迈着小碎步走到花夕身边,小声道:“花夕,大恩不言谢!”   花夕一面掩嘴娇笑,一面对着黄桃悄声叮嘱:“好好伺候着,我先出去了。”语罢,她退出房间,反手关上门。   忙活了一晚的花夕,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梳洗打扮。   刚踏出房门,迎面便被黄桃抱了个满怀。“花夕!花夕!”黄桃激动地抱住花夕,脸带红光地叫道,“你知道吗,徐轩说要纳我为妾!他今儿就派人来替我赎身!花夕,我也要嫁人了!”   黄桃拉着花夕的手,奔向她的房间,桌子,床上摆满徐轩送来的金银珠宝,还有昨个她们没挑成的那些上好布料。   “花夕,你看好漂亮的翠菊!”黄桃拿起其中一块绣着翠菊的布料在身前比了比,“徐少爷好温柔,昨晚他……”黄桃絮絮叨叨地说着,仿若一汪清泉的大眼透着星星茫茫的光。   可不知为何,花夕内心隐隐浮现一股不安。徐轩明明仪表非凡,徐家也是富贵人家。   如果她是黄桃,也没办法拒绝徐轩那样的男人。   “花夕,你愣什么,快来看看,你有没有喜欢的?喜欢就拿去!”黄桃大方地拍拍胸脯。   压下那份异样感,花夕撑起笑容走向黄桃。   从黄桃那儿出来后,花夕没有直接回房,她找上魅红。   听到魅红说,徐轩希望黄桃明日就搬去徐府,婚宴定在下月月初时,花夕不由地讲出心中的担忧。   “魅红姐,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。”   “花夕你多虑了,咱们身在青楼,本来就身不由己,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大户人家替自己赎身,高兴还来不及!”魅红坐在梳妆镜前描着眉,对花夕的担心不以为然,“你不知道吧,徐老爷的如夫人,出身自咱们情阁。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。”   魅红说的也在理,即已沦落风尘,别人还能图她们什么呢?   花夕默默地离开天阁,愁眉不展地回到自己屋中。   这厢,得知徐轩向青楼女子提亲的徐莹莹,同样心绪不宁地在徐府的花苑徘徊。   她猜不透徐轩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。   “大小姐,你都转了一下午,今晚不如出去看花灯,散散心?”新来伺候她的丫鬟,边为她端来果盘,边提议。   “也好,你去安排一下吧!”徐莹莹纤手一扬,丫鬟神色有异地领命离去。   出了花园,丫鬟撩了撩鬓发,露出长着红痣的耳背。她左顾右盼了一番,发觉四周无人,便掉头走向徐府的后门。   后门外是冗长的暗巷,头戴斗笠,衣衫褴褛难掩一身威猛的男子靠在墙前。   “酉时,湖心亭。”丢下这句话,丫鬟便关上了门。而那名高硕的男子,脚尖轻轻点地,矫健地翻上另一面的围墙,遁去身形。   微凉的晚风,吹过她额前的几缕碎发。   徐莹莹慵懒地倚在湖心亭的靠椅前,蹙眉凝眸地眺望着夜空升起的花灯。   突然,一股凛冽的杀意直冲她的命门而来。弯腰躲过如蛛网般笼罩的铜丝,她惊慌地想往外跑。   坚韧的铜丝分别缠住她的腰身,脚踝和手腕。她四肢大张地被固定在亭柱之间。   她愈是挣扎,铜丝愈是深嵌进她的雪肤,痛楚令她的眼角泛起晶莹的泪花。   “放开我!”徐莹莹大喊着,面对仿佛从天而降的男子。原来他早就埋伏在亭顶,静候她的自投罗网。   “妖孽!”男人摘掉斗笠,刻着长疤的左眼射着寒光,“十六年了,老天终于让我找着你!”   “你是什么人!我根本不认识你!”她泪眼婆娑地凝着他那张陌生的脸,“求求你,放过我,我不会报官的!”   他死死地盯住她吓得苍白的娇容。“舌绽莲花!”大掌扣着她的下颚,他充满恨意道,“你就是用这张脸,和这身子,摇身变成徐家大小姐?”   “我没有,你一定认错人了!”她抬高脸,即使流着泪,她依然倨傲地抗争着,“你凭什么说我是妖怪!”   “嘴还是这么硬!”大手挥落,他撕碎她的衣裳,袒露的肩颈间,隐隐约约浮现着淡雅的水菊,“十六年前,我毁了你的人身,却不慎让你的花在凋零前,把花种寄生到那个女人体内。”   “什么人身?花种又是什么?你说的女人,你是说我的娘亲吗?”顾不得羞怯,她急急地问。脑中凌乱的记忆,似因某条线索连通。   “不管你是假装失忆,还是和我扮无辜。”男子没有回答她的疑问,反而收紧指尖的铜丝:“我不会再生恻隐之心放过你!”   应声而动的铜丝,无情地侵食她的躯干百骸,她满目绝望地将手伸向无动于衷的他,在触碰到他之前,她便碎成朵朵青墨色的血花……   “不要!”她哭喊着睁开眼,身下是锦布织成的软榻。徐轩清俊的脸,贴着她的额头。她的手被他温柔地握在掌心,他坐在她的身边,寸步不离。   “已经没事了,是哥哥不好,竟然让你被坏人盯上。”徐轩将她搂入怀里。   “我没有死吗?”她狐疑地低头,望着不着寸缕,完好无损的身体。   “你不会死,我也不会让你死!”徐轩笃定回道。   “我是那个人说的妖孽么?”想起那个男人的脸,她的心口发疼,连呼吸也因恐惧或别的什么情愫感到困难。   “你是我的妹妹。”他用力抱紧她,像要与她融为一体,“只有这点,永不改变。”   “哥哥。”她头枕着他的肩膀,倦极地沉入梦乡。   虚弱的烛火熄灭,唯有他澄清的眼依旧熠熠生辉。   清晨,窗外的鸟儿不解风情地啼叫不休。   深秋的红叶,依依不舍惜别风干的枝头。   素雅的闺阁,醒来的徐莹莹喊了半晌,也不见有人上楼替她梳妆。   伺候她的丫鬟又少了一个。   而她的耳背,却多了一颗红痣。 ☆、出嫁二   一点紫月窥人,   分明湿花染红。   她赤脚穿梭在密林中。   那个男人在她的背后穷追不舍。   忽如其来的铜线,缠住她的脚踝,她被绊倒,狠狠摔向湿软的草地。   泥水濡湿了她的衣裳,她翻过身来不及爬起来,身形高大威猛的男人,迅速踏过繁茂的草叶,一脚踩上她的胸口。   “妖孽!你还想往哪跑!”   “怎么?刚刚没享受够么?”即便落入下风,她仍不怕死地顶嘴。   男人恼羞成怒地拽着她的衣襟,将她拉向他,铜丝捆绑她娇柔的腰身,大掌紧扣她纤细的脖颈。   “我不会再中你的媚术!”左眼还淌着血的男人咬牙切齿道。   “媚术?”玉手按着他的胳膊,她笑得魅惑又无辜,“我怎么…不知道我还会这招?”   “嘴硬!”男人收紧了双手的力道。   “硬么?你亲我的时候,为何…不这么说?”她扬起嘲讽的笑。   然而下一秒,她便笑不出来了。   深深勒入肌骨的铜线,令她发出惨绝人寰的吟叫。   噬心的痛后,她流下墨绿色的血泪……   魔门,永久不散的瘴气。   阴冷地环绕在墨青周围。   “仙母和人皇的走狗,都盯上魔门的花。”邪魅的嗓音轻轻擦过墨青冷硬的俊脸,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,“他们真有胆子,你说是么,墨青?”   “我会在他们之前回收所有的花。”墨青眸不改色道。   “墨一背叛魔门,本尊未迁怒于你,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。”紫影攀附在墨青的肩头,蔻丹蘸了一抹他脸上的黑血,“墨青,你断不可教本尊失望。”   “墨青明白。”紧握的拳头又松开,他沉声回应。   “你的婚宴定在何日?”魔魅的紫影背过身,勾起唇角,状似不经意地提道。   “下月初九。”墨青如实答道。   “你想娶个娘子当掩护,像寻常商人一样在人界行动,是能避开一些耳目。”话锋一转,紫眸透着些许兴味,“不过,你挑的女人居然能看见你的线。”   养花人的线,只有花才看得到。   线分红,金,银,铜四种。魔门的养花人使用金银二线,人皇的采花者用的铜线。   和养花人不同,采花者,只狩猎花。   毕竟花要想长在人间,必须喂以血肉,自然为世俗所不容。   至于红线,唯有仙域的仙母以自身灵血施展,亦称血线。   “她是普通人。”脑中浮现花夕那张素雅的娇颜,墨青眸色转深,“我会查清楚原因。”   “本尊可以帮你。”长指划过脖颈,紫影幽幽道,“若她是仙母,或人皇的人……”   “不劳门主费心,墨青自会处理。”   届时,他会亲手杀了她!   花夕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。   “昨儿着凉了吗?”和花夕一起送黄桃上轿的魅红,关心地询问。   “兴许是昨儿没关窗,受凉了。”花夕勉强地笑了笑,方才那股莫名的冷意,加深她的忧虑。   待轿子载着满心欢喜的黄桃远去,身旁的魅红长叹了一声。   “等你出嫁了,我就更寂寞了。”魅红忍不住感慨道,“好在你和黄桃都寻了个好人家,不然我真得茶饭不思,天天忧心你们。”   “出嫁了也可以常回来走动。”花夕挽住魅红的胳膊,两个人往回走。   “说什么傻话,你以为嫁了以后还能回情阁。男人啊,有不在意你过去的,但没有不在意现在的。”纤指轻戳花夕的头,魅红无奈地摇摇头,“有几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到这烟花柳巷之地?”   “他们自己都来,为何女人不能来。”花夕撇嘴道,“男人能享乐,女人当然也能。”   “离经叛道。”魅红笑骂道,“你别整得给人休回来。”   “休回来,我就重操旧业,吃魅红姐一辈子。”花夕撒娇地蹭蹭魅红的脸,“魅红姐可别嫌我年老色衰。”   “还重操旧业,我不嫌,客人都得嫌你!”魅红叉腰,故作嫌弃的口吻说。   花夕吐吐小舌:“嫌弃就嫌弃,反正我也没多喜欢那些臭男人。”   “嫌弃哪些臭男人,我的未来夫人?”男人冷淡的嗓音自她们身后升起。   蓦地回头,一袭青衫的墨青,衣带飘飘地伫立在她们后方。冷峻的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笑意,只是这笑意的温度有点低。   “啊,瞧我这记性,差点忘了情阁还有事要忙!花夕,好好陪你未来夫君到处逛逛,我先回去了。”识时务的魅红,将花夕往墨青身前一推,利索地落跑了。   失去平衡的花夕,踉跄着朝墨青扑过去。墨青也没伸手接她,害她只能主动抓着他的衣袖,站稳脚跟。   “墨公子。”本来不紧张的花夕,被墨青沉静的视线盯得有些局促不安,她紧抓着裙角,垂目道,“许久不见了。”   “过不久我们就能经常见面。”墨青握住她葱白的小手,大掌来回抚摸她的手背,“花夕,这几日你可曾想我?”   墨青的提问,让花夕觉得怪怪的,印象里的他克制且疏离,即便是花好月圆夜的畅谈,也未曾柔情蜜意地问过她什么。   “想。”但她还是乖乖地回道,说出每个男人都想听的答案。   闻言,墨青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。他拉起花夕的手,直奔暗巷而去。   “啪!”他将她推向背后的矮墙,她的背撞上凹凸不平的石墙,疼痛让她微微皱眉。容不得她推拒,他修长的身子便压了上来。   “墨公子,别在外面。”她难堪地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。   她虽是青楼女子,可不代表她能轻易接受被人随意对待。   凉指强行掰开她的朱唇,他勾起邪肆又鄙夷的冷笑:“这张嘴说着不要,那张嘴却应下了。真是贱人!”   他残酷的话,如同一盆冷水,浇醒了她。两手撑在石墙上,花夕抬高自己的身子,试图远离他。   “想跑?”他拽着她的长发,又将她拉了回来。   “你是谁?你不是墨青!”花夕奋力捶打着他的胸膛。   “呵,是我和他的滋味不同?”他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不得不看向他由黑变紫的魔瞳,“所以你才能觉察出我的幻术么?”   因羞愤而涨红了脸,她咬着唇,不再挣扎。   “不抵抗了?”忽然变得温驯的她,令他微眯起紫眸,“无趣!”   他整整衣襟抽身后退,她无力地滑坐到地上。   “墨青竟然选你来当掩护。”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默然的小脸,继续奚落道,“这样也好,本尊不用担心墨青会爱上贱人,重复他兄长的老路!”   之后这个人还说了什么,又是什么时候离开,花夕恍若未闻。  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巷子里,直到天色变暗。   “要回情阁了。”望着张灯结彩,花灯高挂的巷外,花夕喃喃自语。   从地上爬起身,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裙,缓步朝情阁的方向走去。   入夜的情阁,熙熙攘攘仿若闹市。   “花夕?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,墨公子呢?”忙着招呼贵客的魅红,见花夕形单影只地回来,便立刻上前问道,“你的脸色不太好,是不是他欺负你了?”   “没有,他还有生意要谈,送我到门口就走了。”花夕浅浅地笑着,打消魅红的顾虑,“我身子不太舒服而已。”   “你今晚别帮忙了,去歇息吧,我等会儿差人给你找个大夫。”魅红心疼地摸了摸花夕冰凉的额头。   “不用了,我去泡个热水澡,休息一晚就好。魅红姐,你去忙吧,我能照顾好自己。”   目送魅红离去,花夕黯淡下眸光。   回到自己屋中,反手关上门,她抱膝蹲坐下。   她想起她第一次接客,纵使万般不情愿。那时候魅红姐和她说,闭上眼,想想甜甜的桂花糕。   等她出来,魅红真为她准备了一盒又香又酥的桂花糕。她一边流泪,一边笑着吃下。那年,她年方二八。   像这种遭遇,她早就习惯了。   “就当被狗咬了一口。”花夕抬起苍白的脸,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道。   脱掉脏兮兮的衣物,她走到屏风后头冒着腾腾雾气的浴池。   感受着温热的水,深情款款的拥抱,她阖上湿润的双眸。   泪珠滚落她的双颊,她掩面,难以自持地哭出声。怎么可能习惯?她骗不了自己,她试过了,试过无数次。   那个欺辱她的男人,那双妖冶的紫眸,她绝不会忘记!他说,墨青娶她是为掩护。他笃定,墨青不会爱上她?   不试试怎么知道。凝望着水里娇艳欲滴的花蕊,拭去眼泪的花夕低低柔柔地笑了。   离经叛道?怕教魅红说中了。   她就是天生反骨,不安于室!   徐府比黄桃想象中要大得多。   原以为管事会领着自己去厢房,未料他直接送她去了徐轩住的听轩阁。   将她送到楼中,管事和丫鬟们便相继离去。穿着一身翠菊黄衣的黄桃,坐在凳子上兴奋地东张西望。好想让花夕和魅红姐也看看,这雕栏玉砌,这金碧锦绣。   风雅的画挂满东墙,墙前的青瓷瓶中养着一株淡蓝色的水菊。罗幔低垂,那张精致粉琢的玉床搁在窗旁,窗外是倒映着月光的一池碧水,在夜色中深得近似墨色。   黄桃瞅得入神,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。   她回过身,来人正是徐轩。   “徐少爷!”黄桃欣喜地迎上前,却在看到对方不同于先前温文儒雅的神情后,顿住脚步,“徐少爷……”   恼人的风吹熄屋内的红烛,黑暗中徐轩的眼睛冷森得令她害怕。   “那日在布庄外,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?”徐轩笑得弯起眼,问得很冷很轻,“你说莹莹克夫是吗?”   黄桃朝后退去,直到碰到床沿,才不得不停下。下一瞬间,逼近她的徐轩,一巴掌将她掀翻在地。   尖叫还未脱口,她的嘴便被他捂住。他拖着她的身子,强迫她半跪在床前。听到背后传来锦帛撕裂的声音,泪流满面的她惊恐地发出呜咽声。   等着她的将是漫长的夜……   夜半,徐莹莹忽地睁开眼。她随手拿了一件外衣披上,悄无声息地走下楼。   氤氲的空气里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,指引着她,穿过小桥流水,来到假山前。   推开不易觉察的石门,向地底盘旋而下的石阶,被嵌进石壁的火把照耀得斑驳陆离。   沿着台阶,徐莹莹来到一扇门前,门内飘散出的熟悉腥味,教她的神智清醒了三分。   她环顾陌生的四周,露出一丝讶异,似乎不懂自己为何会在这儿。   不能打开这扇门。她警告自己,然而她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抓住门环。   当满屋的尸骨印入眼帘,徐莹莹崩溃地哭喊,她捂着头跪倒在早已干涸的血泊中,不省人事。   “墨一,人界真有那么好吗?”她好奇地问自己的养花人。   “人界很美。”她懵懂地望着他眼里的向往,“若生在人界,只能活百岁又何妨。”   她听过人的寿命很短,人界的花就更短了。有的花,开一夜便谢。   绽放于刹那的绚烂,转瞬即逝的美好,她的养花人心驰神往的地方,她也想去看看。   于是,她趁墨一不注意之际,偷偷地跑出魔门来到人界。   魔门与人界的交汇处有不少,她故意把花身种在僻静的荒郊野外,心想只玩那么一小会儿,在被发现前回去就好。   不同于终年被瘴气围绕的魔门,人界的空气清新得叫她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。   突然,一丝铜线缠上她的手腕,受惊的她立马扭头,撞见指尖卷着铜线的男人。   “魔门妖孽!”身形高壮的男人,轻轻松松地将她提溜了过去。   “你个头真高!”她天真地仰视着比自己高了半个腰的男人,“人类都是吃什么长这么大只的?”   “……”对方像生气了般,揪着她的衣襟把她举了起来。   “哇!这个高度看风景不错呢!”她巡视了一圈四周的景致,最后才把视线挪回到男人臭哄哄的脸上。   两只小手不安分地抚着他粗糙的面颊,她望进男人忽明忽暗的眼睛里。   “我还没有吃过人。这是我头一回来人界。”她贴近他的唇,玉指描绘他的轮廓。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一僵。   松手,解开她的衣襟,淡蓝色的水菊在她的肩颈间若隐若现,幽静美丽。   他的动作又急又凶,她有些招架不住地环抱他的腰际,上半身向后倾倒。出奇的热溢满心口,她浑身滚烫得好似陷入熔岩。失去理智前,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手臂,墨绿的藤蔓扭动着朝闭眸的他袭去。   血顺着男人的左眼,淌入她的口中,甜腻的芳香霎时充盈了她。   原来人血这么好喝。她痴痴地对他展露笑靥。   “妖孽!”他捂着眼睛,用力地推开恍惚的她。   回过神的她,见到眼前血流满面的男人,立即了解事态的严重。   动情的她,无意识地伤了他。   “我……”她没办法开口解释,面对怒火冲天的男人,她只能转身逃离。   但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。   最终,她还是被他捉住,然后记忆中断。   那日她应该算死了,如十六年后重逢时他所说的,当年他毁了她的人身,导致她的花身不得不在凋零前,将花种寄生到离家出走欲寻死的徐夫人体内。   苏醒的徐莹莹,恢复了全部记忆。   她不是人,是那个男人口中的妖孽,她是花魔。   徐夫人不是因难产而死,是在生出她的后,被她吃掉。   那些消失的丫鬟,也不是徐轩赶走的,她们都留在了这扇门后。   从徐老爷到徐轩,他们明知她是花魔,只为一己私欲,将她养在徐府。   徐记典当在这十六年里越做越大,源源不断的财富,是花魔带给养花人的馈赠。   颤抖地抱住削瘦的肩。   她又饿了。   休息了整晚,起了个大早的花夕刚走到前厅,就被正要去休憩的魅红拉住。   “花夕!你看那个男人,在我们门口站了一晚!”顺着魅红手指的方向望去,身披蓑衣头戴斗笠,人高马大的男子纹丝不动地杵在门柱前,和一尊门神似的,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。   “我去问问他想做什么吧。”花夕转向还在伤脑筋的魅红。   “那就交给你了,他要是动粗,你就把打手叫来。”魅红嘱咐道。   花夕点点头,迈着碎步走向那名男子。   湖心亭役后,花魔的气息并未消失。   负手立在情阁外的他,阴沉着斗笠下的那张脸。只要想到她,左眼的疤便隐隐作痛。   当初他一时鬼迷心窍着了那妖孽的道,如今他不会重蹈覆辙。   这次他定要将她的花身,和花种一齐清除!绝不留后患!   几日来,他蹲守在徐府附近。徐府的戒备比他想的森严。贿赂过的丫鬟,也未再出现,恐怕已凶多吉少。   急于进府的他,打听到徐大少爷徐轩要纳一青楼女子为妾。或许他可以借助喜宴,混入徐府。   因此,他来到情阁,想从这儿寻找突破口。可面对情阁中的莺莺燕燕,他的脸色愈发难看。   他的双腿像灌了铅般,挪动不了分毫。满脑子都是花魔那张该死的娇容!   就这样,他在情阁外站了一晚上。   直到宛如柔水的嗓音,静静地流淌过他的耳畔。   “这位侠士,有何贵干?” ☆、出嫁三   相见休言有泪珠,   绮罗桌前见心声。   墨青缓缓睁开眼,他仰躺在柔软的兽皮之上。   紫色的魅影依偎在他的身侧,纤长的手指轻戳着他心口的痣。   “你去人界了。”不是疑问,而是肯定。墨青撑起上半身,望向微仰着头,长发似雪的他。   仿若琉璃般剔透的紫眸,却泛着幽森阴冷的潋光,他的容貌该是极美的,但透着不祥的邪气。眼波流转,恍如涂脂的丹唇,似笑非笑地勾勒起一弦弯月。   “本尊只是随处走走。”他并不否认,饶有兴致地把玩着墨青如云的黑发,“顺道见了见你未来的娘子。”   冷下刀削似的俊颜,墨青太了解他,清楚他做的绝不是“见了见”这么简单。   尽管墨青神态自若一如往常,可内心深处并非那么平静无波。   花夕她……   手心微微发热,她的额头也渗出细细的薄汗。   绸布铺就的饭桌上,摆着空空的白碗,瓷盘,叠得像小山一样高。   眼前这个摘了斗笠,脱了蓑衣,虎背熊腰的男人,是花夕见过最能吃的。   她亲自为他下厨做的饭菜,让他风卷残云地一扫而空。   “无名大侠。”花夕娇音软软地喊着他方才告知她的名字。   “叫我无名就好了。谢谢姑娘的招待!”无名双手抱拳道。   “那我叫你无名哥吧,你从昨儿就站在我们情阁门口,究竟是所为何事,可否与我说说?”花夕试探地问。   无名迟疑了片刻,才回道:“实不相瞒,在下是有事相求,恳请姑娘帮忙。”   “何事?”见无名神情严肃,花夕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凝重。   “望姑娘能帮我进入徐府。”无名的要求,令花夕不由蹙眉。   “进入徐府?”花夕不解地看向无名,“无名哥是想做什么吗?”   “我与徐府的大小姐徐莹莹,有些旧交情。”无名避重就轻地说,“我找不到机会再见她一面。所以想请姑娘在徐大少成婚那日,带我进入徐府便可。”   花夕沉吟了一会儿,缓缓开口道:“花夕见无名哥不像恶人,这个忙我不是帮不了,只是……”花夕欲言又止。   “在下不想难为姑娘,更不想牵累姑娘。若姑娘不愿帮忙,也无妨。”无名起身准备告辞。   “等等。”花夕叫住他,“我愿意帮忙。”   无名停下脚步,望向花夕的眼睛里写满感激:“多谢姑娘!”   “离婚宴还有三日,无名哥可有住的地方?”她猜他一直风餐露宿。   无名挠挠头:“我随性惯了,住哪儿都行。”   “若无名哥不嫌弃,就在我们的厢房住下吧!”花夕莞尔道,注视着无名的目光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,“不过要委屈你同小厮们挤一挤。”   无名摆摆手:“不委屈,有床睡再好不过!”   “嗯,我叫人给你准备好洗澡水,还有换洗的衣服,你的那身蓑衣,我暂时先替你收着。”花夕的贴心,让无名的脸上露出些许羞涩。难怪男人会把这里当作温柔乡,面前的花夕简直像坠入凡间的仙子,脱尘的清纯中又带着女人的妩媚。若是普通男人,怕早已被迷得晕头转向,不知自己姓何名谁。   唤来小厮领着无名出门,花夕刚坐下没多久,便有丫鬟通报,说徐家大小姐正在前厅等候。   说她,她就到。花夕心想,这徐莹莹和无名真是有缘。   情阁的前厅中央,是红木搭的舞台,上面铺着一层锦帛,锦帛下垫着软绵。舞台四周皆是零零散散的桌位,每到夜晚便坐满了人。   二楼是长长的回廊,恰逢花灯节,木雕的栏杆外悬挂着彩灯,灯座的流苏迎风招展,煞是可爱。   花夕走到前厅时,徐莹莹背对着她,立在舞台前。她窈窕瑰丽的身姿,确实教人过目难忘。   “徐大小姐,有失远迎。”花夕上前,不卑不亢地行礼,“请问今儿大驾光临是为何事?”   徐莹莹朝向花夕,开门见山道:“我是替我哥来,和你们商量婚宴那日的细节。”   “劳烦徐大小姐亲自到我们情阁。”花夕表面客套地寒暄,暗地里疑窦丛生。这种事,派一个人来不就好了,徐莹莹到情阁分明有别的目的。   果然如花夕猜测的那样,徐莹莹环顾了一圈后,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听人说,你们这儿接待了一个头戴斗笠,身披蓑衣的男人?他的左眼上还有道疤?”   花夕还未回答,就听背后传来一声怒吼。   “妖孽!”不着寸缕的魁梧男人,顶着湿漉漉的乱发,直奔徐莹莹而来。   岂料,徐莹莹不躲不闪,莲步轻移地迎了上去。她暗暗使劲,握住男人的手腕,踮着脚尖靠近他的耳侧,呵气若兰地问:“你想在这里让我大开杀戒么?”   无名望了望徐莹莹背后的花夕,她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和徐莹莹的“久别重逢”。   “你知道在这儿杀了我没用。”徐莹莹又笑着补充,“只要我的花种还在,人身死了它仍会找寻新宿主。”   “你!”无名强压下火气,反捉住她的手,“你到底想怎样?”   “我想你……”徐莹莹的另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软肋,俏眸眯起,“先把衣服穿上!”   穿戴完毕的无名回到前厅。下巴深色的胡茬映照着淡色的阴影,他怒火中烧的视线瞪着坐在桌前,优雅地磕着瓜子的徐莹莹。   不解其中底细的花夕尴尬地站在他们身旁陪笑:“有话慢慢说,我先走一步。”   “不,你别走。”徐莹莹抬手阻止道,“我怕你走了,他就兽性大发了。”语罢,斜睨了一眼脸色更郁沉的男人。   无名冷哼地别过头,他控制住自己想要立刻弄死徐莹莹的冲动。   依言入座的花夕,不由地叹了一口气。明眼人都看得出无名和徐莹莹之间的关系,不像无名原来说的有旧交情的样子,即便有,估计也是血海深仇。   三人各怀心思,沉默了良久,徐莹莹率先开口道:“你是不是打算在徐轩婚宴那日,进入徐府?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!”   “你怕了?”无名口气不善地反问。   “我是为你好,那日徐府的戒备只会更森严。你不仅不会成功,还可能会连累这位姑娘。”徐莹莹指着身旁的花夕,凉凉地说,“我有更好的方法。”   “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?”无名一把抓起徐莹莹的手,将她拉向自己,“你忘了我左眼的伤是怎么来的?”   “别说了,我想起过去的事了!”徐莹莹变了眸色,深黑的眼睛转化成水菊一样的幽蓝,“所以我才要你带走我!你伤我那么重,我已经没办法自己回去了。”   十六年前,她的人身花身俱毁,只有花种借着徐夫人的肚子生出来。她不仅失去了部分记忆,连重生之后,她的花种至今繁衍了多少颗,她也不晓得!   徐轩掌握着她的花种,只要他想,他可以通过花种寄生,复生出无数个她。而且,因为只有徐轩知晓花种的位置,她不能贸然杀了他。   “当初你既然毁了我,为何不做得彻底一些!”她捶打着他的胸膛,激动地吼道。   “你!”徐莹莹失控的举动令无名虎身一震,他转向旁边神情担忧的花夕,哑着嗓子问,“姑娘,你这还有空房间吗?”   “二楼最里面一间这会儿没人。”花夕的话音刚落,无名便拦腰抱起徐莹莹踏上楼梯。   “借用了!”无名的身影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消失在长廊尽头。   踹进房门,无名抱着徐莹莹来到床前。   “放我下来!”徐莹莹双脚乱蹬,小手掰着无名的手臂。   “你真希望我杀了你?”他岿然不动地钳制着她,寒眸紧紧盯住她,像要探寻她说的孰真孰假。   “你已经杀过我两次。”她回视着他,神色冰冷,“我回不去魔门了。与其在人界靠着吃人过活,我宁愿死。”   “好,你的办法是什么?”他松开她,当温润的身子离开他时,他心底萌生起一丝异样感。   站稳的她,一脸正色地回了他两个字。   “娶我。”   刚刚无名抱着徐莹莹上楼的时候,花夕生怕他们两个人在情阁里一言不合开闹。   此刻离他们上楼好些时间,楼上一点动静都没传出。她是不是可以稍微放心些了?   “花夕。”耳边忽然擦过男人冷静的嗓音,让她的心猛的一跳。   回过头,凝着墨青如星幽渺的黑眸半晌,她红了眼眶,声音不自觉的颤抖:“墨公子,是你吗?”   “是我。”一向冷清的他,竟因她含泪的笑而瞬间窒息。   “我好想你。”柔弱的她倚靠玉立的他,胳膊环在他的腰际。   墨青下意识想推开她的手,却轻柔抚摸起她细软的发。   反常的举止,连他自己都感到错愕不已。   来不及深思,花夕主动贴近墨青冰凉的唇。   “公子,抱我。”红晕在她的双颊漾开,她拉着他的衣角,小小声地细喃。   再怎么生性淡薄,墨青也是一个正常男人。   大掌托起她,他利落地走向身后的木桌……   徐府内,一片死气沉沉。   黄桃醒来时,徐轩已不在。   她哭得眼睛红肿,娇柔的身子布满大小不一的伤痕。   徐轩是她见过最凶残的人,比她以前接触过最难伺候的客人,还要可怕千倍万倍。那日温文如玉的他,全然消失。昨晚,他折磨了她一次又一次。直至她麻木得失去知觉。   他干脆一刀结果她,都比这样好。   擦掉眼泪,梳洗完的黄桃呆滞地坐在窗前。   徐轩命下人看住她,除了听轩阁,她哪里也不能去。   她想逃回情阁,只要想起花夕和魅红,黄桃便愈发难过。   “怎么?想跳窗?”徐轩神出鬼没地出现黄桃的背后,吓得她慌忙捂住自己差点儿叫出声的嘴。   “你要如何才肯放过我?”黄桃问得小心翼翼。   “放过你?你在说什么?”徐轩危险地挑起眉,“你已经是我的人,别想逃离我。”   “你明明不喜欢我!”黄桃壮着胆子还未说完,徐轩嚯地伸手捏住她的脸。   “真多话!你不是很喜欢我吗?在情阁伺候我伺候得那么好,到这儿就不会了?”大手一挥,他扯下她的衣带。   “不要!”黄桃的力气敌不过徐轩,她被推倒在冷硬的地面上。   “不要什么?昨晚你不是求着我给你么?”徐轩冷笑了一声,俯视着泪流不止的黄桃。   “那是你逼我的……”她不说,他便不停。回忆起不堪的昨晚,黄桃的心抽痛着。   她虽出身情阁,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姑娘,可她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,去侍奉徐轩,并不仅仅是把他当作客人。她真的喜欢过他,以为他是能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。   然而昨夜,她的奢望破灭了。   和残暴的行径不同,徐轩的手轻抹着黄桃眼角的泪珠。他似乎想说什么,但刚张开嘴,便让突然闯入的管事打断。   “少爷,老爷他疯了!跑进花苑说要把全部的花烧了!”   “莹莹呢?”   “大小姐一大早就出府了!”   闻言,徐轩立马起身,看也不看黄桃一眼地跟着管事,急匆匆地奔了出去。   被留下的黄桃,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。   赶到花苑的徐轩,就见双鬓凌乱的徐老爷,手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,紫得发黑的嘴念念有词:“那是妖花,是害我们徐府不幸的妖花!”   徐轩对下人们使了一记眼色,他们纷纷冲上去夺走火把,又死死按住衣衫不整的徐老爷。   被人拽着胳膊,高高架起的徐老爷,一看到徐轩便大喊道:“快把那妖花烧了,我的儿!你不能被她迷惑啊!”   “爹,你在说什么。”徐轩蹙着眉头,“当年被迷惑,要留下花的人不是你么?连发妻的惨死都没能让你回头,如今你醒悟了?”   “是我错了!我不该留下花!不该为了一时富贵!我不想害我们徐家断子绝孙啊!”不知哪来的劲,徐老爷甩开众人,朝着徐轩扑来,他揪着徐轩的衣襟,老泪纵横道,“我的轩儿,爹求你了,停手吧,把那妖花烧了,我们还能恢复到从前!”   徐轩冷漠地格开徐老爷的手,理了理白衫:“爹,你年纪大了,是时候把徐府全权交给我。剩下的事,你不必操心。来人,把老爷送回他的房间,没有我的命令,不许任何人进出。”   “是,少爷!”手下们强行拉离了徐老爷,扭送着他回屋。   待人走远,徐轩面向身侧的管事:“莫管事,花还好好的么?”   “回少爷,一切安好,今早就喂过食了。”管事低着头,那张平凡无奇的脸,教人看不清底细。   “别让其他人靠近花。”叮嘱后,徐轩转身离开。   目送那抹白影远去,管事抬首,上扬唇角,噙起意味不明的微笑。   花厅内,如清风朗月般的黑发少年,百无聊赖地原地丢着残肢断臂玩。   当那人的气息浮现,少年立即扔掉沾血的断手,规规矩矩地端坐好:“墨一,事情处理好了吗?我什么时候能走?”   “走?墨青还在云都,你出去一个试试。”从门口进来的竟是徐府的管事,与年纪不符的嗓音清澈得不掺杂质,“你老老实实待在徐府,别轻举妄动。”   “天天吃水菊那家伙的残羹剩饭,我都感觉我瘦了!”少年不满地撇嘴。他的红花刚开出一朵小花苞,种在绽放得清艳的幽蓝水菊旁。   水菊这家伙也太好命了,被保护在温室中,不用像他一样成天担惊受怕。   “别拿你和她比,花决鸣。”他拽起他的长发,叫了他在人界的名字,墨一的声音隐含着怒气。这倒稀奇。花决鸣像在墨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觉察到什么,吃惊地掩住微张的唇:“原来你喜欢水菊?早在魔门的时候,你就对她特别优厚。你之所以叛逃到人界,该不会就是因为她吧?”   墨一沉默地凝望水菊,细腻的花瓣好似感知到他的视线而轻颤。   “你真是疯了。”花决鸣难以置信地摇摇头,“为一朵花背叛魔门,怪不得门主命墨青诛杀你!”之前,他就隐隐约约发觉不对劲,墨一没有理由背弃魔门,他将连他在内的魔花全释放到人界,只是为了掩盖真正逃走的那朵水菊?   “我居然是水菊的挡箭牌?”花决鸣不禁哑然失笑道,“墨一啊墨一,这十几年来你蛰伏在徐府,也是因着水菊在这儿吧?你想默默陪着她重生,保她无忧?没想到我魔门的养花人如此痴情!”   “说完了吗?”墨一冷淡地睨着花决鸣,硬生生地扯掉他一缕发丝,“我的事和你无关,你要么滚,要么闭嘴。”   “行,和我无关。”剧痛让花决鸣的面容苍白,即使心中充满怨言,他也不敢触碰墨一的禁区。   毕竟寄人篱下的是他。   当时若没有墨一帮忙,他根本不可能从墨青那儿脱险。   先别惹怒墨一,等他和墨青再碰面之际,他可以来一个坐收渔翁之利!   目如星辰的少年,阴毒地思忖道。   一旁的红花,开得比血更深浓…… ☆、出嫁四   花雨无声惜细流,   水光潋滟晴方好。   徐莹莹将计划娓娓道来,听得无名一时间陷入沉默。   “你明日就上门提亲,徐轩肯定不同意你和我的亲事。”徐莹莹揪着裙摆,想起她先前几门婚事告吹,都是因为婚约者无故失踪暴毙。   “他定会找机会下手处理掉你。”徐莹莹看着无名反问,“你觉得他要如何让你消失?”   “送我去喂花。”无名替她说了下去,“这样我便可自然而然,接触到你的花身。”   徐莹莹点点头:“到时候你必须将全部的花种收回,一颗也不能留。只要留下一颗,我都死不了。”   “放心,这次我会彻底摧毁你。”无名沉声道。   徐莹莹一怔,唇角勾起些许苦涩的浅笑:“也许真的只有你,能结束我。”   给她痛快,帮她解脱。   偌大的前厅,当喘息平复,墨青替花夕扣上盘扣。   “墨公子,那人是谁?”花夕低垂眉目,轻轻地问道。尽管突兀,但墨青明白她问的是何人。   “那人是我的主人,他对我有栽培之恩。”墨青淡淡地解释。   听罢,花夕心下了然。   那人同墨青的关系,应该不止上下位那么单纯。自己被羞辱时,她分明瞧见那人眼里闪过的嫉恨。   不过花夕识趣的没再追问。   墨青既然不想说太多,她问多了只是徒增厌烦。   有些话,要说,说一半即可。   “你的主子似乎不太喜欢我。”配合着动作,花夕倚靠向墨青的肩头,如花般娇嫩的嗓音微微颤抖,“他看我的眼神,让我害怕。”   “在我来的地方,没有人不怕他。”墨青的手摸着花夕披散在肩头的香软长发,“某种原因,他无法离开那里太久。”   无法离开太久?花夕暗暗思忖。难怪那人侮辱了她以后,未多作停留。   “花夕,别听信他说的任何话,无论他幻化成什么样,你绝不可跟他走入迷雾。”墨青严肃地警告,“否则连我也救不回你。”   迷雾?花夕似懂非懂地颔首。果然那个人很危险。她默默记下墨青的提醒。   “我明日前往花都办事,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。”他伸手将她的发撩到耳后,清冷的眸子里透着别样的情愫,不再像往常那么冷情。   柔柔地按着他的手,她的小脸贴近他的掌心。   “我等你回来。”   待徐莹莹独自回到徐府,徐轩已在她的菊园等候多时。   “你上哪儿去了?”徐轩阴沉着脸,声音里含着一丝愠意。   “随便逛逛,我累了,想歇息。”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,对他下逐客令。   “莹莹,别惹怒我。”徐轩握住她的肩头,扳过她的身子,面向他,“这几日我忙的事多,没多少工夫照看你。明日起,你就待在府里,哪儿都不许去。”   她冷冷地说:“我不是小孩子。”   “若再像上回那样遇到坏人呢?”徐轩捧住徐莹莹的脸蛋,凝着她的水眸,慢道,“我不想你有事。”   “我知道了。”深知拒绝不了的她,只得表面乖巧地应下。   徐轩低首,欲亲吻她的额头。   她微微侧过脸,不着露痕迹地避开他的亲近:“哥哥也早些回去歇息吧!”   语罢,她回身举步,姗姗地走出他火热的视线……   “提亲?”花夕惊讶地看向无名,“我是能找到媒婆,不过无名哥想清楚了?”   “想清楚了。”只是假装提亲,也不是真娶徐莹莹。可无名握紧的双拳仍提前泄露了他的局促紧张。   花夕善解人意道,“既然无名哥托我帮忙,那就放心把这件事交给我,你等着明日去徐府便行。”   无名从包袱里拿出一把黑漆漆的短匕首,交到花夕手中:“这几日多劳烦姑娘了,我身无他物,唯有匕首相赠。”   花夕推却了一番,但无名执意要她收下。   徐莹莹走之前,留下一笔银子,拿来置办聘礼姑且够,对花夕来讲,只是举手之劳。即使无名真要感激她,送匕首倒也与众不同。   回自个儿屋的花夕,在红烛前把玩着匕首。外观小巧,鞘面脏兮兮,拔.出来却银光雪亮。无名说,这匕首的刀身取材自蓬莱仙岛的玄钢,削铁如泥,锋利堪比世间有名的封血剑。他叮嘱她小心使用。   但比起刀身,花夕对其貌不扬,竟能包容如此险峻的刀鞘更感兴趣。   摸上去,明明粗糙,手感却细腻,像某种兽皮。等有时间她再问问无名吧!   忽然奇异的妖风吹开紧闭的窗扉,桌上的蜡烛骤然熄灭,滚烫的蜡油滴落在照射进来的月光,暖红平添惨白,一如花夕此刻的脸色。   浑身的血液好似都流向了脚底,她立在原地,被彻骨的寒意包围。   “你很有勇气。”邪魅的嗓音从她背后洋洋洒洒地流泻,那人的气息近在咫尺,“还和墨青欢好。”   “墨公子是花夕的未来夫君,和夫君交好,有何不对?”花夕故作冷静地回道。   紫色的身影,俯身贴近她的耳畔,寒气逼人地问:“你是不是觉得本尊不会拿你怎样?那次还不够你食髓知味?”   纤手绕过她的腋窝,轻捏着她的柔软,他的声音变得喑哑:“本尊不得不承认,你唯有这身体,不赖。”   花夕的右手碰到无名送的匕首,掌心渗出的香汗,因冰冷的刀身而凝结。   仅仅一刹,她握着匕首转身,未迟疑地使出全力,将刀捅进他的心口。   魔魅的紫瞳瞬间放大。   拔出又扎入,花夕连续捅了他多少刀,连她自己也记不清。但奇怪的是,没有任何鲜血飞溅出来。仿佛她刺的人,本来就是死的一样。   当她再度拔出银白的匕首,反力让她退后数步。毛骨悚然地盯着毫发无损,低低笑着的紫影,咽下津液的她,立刻朝门口跑去。   然而门无论她怎么拉,怎么拍,都打不开。   花夕急得想大叫,但如同被人掐住脖颈般,发不出任何动静。   “上个敢伤本尊的人,神魂俱灭很久了。”紫眸带笑地走近花夕,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地像在谈论一件稀疏平常的事。   不祥的紫光,涌向花夕,就在光即将触碰到她时,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“时辰到了么。”双臂撑在门板上,他圈住娇小的花夕,笑得宛如炼狱里的修罗,“你的运气真好。”   紫影凭空不见,花夕瘫软地滑坐到地上。   匕首随之跌落,暗夜中发出清脆的响声。   银光反衬着花夕的小脸,方才的惊慌褪去,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。   她一与墨青亲近,他便很可能出现。普通的匕首伤不了他,他的存在远在她这普通人之上。从他来到离去,和她估算的时间相差无几。   正如墨青所言,那人无法在人界停留太久。   她的运气好么?或许是,或许不是。   花夕垂目淡笑,笑纹未达眼底。   身著华服的无名,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。   坐在他旁边的媒婆,在他不怒自威的压力下,胆颤心惊地拼命喝着茶水。   她今儿是受人拜托来这说亲,本来她想回绝,可见到这人高马大的男人后,她便老实地吞了回去。   传闻徐家大小姐克死过好几任提亲者,但人好歹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。再瞅瞅身边这个魁梧壮硕,像头野熊一样的男人。他那方面的功夫说不定也格外惊人。恐怕成亲后徐大小姐的身子要遭罪!媒婆不由地担心起,若这婚事说成,徐莹莹日后能不能吃得消。她一点都不想把一姑娘往火坑里推。   无名完全不清楚此时媒婆的脑子在想啥,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媒婆的眼睛老往他的身下瞟,他衣服没穿好?   等了半晌,徐轩和徐莹莹才步入正厅,管事和几个小仆跟在他们身侧,却未见徐老爷和他的如夫人。   看来如徐莹莹昨日说的,现在徐府的生杀大权皆掌握在徐轩一人手中。   “莹莹,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?”徐轩紧蹙眉头,瞥了眼站起身足足有近七尺的无名,他转向坐在左手边笑吟吟的她,轻声问。   徐莹莹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:“那日我在湖畔散步,不慎掉入水中。无公子不顾水流湍急,将奄奄一息的我救起。只消一眼,苏醒的我对无公子一见倾心。安然回府后,每每思起他伟岸的英姿,妹妹我便茶饭不香,彻夜难寐。哥哥,请你成全他和我吧。”   她发自肺腑的表白,让在场三个男人的脸立即阴晴不定起来。无名是羞,徐轩是怒,化身管事的墨一则百味交加。   对此浑然不觉的她,微笑地环顾众人。比起神色各异的男人们,她浮夸的演技,倒把媒婆给感动得直擦眼泪,忙不迭地对着徐轩道:“徐大少,这是天赐的良缘啊!徐小姐和无公子,必定能成就一段美好的佳话!”   “听说无公子不是云都人,远道而来辛苦了。不妨先在我们徐府住下,至于亲事,我们可以慢慢谈。”徐轩皮笑肉不笑地说。   “好。莹莹。”照本宣科地念着,但无名对亲密地喊她莹莹仍略有抵触,所以他顿了顿,才接着道,“莹莹说,徐少爷后日成亲,这是在下的一点薄礼,不成敬意,恳请笑纳。”递上她事前准备的礼盒。   徐轩使了使眼色,一旁的管事上前,接过礼物。   不知是不是错觉,无名总觉得这管事看他的眼神,和徐轩盯着他的眼神相似。而且这管事浑身发散着寻常人不易觉察的气。无名只道徐府果然藏龙卧虎,连小小的管事都有高深的内力。   就这样,媒婆被遣了回去,无名独自留下。   幽静的庭院,无名和徐莹莹一前一后地走上玉石雕琢的拱桥。远远望去,男人英明神武,女人柔美多娇,简直是令人称羡的璧人一双。   见四下无人,无名停下脚步,口气不善道:“你临时编得都是些什么瞎话?”   “瞎话?”柳眉上挑,徐莹莹不满地双手抱臂:“我要不编出个故事来,你觉得徐轩会信我看上你这种男人?”   “我这种男人?”无名瞪着徐莹莹。“我这种男人怎么了?”   “没怎么,第一次相遇,就斩杀一弱女子。”徐莹莹凉凉地抖搂着他过去对她做过的。   “弱女子?”无名指着自己的左眼,怒问,“你见过哪家弱女子,能差点把人眼睛弄瞎?”   “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?”她愤懑地叉腰,仰视着他火大的脸,“那时候你的吻害我失去控制!结果你呢,问也不问就直接把我弄死了!如今我沦落成吃人的怪物,还不是都赖你!”她捶打着他的胸膛,真是越想越气。   “我以为你是故意引诱我,趁我不备伤我!”他捉住她的手腕,眸光沉沉道,“我已经忍着想折磨你的冲动,那时我真的想让你求生不得,求死无门。”   “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大恩大德。”她反唇相讥,“现在我确实求生不得,求死无门。你满意了吗?”   “如果我满意,我就不会站在这里。”他松开她,静静地与她对视。   她率先收回视线,望向桥下因风泛起涟漪的水面:“那你最好尽快兑现承诺。就不知徐轩何时对你下手。”   “我觉得他今晚就会行动。”他意有所指,“男人受不了心爱之人的刺激。”徐莹莹在正厅当着徐轩的面,对他袒露深情。若将徐轩换作他,估计当场把对方挫骨扬灰。徐轩还能笑脸相迎,也是够能忍的。   “但愿如此。”她愁眉不展道。   出乎无名意料的是,接连二日,平静无波。   转眼便到徐轩纳妾之日,他依旧好好地活着,没有任何人来袭击他。   一大早,徐莹莹就来找他。   望着他眼睛下方浮现的阴影,她猜他又是一晚没睡。   “晚上就是徐轩的洞房花烛夜,他应该不会有闲情来管你。你好好休息吧。”徐莹莹挨着床沿坐下,水眸凝着神情疲倦的无名。   也许是他几日未眠头脑不清醒,也许是她身上传来的花香太迷人,无名拽住徐莹莹的胳膊,将她拉上软榻,倒向他的怀抱。   “你做什么?”吓一跳的她,望进他愈发深浓的眸色中。   “我在想,是不是我们给他的刺激不够大。”他环抱住她,满是胡茬的下巴戳得她的俏脸痒痒的。   眼前的无名,和以往不同,好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野兽般,饥渴难耐。   “你不怕我再伤了你?”她仰首,好整以暇地问。   他摇摇头,指尖的铜线缠绕上她:“这次我会先绑好……”   花夕和魅红相偕前往徐府。   “日子过得真快,今儿就是黄桃的大喜之日。”魅红感叹,“明明没分别多久,还真怪想她的。”   “我也是,我们快去见见新娘吧。”一想到黄桃灿烂的笑靥,花夕不自觉地柔和了线条。尽管心里仍有忧虑,但只要黄桃安好便好。   “魅红姐,花夕!”偏厅里,身著红嫁衣的黄桃,看见走进来的魅红和花夕,当下红了眼眶。   “别哭别哭。”魅红拿着手帕,温柔地拭去黄桃脸上的泪珠,“哭花妆就不好看了。”   “魅红姐!”黄桃抱着魅红,哭得更伤心。   站在她们身后的花夕,注视着黄桃,然而她的笑容渐渐隐去。她不动声色地走向黄桃,玉手伸向黄桃的领子。   “花夕?”魅红不解地让开身,而黄桃下意识地躲闪。   花夕坚持得解开她的衣扣,接着的一幕,教她和魅红都倒吸了一口冷气。   黄桃的脖颈,锁骨,再到胸脯前,遍布着又青又紫的伤痕,有的甚至还渗着血。   “徐轩那个王八羔子!”久经人事的魅红当即明白怎么回事地骂道,“看他斯斯文文的模样,没想到是这种败类!花夕,我们带黄桃回情阁!这个婚不结了!”   花夕不发一言地牵着黄桃的手,直往外走。   “魅红姐,花夕,我……”黄桃停住脚步,“我不能跟你们走。”   “为何?别告诉我,你还喜欢徐轩!”魅红急道,“那种杀千刀的男人,哪里好?”   “不是,我要逃婚了,我怕徐轩会对情阁不利。”思及徐轩的可怕,黄桃就四肢发冷,“魅红姐,我不能连累你和花夕。”   “黄桃,我们情阁不怕事。”魅红心疼地揉揉黄桃的头,“委屈你这些日忍耐他,来,和我们回家!”   三人才走出偏厅,便与徐轩撞个正着。   “我的小娘子,这是要上哪儿?”有违平日的白衫,身著黑衣,衣上用金线绣着菊的徐轩,笑意冰寒地巡视着她们面色或气愤或苍白的脸。   “徐少爷,这婚事就当吹了。黄桃今儿我要带回去,你送的那些东西我马上叫人分文不少的送回来!”魅红上前一步,不客气道。   闻言,徐轩眯起眼道:“吹了?你们可真会说笑。当我们徐府是想来便来,想走就走么?”   “那你还想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不成?”魅红美眸含怒,毫不畏惧地直视徐轩。   “这主意倒不错。”徐轩抬手,击了击掌,“来人,把她们三个关进密牢!” ☆、出嫁五   已是泥潭万丈深,   狂花恋菊抱香死。   花夕,魅红和黄桃,分别被关在两间不同的牢室。   看守花夕与魅红的是两个身材一胖一瘦的男人。   胖的那位从花夕她们进来起,绿豆大小的眼就色眯眯地盯住她们。   “少爷有没有交代要怎么处置她们?”胖矮挫搓着手问身旁的瘦高个。   “没有,他只交代我们看着她们。”瘦高个慢慢吞吞地回道,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。   “那就是说老子能随便来咯?”胖男人色.欲熏心的笑让花夕内心一阵作呕,不过她表面仍然维持着娇娇媚媚的神态。   “这位爷,我身边这位姐姐可是咱们情阁的花魁,一般男人染指不了。”花夕对魅红使了使眼色,魅红心领神会地别过头,装出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。   “靠,还有老子我玩不了的女人?”胖男人骂骂咧咧地打开牢门,走向花夕和魅红,“老子现在便要玩得你们走不动道!”   “喂,那我出去了。”瞧见胖子执意要做,瘦高男人无奈地摇摇头,走了出去。   瘦男人前脚刚走,胖子更肆无忌惮地伸手去抱魅红。   肥硕的手刚碰到魅红,他便突然觉得脖颈一凉。扭过头,一把银亮的匕首架在他的咽喉处。   “别动。”花夕冷冷地警告,又对魅红道,“魅红姐,把他腰上的佩刀取下来。”   胖男按住佩刀,强作镇定道:“小娘们你敢动手么?别见血就晕了!”   利刃逼近几分,在他肥硕的脖子上吻出血痕,花夕柔柔笑道:“女人若怕血,那可糟了呢!”   倚在门口的瘦高男子,等了半天,发现里面竟出奇的安静。真不像胖男以往的风格。   正起疑的他,囚室内忽然飘出女人娇媚的低吟,急促的喘息,听得他不由地捏紧拳头。   猛地拉开门,他被眼前淫靡的一幕微微惊住,原本慵懒的面色稍稍变了变。   不愧是情阁的花魁,即便只是露个香肩,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,惹人想入非非。   视线在魅红身上停留了几秒,他转向那个被五花大绑的胖男,那把大刀被红艳的美丽女子吃力地举着。他皱皱眉,这屋里似乎少了一个人。   很快那个少掉的素净面孔便从他身侧的门后面冒出,冰凉的匕首抵在他的腰间。   “把刀扔到地上,放我们走!否则。”花夕压低嗓音威胁。   “否则怎样?”瘦高个勾起唇,好笑地看向花夕。   未明白他笑意的花夕,只觉得手腕一痛。她根本没看清对方是何时出招,她的手腕被用力一握,向他身前一带,膝盖使劲一顶。失去平衡,腹部又受击的她,狼狈地趴倒在地。   瘦高男子盯着摔落的匕首,眼里闪过一抹激赏:“这匕首难得一见。”语罢,他又斜睨着还堵着嘴猪哼个不停的胖男,和他身旁战战兢兢,却仍强作势头的魅红。   “我不想伤害这么美的姑娘。”瘦男边扯着衣襟边靠近魅红,他朝她伸出手,“危险的武器还是给我这样糙的……”   他的话僵在半空中,花夕竟捡起匕首朝他捅了过来。   眉宇微皱,大掌一扬,几根黑亮的铁针从他的指间迸射而出。   “花夕!”在魅红的惊叫声中,身中数枚铁针的花夕,吃痛地朝后倒下。   “啧,原来你喜欢主动送上门。”细长的铁针贯穿花夕的肩胛,大腿,匕首甩了出去扎在胖男的脚板前,后者屁滚尿流,吓得不轻。   瘦男理也未理地直径走到花夕跟前蹲下。   发丝凌乱,衣裳染血,像缠进蛛网的红蝶,虚弱且无助,花夕却咬着牙,不肯泄露半句呻.吟。   “我和你做个交易吧,你雇我,我帮你逃出去如何?”瘦男出乎意料道,兴致盎然的黑眸细细打量着花夕苍白的脸,“中了我的针,你是第一个不叫的人。我不想让你死在这儿。”   “拿…什么雇佣?”花夕不信他会提出很简单的条件。   瘦男沉吟了半晌,慢道:“你答应我做一件事,但这件事我现在还没想好。”   “你不怕我反悔?”话音刚落,一根铁针搁在她的脸颊前。   他懒洋洋地笑了:“你不会想反悔的。”   一身嫁衣的新娘,抱膝坐在囚室脏兮兮的地面。她担心着关在别处的姊妹们,连满目阴鸷的黑衣男子伫立在那儿多久都没察觉。   “想通了吗?”角落的徐轩冷不丁地出声,让黄桃受惊地抬起脸。   “为什么是我?如果因为我那日说了徐大小姐的坏话,我道歉,是我错了!”黄桃情绪激动地冲向徐轩,抓住他的衣袖,苦苦哀求,“放掉魅红姐和花夕,我求求你,你要惩罚……”   “惩罚?我明明是疼爱你。”徐轩微笑地拉着黄桃,按住她的脸贴向自己的腰带,“你也好好伺候我……”   “不要!”黄桃猛地推开徐轩,擦试着自己的嘴。   见徐轩脸色兀变,以为又要挨打的黄桃害怕地后退。   但徐轩却未再往前一步。   “敬酒不吃。”徐轩轻叹,语带遗憾道,“我还想我的小娘子该是懂事的。那只得让你两位姐姐,来代替你了!”   “别对花夕她们出手!”黄桃喊住转身的徐轩,“只要别对她们出手……”   得逞的徐轩,含笑着走向黄桃,执起她的柔荑,吻了吻:“今夜你乖乖做我的新娘,你们情阁的姑娘我会视作上宾,好生招待。”   “此话当真?”黄桃将信将疑。   “我现在就遣人放她们出来。”徐轩捏住黄桃的下巴,别有深意地凝视着她妆容精致的小脸,“那你呢,是不是做一些让我满意的事?”   说着,俊颜流泻出邪佞的浅笑……   幽重的床帘,挡不住旖旎的春光。   直至银线划破层层薄纱,奔着魁梧男人的命门而去。   无名一个翻身,躲开银线的袭击,他拉起被子盖住仍睡得香甜的徐莹莹。   来人的路数像极了魔门的养花人。   拉开铜丝,抵住如漫天飞舞的银丝攻击。无名飞身至帐外,铜丝随之袭向那人。   打斗声令徐莹莹揉着双眸醒来。   目光触及卷住铜线的银丝,她忍不住掩嘴惊呼:“墨一?”   她的声音让缠斗的两人皆顿了顿动作。   恢复本来面貌的墨一望向徐莹莹,融雪的眸光看得无名莫名的不爽。   这个突然操着银线攻击他的小白脸,和她是什么关系?   他注视她的眼神,深情又专注,仿佛自己不存在般。   而徐莹莹后面的话令他更为之气结。   “无名,你不要伤害墨一!”   到底是谁想伤害谁?她这个蠢女人,睁眼说瞎话么?可见,方才在床上他把她折腾得失去了思考,否则这么明显的情况,她怎会不知是非!   “水菊,我是来带你走的。”墨一的银线欲缠上徐莹莹的身子,但教无名以铜丝格挡住。   “不许碰她!”无名的铜丝凌厉地飞绕向墨一的四肢,只听“咔擦”一声,银线硬生生折断铜丝。   “墨一!”当墨一的银丝横切向无名时,她的花藤自背后伸出代替无名的胳膊,被斩落。   墨绿色的血从断口涌出,褪去血色的面容,望着面露焦色的两个大男人。   “别打了。墨一,我跟你走。”   “你觉得我会让你和他走吗?”无名沉声道。   “如果是墨一,他可以让我不再吃人。墨一是我的养花人。”她袒露她和墨一的关系,“而且,你不是墨一的对手。”她比他更清楚墨一的实力。   “不行。”无名断然拒绝,“我不相信他。”男人面对心爱之人的私心,纵使她是吃人的怪物,只要她能活下去。堂而皇之出现的念头,让无名心头一震。为什么他会如此了解。难道因为他对她也……   情愫复杂地凝望她,无名难忍想拥住她的冲动,就像他先前做过的那样,他想对她做无数遍。   他不想她死,他更不想她和这个男人走!   然而不晓无名内心挣扎的徐莹莹,以为他是想她死,所以不愿让她走。   “你就这么想杀我吗?”她对着无名凄楚一笑,他既然如此残酷地杀她,为何还要那么热情地抱她?   被问得哑口无言,又不懂该如何表达心中矛盾的无名,只能生硬着语气道:“我不会让你和他走。”   “你让不让,我今日都要带走她。”墨一冷笑,他倒很乐意从无名的尸体上踩过去。但水菊的神情告诉他,她对无名动了真心。   她喜欢谁不好,偏偏是人皇的猎花者。墨一几不可闻地叹气,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杀意,或许他应该在此刻就收拾掉无名,永绝后患!   “墨一。”她幽幽地凝向他。   他软下心,暂且放过他,至少不能在水菊眼前杀他。   墨一不把无名放在眼里的态度,惹恼了无名。对,绝不是她和这玉面小生眉来眼去,全然不顾他,惹怒了自己。无名始终认为,他对花魔有欲,无情。   “你们谁也别想走!”无名一跃而起,手持铜线再度攻向墨一。   “不知死活!”墨一甩手,银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圈住无名袭来的每根铜丝,猛然收紧!   谅无名力大如牛,也拉不回铜线分毫。   就在无名决定割舍这部分铜丝,转而攻击其他时,他的腰侧传来剧痛。  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,穿透他身体的花藤染上血红。   “你!”她又一次趁他不备,伤了他!   冷眼回视无名的徐莹莹,眼下一片冰寒:“我说过我要和他走。别逼我杀了你。”   “哈哈哈哈哈哈!”无名忽地仰头大笑,他睁着变红的双眼,“杀我?你可以试试!若你今日杀不了我,那你最好祈祷别落到我手中。”后一句话,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。   “好。”更多的花藤应声插入无名的身躯中,他的血飞溅到她面无表情的脸上。   生死未卜的无名,重重地倒向血泊。   “水菊,你做得很好。”墨一收回缠在她尾指的银丝,闪身至她身畔,搂住昏迷的她。   拦腰抱起柔弱无骨的水菊,墨一看也不看一动不动的无名,踏着他流出的血缓步离开。  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,喜庆洋洋的正厅却弥漫着惨淡的冷清。   呆若木鸡的新娘子,教人押着和笑得冰冷的新郎一拜不见日月的天地,二拜空空如也的高堂,三拜未拜,厅外响起嘈杂的响动。   几名身中铁针的打手,教人狠狠地飞踹进正厅,躺倒在地上不住哀嚎。   闻此异变,徐轩的俊脸阴郁地瞪向斜倚在门柱旁的瘦男:“朝十,我不记得有吩咐你做多余的事。”   被称作“朝十”的瘦男摊摊手:“我也不记得,但她要我这么做。”他抬手指向他身后的花夕。   掀掉盖头的黄桃又喜又惊地瞅着花夕,和搀扶着花夕的魅红。   “花夕,魅红姐!”黄桃刚往前一步,又被一脸阴霾的徐轩拽了回来。   “朝十,背叛雇主的契约有什么后果,你明白么?”徐轩直视着朝十那张无谓的脸,冷森地告诫,“幻影岛自会清理门户,诛杀不守规矩的人。”   朝十掏掏耳朵,凉凉地开口:“胖男来自幻影岛,我可不是。”他只是路过给胖男介绍几位美人,对方便同意介绍份美差给他。   “啧!”暗暗咂嘴的徐轩使了记眼色,几名壮丁迅速包围住朝十,自己则拔.出墙上悬挂的宝剑,挟持着黄桃逃窜向花厅。   “朝十公子。”花夕沉着地观望被团团包抄的朝十,果然如她所愿,不到片刻工夫,一拥而上的那帮人皆惨叫着倒地。   他轻松地撂倒来犯之敌,却未杀一人。   花夕原以为是朝十心存仁慈,直到他拿着铁针扎进已无抵抗能力的壮汉脚掌里,听到对方惨痛的叫声,朝十露出十分愉悦的淡笑。   “人死了,就不会叫了。”朝十回望花夕,懒散的口吻,漫不经心地擦过她的耳畔,“我也想听你因我而痛的吟叫。一定很动听。”   闻言,花夕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。   她开始后悔那么草率答应他,天晓得他今后会要她做什么。   徐轩携着黄桃来到花厅,错愕地环顾四周,他的花,他的水菊竟然消失不见了!   不明就里的黄桃张皇失措地瞧着神色渐狂的徐轩。   “我的花!莫管事!”他高呼着管事,“我的花去哪儿了!”   “她被带走了哦。”束着黑发的少年,嘴角噙着明丽的笑,闯入徐轩和黄桃的视野中。   对这少年,黄桃总有一种面熟感,似乎在哪儿遇见过。   “不可能,她不会离开我,不会的!”徐轩癫狂地抓着头发。   “水菊从未爱过你,离开你不是自然的事么。”少年直言不讳地说,“你在妄想什么,人爱上花魔?花魔爱上人?结局都只有死路一条。”   望了望失神的徐轩,少年讽刺地笑出声。   但下一瞬,他便止住笑。   “黄桃!”朝十带着魅红和花夕追了过来。魅红远远望见似安然无恙的黄桃,冲她焦急地喊道。   回头,少年眸色微黯地紧锁着那抹艳红的身影,和她扶着的花夕。   花决鸣!万万没料到会在此地撞见花决鸣的花夕,来不及提醒朝十要注意他。   宛如疯了的徐轩,就举着剑劈向魅红和花夕。   铁针和花藤同时击中徐轩的手腕,与心口。   血渗出黑色的衣衫,加深了那朵水菊。徐轩吐出一口残血,剑从他的手中“咣当”掉下,扬起尘土。   黄桃蓦地倾身,接住那把短剑。   空留余香的花厅,朝后倒去的徐轩笑着仰望着黄桃,他的新嫁娘,若是他独一无二的花,该多好。   “你去死吧!”黄桃跨骑在徐轩身上,握着剑柄的手,颤抖地将剑身没入他的胸膛,一下又一下。   “黄桃,够了。他死了。”魅红按着黄桃的肩,她身下的徐轩俨然断气。   黄桃停下手,眼泪跟着淌落:“这个该死的混蛋!太便宜他了!”   徐轩至死也未曾醒悟。   花夕抬眸,原先站着花决鸣的位置,早已不见他的影子。   刚刚花决鸣为何出手杀死徐轩,却又什么也没对她们做的悄然离去?   这背地里也许环绕着阴谋。可目前,花夕依旧百思不得其解。   之后,她在徐府找到了重伤的无名,她拜托朝十将无名抬回了情阁。   在生死线徘徊了整整三天三夜的无名,终于睁开眼睛。   花夕还没问清他和徐莹莹之间发生了什么,以及徐府为何会出现花魔等等。无名便一言不发地不告而别。   至于黄桃也恢复以往的开朗。   与其说恢复,不妨说她忘了。   不仅她,魅红,其余人都忘了徐轩的存在。   提到徐府,只可惜无儿无女的徐老爷晚年失智。曾经赫赫有名的徐记典当,不得不关门歇业。   据说徐老爷和如夫人搬到了乡下,之后再如何,无人知晓。   花夕才步出房门,一双长臂就牢牢将她固定在门和削瘦的躯体之间。   对上朝十浮现兴味的黑眸,她惊讶地问:“你没忘记?”   “忘记?我是记性那么不好的人么?”朝十反问,笑容散逸。   “你想让我做什么?”该来的逃不掉,花夕认命道。   “我想让你陪我……”朝十轻咬花夕小巧的耳垂,说出令花夕意想不到的答案,“去花都!” ☆、山神一   幽兰梅子酒,   先吮口脂芳。   花都,夜未央。   身著青衫,目如深潭冷清的男子,独自坐在酒楼的二楼雅座,透过敞开的窗户,望着人头攒动的集市。   “早就听你说花都的集市是南国最大的,今日一见果真如此。”   耳边飘来宛若绸缎的嗓音,恬静的笑靥,近在眼前。   “你来晚了。” 青衫男子放下酒杯,他的表情永远都是这般冷冷淡淡,她从未见过他意乱情迷的模样。女子摘下披风的兜帽,一头与众不同的银色长发披散下来,她的身上环绕的草木香,与梅子酒的香气交缠相绕,惹人迷醉。   “路上耽误了些时间。”银发女子解释道,“他的行踪我确认了。墨青,我们什么时候行动?”   “尽快。”她觉察到墨青向来波澜不惊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焦躁,“我在云都还有未处理完的事。”   “和紫钰有关吗?”银发女子故作镇定地抿了一口杯中酒。紫钰,那位教人唯恐避之不及的魔门门主,他对墨青的独占欲强得令她发指。   “我们走吧。”墨青利落地站起身,并没有解答银发女子的疑惑。   “好。”面对漠然的他,她黯了黯眸色,她和墨青之间的关系,只是暂时的合作伙伴,仅此而已。   花都热闹的集市,有一处僻静的地摊。黑色的木架上挂着许多幅水墨画,每一幅都是一种花,姿态各异的花;每一幅背景都是同一座山,云雾缭绕,白雪皑皑的山。   一个面容姣好的年青人,他笔直地伫立在摊子前,右手还握着往下淌墨汁的画笔。   “幽兰。”空灵的声音从年青人的上方传来。他抬起头,撞见到银发女子,他毫无诧异之色,仿佛他就是在等着她来一般。   周围的人声慢慢褪去,世间似乎只剩下她和他。   “呵,山神的结界。”被称作“幽兰”的年青人,搁下手中的墨宝,唇角勾起嘲讽的笑,“墨青居然这么劳师动众,他没有自信擒住我么?”   “幽兰,你身为花魔之首,为何要叛逃魔门?墨一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?”她轻蹙眉宇,结界完全张开,当前的幽兰就是瓮中之鳖,只等墨青用金线彻底舒服住他便好。   但令她奇怪的是,为什么墨青还不行动,她只能拖延时间,不动声色地稳住幽兰。   “你在等墨青么?可惜他不会来了。”花藤不安分地钻出幽兰的臂膀,扭动着,他凝视着她绝色的容颜,她柔美的银发,“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乖乖等你来,就这么简单束手就擒?”   “我不懂你的意思。”淡定自若的神情头一次出现慌张,她察觉不到墨青的气息。   “这是一个陷阱。”幽兰优雅地走向她,“我的山神大人,你连那个人是不是你的意中人,都分不出来么?”   屋顶之上,青衫的男子褪去冷漠的外表,那对紫眸邪肆又妖冶,紫衣随风招展,他俯视着结界里的银发女子,薄唇轻扬:“山神,太碍眼了。”   结界内的她,盯着越走越近的幽兰,声音干涩地嗫嚅道:“你没和墨一叛逃,那你离开魔门仅仅是为了……”   身著素衣,依然难掩脱俗的幽兰,已信步走到她的面前,他低首执起她的银发,“紫钰说你可以任我处置。”   “墨青呢?他知道吗?”她的话音刚落,幽兰便握住她的手,贴向他的胸口。   “我的山神,你何不亲自来探听一下答案?”   她抵抗着,他的念头还是一股脑儿全冲入她的脑海。   她被他以各种不堪的姿势,狠狠压在身下。倏地一声,她猛击以掌,用神力轰退他数米。   “凭你的心眼看到了?”他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,和他此时的绿眸一样,深浓得化不开。   “幽兰,你急着魂飞湮灭?”她沉声警告,暗自蓄力。   “得到你之前,我怎么舍得死?”他轻笑道,花藤随着他并拢的长指,齐刷刷向她袭来。   侧身避走一条又一条鞭笞的花藤,她抓住其中一根藤蔓,正欲施以五行之神火时,顿觉气血翻涌。   她的神力难以置信地快速流逝。   “梅子酒……”她后知后觉地喃喃道。她喝的那杯酒有问题,看来紫钰是真希望她消失。   更多的花藤牢牢缠上她的四肢,使她动弹不得。没想到作为山神的自己,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。   她瞪着那张放大的笑颜。   幽兰勾住她的腰肢,埋首进她香软的银发间,痴迷地嗅着她甜美的气息:“我等这一天,等了很久。”   “别碰我。”她一字一顿道。   “那你想让谁碰?墨青?”幽兰吃味地舔着她的耳垂,“你是属于我的。”   “我不属于任何人。”她别过脸,躲避他的亲昵。   “你撒谎,你暗恋墨青那么久,你可知他要在人界娶妻了?”他按着她的肩头,扳过她的身子,迫使她正视自己。   “不可能。”她拒绝相信,“墨青不会娶人界的女子。”即使墨青想娶,紫钰肯定也不会同意。   “是紫钰告诉我的,墨青娶的人还是一名青楼女子。”他撩起她的银发,在指间把玩,“我的山神大人,你在你的心上人眼里还比不上一个妓。”   “你胡说!幽兰,你休想动摇我!”娇颜的沉静终于破格,她朝着他怒道,“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选择你吗!”   “我在你的山谷盛开足足有一千年,你从没拿正眼瞧过我。”纤长的手掐在她纤细的脖颈上,他贴近她的唇,却不吻她,“若说我对你爱有多深,恨就有多深……”   “是你自己要爱我,我为什么要看一朵我根本不感兴趣的花。”她冷然道。   闻言,他低低地笑了:“真是残酷,我的山神大人。”   “你无非是想对我做那种事,那就少废话快点做完。”她闭上眼,不想再看到幽兰那张出尘的容颜。   “快点?”抚过她的脸颊,他的手缓缓下移,“积攒了一千年,我会花大把时光,先从你的身体开始,让你彻底记住我,好不好?你放心,我会好好伺候你,教你爽进骨子里。”   他的花藤越聚越拢,毫不温柔地团团围困住她和他……   南明,南国境内最连绵不绝的山脉,亦是魔门与人间的交界桥梁。   她,南明的山神,此处的守护者。没有名字与来历的她,只是被三界尊称为“山神大人”。   但只有幽兰,总要称她“我的山神大人”。这个可恶的妖花,究竟从什么时候起便瞄准了她?   结界内的时间流淌得异常缓慢。她睁开眼,发觉自己虚弱无力地被幽兰拥在怀里。   “你醒了?累坏了吧。”他吻着她的颊侧,笑得暧昧,“抱歉,一时太高兴,就有点不知节制。”   “幽兰,我会杀了你。”她面无表情地说。   “我不怕,我进去过你的山坳,填平过你的山丘,我等这一天,等得心痒难耐。我的山神大人,我无时无刻不想占据你的心,让你染上我的兰香。”他头枕着她的肩,既深情又危险地低喃。   “你要带我去哪里?”他拦腰抱起她,她身形不稳地攀附着他。   “当然是回南明。我会片刻不离你的,看着你。”他爱怜地摩挲着她的银发。   若她就这么回南明,墨青不会知道她受困于幽兰。墨青真的要娶别的女人为妻?纷杂的思绪充盈着她心间。幽兰脉脉地注视着她眉宇紧锁的娇颜,他清楚她又在想那个男人。墨青,像诅咒一样逃不开的名字。   紫钰喜欢墨青,他的山神也喜欢墨青,只有墨青,他一边憎恶着他,一边模仿着他。她不是爱这个调调么,那他也可以学作千年不化的寒冰,面对魔门的花魔永远都是一副冷酷寡言的样子。   他的热情,他的渴望,只为她点燃。   缓步走出她的结界,在旁人看来,不过是一名书生打扮的年青人搂着头戴兜帽,看不清脸庞的女子,他和她亲密地相互依偎着,好似一双情深的俪人。   她的神力流失得连结界也维持不住了。紫钰在那杯酒里下的到底是什么?她抓着幽兰的衣袖,此刻她和寻常女子别无二致。   “我去雇马车,你在这儿等我。”幽兰将她放在客栈门前的廊桥上,“别试图逃跑,我不想在人皇的地盘大动干戈。”   花都,南国的国都,也是人皇的宫殿所在。要在这引起骚动,没一些能耐怕是脱不了身。   目送幽兰走远的她,扶着靠椅的雕栏,撑着虚软的双腿立起身。   只有趁这个机会逃走,她不能回南明,真的墨青一定还在花都。她要找到墨青,他会帮她恢复神力。   两条腿一直打颤,她步履不稳地穿过亢长的廊桥,踩在微滑的青石板上。   一个踉跄,她朝前跌去。   迎接她的不是坚硬的地面,而是女子柔软的胸脯。身著粉裙的姑娘,伸手搀扶住她,清柔如花的嗓音,关切地问:“这位小姐,你不要紧吧?”   她转过头,发现幽兰还未归来,便急急捉住粉衣女子的水袖,央求道:“姑娘,有坏人在追我,你能不能先带我离开?”   对方微愣,随即挽过她的胳膊,正色道:“好,我带你去我住的客栈,就在那儿。”   粉衣女子指了指前方的拐角。  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,又朝后看了一眼,仍不见那抹清幽的身影,她才安心地迈开碎步,跟着粉衣女子离去。   “所以你就把她领回来了?”客栈二楼的厢房,瘦高的男子躺靠在窗台前,在她和粉衣女子进屋,那位姑娘稍微讲了讲她的事后,那名男子露出了相当古怪的神情,“花夕,你真不怕惹麻烦。”   原来那女子名叫花夕。   她轻声道谢:“多谢花夕姑娘,出手相救。”   “没事,举手之劳罢了。”花夕微笑地摆摆手,转向那名瘦高男子时,她的笑容迅速消失,“麻烦?你才给我惹了最大的麻烦,我都说了我还要等我未来夫君回云都,你偏要我陪你上花都。”   “你的夫君不也在花都吗?”吊儿郎当的掏掏耳朵,男子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,“说不定马上就能偶遇了呢。”   “最好是这样,否则我明早就自己回云都。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,剩下你自己看着办吧!”说完,花夕再也不多瞥瘦高男子一眼的,徐徐走近她,“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,我和他不熟,你不用在意他的存在。对了,还没请教姑娘芳名。”   “我……”她迟疑了一会儿,视线落到方桌上的梅子酒,她轻轻回道,“梅子,我叫梅子。”   “梅子姑娘,需要我替你报官吗?”花夕的娇声方歇,背后的瘦高男子便冷哼道:“她要能报官,还会来求助你?”   “那个人,不是官府能对付的。”让普通人去捉拿幽兰,简直是自寻死路。她摇摇头,“我只需找到我……我的朋友便可。”墨青是她的谁?朋友吗?她和他并没有说过几句话,从来都是她远远地偷望着他。但目前他是她唯一能依赖的人。   “那你可知你朋友在哪里么?”花夕又问。   “我……不知道,只知道他在花都。”她的回答惹得瘦高男子一阵发笑。   “你们两个人找的该不是同一个人吧?你不知道你相公在哪儿,你不知道你朋友在哪儿。”他斜倚着,手支着脑袋,来回打量着她和花夕。   不知为何,这名男子暗藏讥讽的眼神,总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。   “朝十,我和你的约定已完成,这天高海阔,劳烦你挪个地儿?”花夕浅笑盈盈地望向他。   “小妞,你现在喊我连公子两个字都不加了,啧啧,或许你未来的相公会很乐意听我讲故事,比如我们在来的路上发生过什么美妙的事,使我们变得像这样亲密无间……”朝十还没讲完,就被花夕捂住嘴。   “我明白了!你先出去让小二准备些热水,我和梅子姑娘需要洗漱。”花夕讨饶地说,似乎对朝十的无赖已心中有数。   待朝十出去后,花夕脸色凝重地反手阖上门:“梅子姑娘,恕我冒昧,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吧。”   “好。”她依言解开外衣,披风下的她没有穿其他衣物,花夕必是观察到,才支走那个叫“朝十”的男人。   她浑身布满着青紫红肿的瘀痕,久经风月的花夕瞧了也不禁唏嘘。   “我这儿有舒筋活血的药膏,擦了很管用,能减缓你的疼痛。”花夕转身,从包得严严实实的行囊里找出一瓶药,递给她,“等会泡完澡就擦上。”   她刚接过药瓶,上锁的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,削瘦的身影大刺刺地走了进来。   瞅见没穿衣服的她,朝十吹了记口哨。   “朝十!”花夕慌忙张臂,挡在她身前,“出去!”   “怎么?你怕她身材太好,我就看上她,不喜欢你了?”朝十调笑道。   “你胡说什么!”花夕没好气地眯了眯眼,“谁要你喜欢了,快出去!”   “我说你的夫君要晓得你的真面目,肯定后悔娶你。”教花夕推出去前,朝十还不忘嘲弄道。   “放心,在他面前我会很温柔。”花夕“啪”地关上门,将朝十那张嗤笑的脸隔绝在门外。   转过身,花夕歉然地看向她:“朝十他就是这样行事乖张的家伙。”语罢,又叹了一口气。   “我也认识一个和他很像的人。”思及紫钰,她不由地握紧双手,“那个人要可怕得多。我会陷入这般境地,便是拜他所赐。”   “太过分了。没有人能惩罚他吗?”花夕愤懑不平道。   “没有,他一贯随心所欲,心狠手辣,拂逆他的人,都消失了。”魔门的门主,谁敢得罪?仅仅因为她暗恋墨青,他就设计害她失去神力,沦为花魔的玩物。   “你这么一说,我好像也认识一个差不多的人。”花夕轻蹙柳眉,替她系好披风。在刚刚她说话的工夫,花夕贴心地为她拿出一套换洗的衣裳,“这是我的衣裙,你先将就穿着。”   其实在南明,她用花遮身,以叶为裙,山间鲜有人烟,她亦不会感觉羞耻。   她很想回去,但丧失神力的山神,即便回到山中,也唯有被幽禁的结局。   花夕领着思虑重重的她绕过屏风,热气腾腾的木桶上飘浮着朵朵兰花瓣。   木桶旁直立的幽影,令她神色为之一颤。   “你是何人?”花夕将她护在身后,质问着幽兰。   幽兰含情的绿眸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她:“不是让你别到处乱跑,我找你找得好辛苦。”   “这位公子,此地是天子脚下,我劝你三思后行。梅子姑娘既不愿同你走,还请你别强人所难。”花夕成功转移了幽兰的注意力。   “梅子?你替自己取了好名字呢。”他嫣然一笑,花藤朝她和花夕横扫而来。   她推了把花夕,将她推离幽兰和她之间。然后在幽兰错愕中,她咬破自己的手指,染血的双唇紧紧贴合上他的。   甘甜的血,侵入他的口舌,搅动他的神经。   他欲加深这个吻,却教疼痛打断。   她也咬了他,墨绿色的血和她暗红的血融为一体。   “以血为咒,汝之魂体与吾易主。”她念的咒语,教他一怔。   “上古血咒?”就算丧失神力,他的山神大人也不会甘愿认输。他对她真是又爱又恨。清俊的脸泛起一抹苦笑与冷笑杂糅而成的笑纹。   刺眼的血光散尽,屋内只留下花夕和垂眸不语的银发女子,她们身旁的那桶热水早已凉透。   “梅子姑娘!”爬起身的花夕赶忙扶起银发女子,对方却冷森地甩开了她的手。   “梅子姑娘?”花夕怪异地凝望着不发一言往外走的银发女子,“你要去哪儿?”   银发披散,他回眸,满目阴鸷地说:“去找我的女人!” ☆、山神二   山野卿卿戏,   朝暮几般心。   铁针穿透的伤口,长出浅粉的新肉。   如同印记,刻上花夕白玉般的肌肤。   明日,她便要启程和朝十前往花都。虽然同魅红,黄桃解释,她南下是为找墨青,但她清楚花都之大,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。   若她与墨青擦肩而过,也只能劳烦魅红姐她们和他说明了。   窗外森森的庭园,微凉的夜风抚过削瘦男子耳侧的落发,他仰躺在粗壮的树枝上,抬首静静地望着一轮冷月,嘴里还叼着一根短短的狗尾巴草。   “花夕就是墨青要娶的人类女子。”妖邪的嗓音在他的脑海里泛起清波。   “哦,是吗?所以你让我引她去花都,是为收拾掉她?”男子懒洋洋地捋捋被风扰乱的头发,“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。”   “我不许墨青像墨一那样,因为女人而感情用事。”妖魅中藏着阴狠的声音,在他耳畔冷冷回荡。   “我明白了,每次你不想脏自己手时,都会让我去做。”上扬的唇角,蕴藏着教人捉摸不透的情绪。   这时,含羞带怯的圆月躲进厚厚的云层,阴郁的夜色将瘦高的男子笼罩。   只有他逐渐转紫的双眸,还散发着幽深的潋光……   天刚拂晓,花夕便骑上马。   颠簸许久,她和朝十接近了位于花都与云都之间的南明山脉。   一夜未眠的她,眼底浮现着淡淡的阴影。   骑在她身旁的朝十,倒是一贯的慵懒,优哉游哉地踢着那匹老马的肚子,越走越慢。   “朝十公子,我们能走快些么?”不得不放慢,配合朝十的花夕,强撑着笑容问道。   “反正落日前也到不了。”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,不顾花夕紧蹙的眉宇。   这个朝十无论是白天又或黑夜,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。花夕无奈叹了口气,拉了拉缰绳。先前怎么催他,他依然我行我素,慢慢吞吞。若非她习惯忍耐,又忌惮他的武功,早就发飙了。   “可赶不到驿站,我们就要露宿野外。”她柔声提醒。   “这秋高气爽,以地为席,以天为被也无妨。”朝十侧过脸,黑眸难得漾起兴味地望向她。   “你是认真的吗?”花夕揉揉发疼的太阳穴,忍住掉转马头奔回云都的冲动。   “怎么?小妞不乐意?”他摸了摸老马的鬃毛,铁针在他的指尖反衬着西沉的斜阳,闪闪发亮。   “哪敢。朝十公子别再折腾奴家便好。”心里想把朝十踹下马,可这面儿上她仍然笑盈盈地回望他。   “真乖,回头我给你抓只野兔,烤着吃。”他收回铁针,笑得人畜无害。   “不必了,我带着干粮。”她指了指马背上挂着的小包裹。   “哦,是吗。”朝十弯腰,在她的错愕中摘下包裹,飞速扔了出去。来不及阻止的她,只能眼睁睁目睹自己的干粮洒了一地。   “等我去抓兔子。”朝十利落地翻身下马,不容她拒绝地露齿一笑,“今儿我们就睡这。”   待他走远,一直处于震惊状态的她才松开被丹蔻戳红的掌心。这个男人实在变幻莫测,她根本猜不透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。   他竟然把她准备在路上吃的粮食全丢了。花夕不知道该心疼躺在草地上支离破碎的烙饼,还是先心疼要和一个脾性不定的男人,露宿这荒郊野外的自己。   夜幕星河,熊熊燃烧的篝火前,瘦高的男子满意地拍了拍吃撑的肚子,他身边蹲坐的粉衣女子则娇颜微沉。   “你的相公也在花都?”他漫不经意地提道。   花夕点点头,并未隐瞒:“他说回来就同我成亲。”   “你不担心他骗你?也许他是想甩了你,才故意离开云都。”他观察着她的表情,却瞧不出端倪。   花夕专注地盯着旺盛的火焰,时不时跳起的火星飞溅到她和他之间。   “墨公子不是那样的人,若他不想娶我,他会直说,不会逃避。”   “你倒是很了解他。”朝十的话里透着一丝嘲讽,但花夕直接略了过去。   “接触的人多了,自然能懂个大概。”她低首,拿起一根树枝,撩拨着火堆,“做人没点眼力劲怎么行?”   “你在青楼真是大材小用。”他揶揄地打量她。尽管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调侃,但他话里有话的奚弄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经。   平常她逆来顺受惯了,并不会多加回应,可面对朝十,她不由地脱口而出:“兴许,可惜我非自由身。”   “这是你自己选的路。”他靠坐在树干前,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她。   “我没得选,要不为妓,要不死。”她勾勒出一丝苦笑,楚楚可怜地抬眸,几分情真几分假意地回视他,“把自己当作一块已死的肉,而不是想成砧板上待宰的鱼,那么活下去亦非难事。”   “听你这么说的男人,是不是都会对你抱以同情,倍加怜惜?”胳膊枕着头,他似笑非笑地注视她。   神情微僵,她低眉轻轻地问:“那你会怜我么?”   “妞儿,这招对我没用。”仰望遥远的星辰,他像陷入某种回忆般地眯起眼,“曾经我怜悯过一个人,但对方背叛了我。”   花夕静默不语地听着,朝十风轻云淡地讲述仿佛与己无关的事。可从朝十变深的眸色,花夕敏锐地捕捉到他泄露的些许情愫。   “你还恨那个人吗?”花夕直视朝十的眼,问。   “恨?你会恨一个死掉的人么?”朝十忽然低低地笑出声,他拍了拍自己的腿,“来,妞儿,坐。”   纵使不情愿,可她不会傻到和朝十起正面冲突,尤其在她没有自信逃脱的情况下。   花夕刚挨着朝十坐下,对方长臂一捞便将她搂进怀里。   “小妞,女人都这么香么?”朝十嗅着她的长发,困惑地捏了捏她的脸颊,“又白又软。”   花夕勉强地赔笑:“朝十公子,看你年岁不小,难不成从未与姑娘亲近过?”   “没有。”朝十大方地承认,紧接着却话锋一转,戏谑道,“像这样和你亲近呢,算不算?”   “小女已许人,望公子不要为难人家。”推了推他横在她腰上的胳膊,发现根本撼动不了分毫的花夕,只得作罢。   “你爱你的夫君?”朝十从背后环抱着花夕,雪亮的铁针不知怎地突然抵在她纤细的咽喉处。   “小女既非清白之身,承蒙夫君他不嫌弃,愿意替我赎身。”她微微紧张地僵直了身体,“他的恩德,没齿难忘。”   “恩德是吗?”大掌圈住她的脖颈,尖细的铁针慢慢地划过,留下浅浅的红痕,“谁对你施以恩惠,你就会爱上谁咯?”   花夕正欲反驳,远处响起刺耳的求救声:“救命!救命!谁来救救我!”   寻声望去,身穿花布衫,足登绣花鞋,一副村姑打扮,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的女子,跌跌撞撞地朝花夕和朝十跑来。   “出什么事了,姑娘?”花夕赶忙起身,走向惊慌失措的女子。   “蛇!妖魔!”女子抬起恐惧的脸,手指着她来时的方向,“阿大被拖走了!被巨蟒!”   “你冷静些,什么巨蟒?”花夕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,只有一排排黑漆漆的树木,风不吹草也不动。   “我过去看看。”说着,朝十也站起身,两条长腿朝密林深处迈去。   待朝十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,花夕转向惊魂未定的女子。   “别怕,我是花夕,他是朝十,我们来自云都。你叫什么名字,家住何方,你碰到什么妖魔了?别急,慢慢说。”花夕安抚地拍拍女子的背,耐心地询问。   “我叫翠娥,阿大是我家的汉子,他是猎户,我们住在半山腰的村落。平常他傍晚就回来,可今天我左等右等不见他回来,我便出来找他,结果……”女子掩面啜泣,“他被一条巨蟒死死缠着,我捡起石块去打蛇,那条蟒竟然幻化成男人,当着虚弱的阿大,把我给……”   “竟有这种事!”花夕听得心里也是一惊。   “我的阿大,他铁定教那蛇生吞了!”女子哭得好不凄惨。   这时朝十走了回来,他对花夕摊摊手:“我绕了一圈,什么都没看着。”   “我的阿大!”女子抽泣地捉紧花夕的衣袖,“求你们,救救我家汉子!”   “你别哭,我先送你回村,我再让他去找找。”花夕握着女子细嫩的双手,劝慰道。   “喂,小妞你别自作主张,我可没答应要帮忙。”朝十伸了伸懒腰,敲了敲后颈,不满地哼道。   花夕走近朝十,踮着脚,趴在他的耳边悄声地说:“你看她哭得那么伤心,演一演戏也好。反正我们明儿要穿过这林子,翻过那山头,你权当提前探探路。”   “你就不怕我被巨蟒拖走?”朝十搭上花夕的肩,故作亲昵地咬着她的耳朵。   “你不会死的。”她的笃定倒让他一愣,随即扬起微笑。   “我确实不会,可你不好说。”朝十意味深长地盯住花夕。   被盯得发颤的她,背过身搀扶起仍然在哭的女子翠娥:“我们回村吧。”   和朝十分开行动后,翠娥终于止住了哭声。   “原本这带都在山神大人的庇护下,纵使妖魔繁多,平日里皆不敢造孽。”翠娥幽幽道,“可自从山神离开南明,不知去向后,这山里的妖们又开始躁动不安了。”   “你们村还有多远?”山道越走越窄,却仍不见村落的影子,花夕疑惑地看向神色忽明忽暗的翠娥。   “不远了。”翠娥停住脚步,伤怀地低语,“我们村之前是南明山中最大的村落,世代供奉着山里的花仙,那是一朵清丽脱俗的兰花,见过人的都被他迷了心窍。但十六年前,花仙失踪,我们的村子也随之衰败了。”   “为维持村子繁荣,我们转而敬奉蛇君。”翠娥垂目,松开花夕的手,“花夕姑娘你是好人,我对不住你。快跑!快离开这儿!”   “翠娥?”见翠娥抱紧双肩蹲下,花夕挨近她,“你没事吧?”   “我能有什么事?”翠娥抓着花夕的胳膊,攀附向她,金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。   “你的身体我很满意。”这个翠娥上下打量着花夕,长长的蛇信描绘着自己血红的唇。   “翠娥呢?你不是她。”眼前的翠娥和原来的她大相庭径。   “我就是她,她就是我。她是曾被献给我的祭品,而你,即将代替她,成为我的新皮囊。”“翠娥”贴近花夕的耳旁,诱惑地呵气道,“我会让你享受到极致的快乐,让你忘乎现实,直至主动交出自己。”   后退一步的花夕把手按在腰侧,戒备地紧盯不断逼近的“翠娥”。   “濒死时,反而变得比平常还要机敏呢。”“翠娥”的双肢蜕变成蛇身,缠绕上花夕。冰凉的蛇皮摩挲着她温热的雪肤。   就在蛇君吞入花夕的千钧一发之际,花夕迅速地拔出别在腰后的匕首,手起刀落地剖开蛇腹。   猛受重创的蛇君,捂着飙血的伤口,难以置信地朝后跌去:“你这女人!早就准备偷袭了么!”   “你的手娇嫩得不像干农活的村姑。”花夕强作镇静地握紧匕首,对准蛇君,“你别乱动!”   “杀了我,翠娥同样会死。你敢杀人吗?”蛇君阴测测地咧嘴,而后蓦地转变成翠娥凄楚的音容,“花夕姑娘,杀了我,求求你杀了我,让我和阿大一起去!”   “翠娥姑娘你。”迟疑间,蛇尾横扫而来,打掉花夕手中的匕首。   “蠢妞儿。”半蹲在枝头,俯瞰着底下这一幕的朝十,并不打算出手帮忙,他凉凉地开口,“对敌人的仁慈,是要用命来换的。”   这厢失去武器的花夕,陷入了危机。   面对步步紧逼的蛇君,花夕只得虚张声势地警告:“我奉劝你立刻离开,等我的同伴回来,他会给你好看!”   “你的同伴?哈哈,只怕早就被阿大吞得骨头都不剩了。”蛇君仰天大笑。   “阿大?”踩着枝丫的朝十,往上抛了抛死不瞑目的巨蟒头,它的蛇身和刺猬一般躺在密林的草丛里。   对此浑然不觉的花夕,脸色微沉:“不管你的阿大是什么,你可听过祸害遗千年吗?我的同伴才没那么容易死!”朝十要那么容易被弄死,她早弄死他跑了。花夕默默地心里补充。   闻言,藏在树上的朝十忍不住发出“噗嗤”声。   “朝十公子!”花夕惊喜地抬头,虽不知他站在那儿看戏看了多久,但此时她一定得把他拉进战局。花夕暗忖道。   “阿大!”蛇君也望见朝十手上的巨蟒头,“你竟敢杀了阿大!”   “杀了它又怎样?”朝十跳下树,将巨蟒头抛还给蛇君。他张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,便被花夕一把抱住。   “朝十公子,你没事真是太好了!”花夕状似激动地搂紧了朝十。   “妞儿,我怎么觉得你巴不得我被巨蟒吞了。”拉开她的双臂,朝十凝望着她那张虚情假意的美颜,薄唇噙起嗤笑。   “奴家才以为公子来得这么晚,是想让奴家被蛇侵占了身体呢。”花夕更是巧笑嫣然地反唇相讥。   被晾在一旁的蛇君,扒着巨蟒的头颅,恨得牙痒:“你们谁都别想跑,都给阿大陪葬去吧你们!”   语罢,蛇尾便朝他和她身后的树木甩去。   硬生生地折断树腰,结实的树干齐齐压向他们。   朝十抱着花夕,足尖点地,飞身掠过倾倒的大树。   铁针同时从他的指尖迸射而出,刺穿那对燃着熊熊怒火的金眸。   惨绝人寰的叫声过后,蛇君拼尽最后的力气,用蛇尾击碎他们立足的山石。   花夕只感到脚底一空,身体顿轻,她下意识地拽紧了朝十的衣襟。   于是,两人就这么双双摔下山……   落地的冲力令花夕晕了过去。   “为何不直接放开她?”邪魅的嗓音絮绕在脑中。   “就这么让她死了,岂不便宜她了?”他恍如自言自语地回道。   “给她希望后让她绝望。”紫眸深深凝住怀中昏迷不醒的她,“在花绽放得最美的时候,再攀折下她,你不觉得比现在就结果她更回味悠长么?”   “我还以为你动摇了。”内心的声音说出忧虑。   “能让我动摇的人已经死了。”   千万年前,就被他亲手杀死,魂飞魄散,不复存在。   时间流逝良久,花夕缓缓转醒。她浑身的骨头和散了架似的生疼。   她摸着柔软的地面支起身子。等等,柔软的地面?她定睛一瞅,自己好巧不巧正压在朝十的身上。   “朝十公子?”她推搡了他几下,他竟毫无反应。   伸手探探他的鼻息,微弱但仍在呼吸,她试着爬起来,四肢酸痛不过好在行动不受阻碍。   环顾周围,都是光秃的岩壁,茂密的树丛,他们似乎掉进了山谷。她决定先四下转转,找找看有没有脱困的路。   可才跨出第一步,她的脚踝便让一只修长的手紧紧地捉住。   “妞儿,你上哪去?” ☆、山神三   缘何不识真面目,   只因身在此山中。   “那你也穿上衣服再走!”花夕拦在银发女子身前,“这是梅子姑娘的身体,不是你的。”   “多事!”扬起的手还没落下,一阵晕眩便跟着袭来,“啧!”银发女子向前倾倒,被花夕扶住。   “别勉强了,现在你根本哪里都去不了,不妨留在此处好生歇息。”花夕搀着银发女子柔弱无骨的身子,叹了一声,“早知如此,你就不会对梅子姑娘索需过度了吧?”   “闭嘴!放开我!”决绝地抽回手,强撑着酸软的双腿,银发女子推开花夕往外走。   刚拉开门,便撞上一堵瘦高的人墙。抬眸望见对方睡眼惺忪的脸,银发女子,不,该说是银发女子体内的幽兰,瞬间愣住了神。   “你的意思是他们互换了身体?”听完花夕的解释,朝十勾起一丝兴味的浅笑,“有意思,还有这样的上古血咒。小看那个女人了。”   “你说什么?”朝十的后半段越说越小声,花夕疑惑地看着神情变幻莫测的他。   “没什么,妞儿你去问问掌柜,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。”随意地打发走花夕,朝十转向沉默不语的幽兰,“三日内若没交换回身体,就永远换不回来了。”   “我会在三日内找到她。”已经换好衣裳的幽兰,脸色阴郁地坐在锦桌前。   “血咒的代价你清楚吧?”朝十握住他的银发,细软的发丝滑过他的掌心,“如若解不了咒,施咒者需献祭以灵肉,她必死无疑。”   “她宁愿死也不愿意成为我的人。”甚至要将他困在她的身体里,让他得到又永远得不到她!幽兰气血翻涌地捶桌道。   “在她找到墨青前,找到她。”勾住银发,半眯的眸子闪过一丝森然的杀意,他很冷很轻地说,“幽兰,别让我亲自动手。”   几缕银发被扯落,他微微皱眉,他低低发笑……   漫无目的地走在灯笼高挂的后巷,幽兰的身体比她的身体要来得高,她拖着沉重的步伐,一步一步踏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。   “哟,好清秀的小哥!”两个醉汉手挽手,肩搂肩地朝她走来。   “瞧这细皮嫩肉!让我摸摸!”粗糙的大掌碰到胳膊,她拉着醉汉的手,伸进敞开的衣襟里。   “想摸是吗?那好好摸。”她空洞无物的冷眸,含笑地盯着他们。   “哇!小哥这么主动,我们哥俩自然不能教你失望!”他们先是面面相觑,又心领神会地围住她。   只不过方才还醉意浓厚的眼,霎时清明起来。他们一人拉着一铜线,将她逼至墙前。   “原来是人皇的猎花人。”她似喃喃自语,又像在对他们说,“我不想动武。”   “这由不得你,我们可不想胜之不武!”语罢,两人的铜丝几欲缠上她的腰身。她一个鱼跃,踩上墙垛,灵巧地避开铜线。衣摆轻旋,足尖落地,背后突升的花藤分别袭向一左一右夹击的他们,但并非奔着他们的命门而去。   被小觑的二人,气恼地套出铜线,一人拉着一边,钳制她的行动。   可还没勒住她,他们的腹部便受到花藤的重创,指间的铜线也不得不松开。   胜负几招内便见分晓,那两名猎花者被她的花藤牢牢固定在地上,不得动弹。   “不愧花魔之首,本公主中意你!”巷口忽然传来击掌之音,身著华服的豆蔻少女,身姿摇曳地朝她步来。   经过那两名猎花人时,少女淡淡地瞥了他们一记,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屑:“陆加玖,你们二人真是没用。果然无名不在就不行。”   “你认识我?”面对这个自称公主的少女,她轻轻蹙眉。   “幽兰,花魔之首,何人不晓呢?”少女笑容可掬地望着她,“本宫派人寻你多日,今儿总算找着你了。”   见她毫无反应,少女轻咳了一声,继续道:“本宫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。”   波澜不惊的冷颜终于起了一丝丝变化,她拧着眉问:“墨青在哪儿?”   “你帮助本宫实现本宫的心愿;本宫自会帮助你,实现你的心愿。”唇畔扬起势在必得的笑痕,风采奕奕的少女对上她无瑕沉静的玉眸,“这个交易很公平。”   须臾,她才轻启双唇: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   “杀人。”清丽的娇嗓如是回道。   “何人?”她再度开口问。   刹那间,明艳的笑容在少女的俏脸上隐去,少女冷冷吐出的二字,令她都不禁为之一怔。   “人皇!”   宛如水质的晨曦,穿透窗扉,光尘飘浮又静默。   花夕悄悄收拾好行囊,合上木门。她蹑手蹑脚地走过长廊,却在尽头撞见那抹银色。   幽兰穿着她的粉衣,但浑身散发着不可亲近,独立于世的孤傲。   单单伫立在扶栏前,便教那些个俗人看得目不转睛。   从这美景中回神,花夕提了提手里的包裹,欲快步绕过幽兰离开,却在听到他淡漠的话音后顿住倩影。   “你是墨青的女人。”幽兰冷然地睨着她。   水眸透着讶异:“你认识墨公子?”   “何止认识。”精致的美颜略微扭曲,恬静的嗓音溢着恨意,“我和他相处的时间,久到你难以想象。”   闻言,花夕不自觉地握紧布囊。   “你遇见的梅子姑娘,她要找的朋友也是墨青。”幽兰倾向花夕的耳畔,一字一句慢声细语,“她若找到墨青,就完了。”   “你这所谓何意?”花夕揪着幽兰的衣襟追问。   “幻灭,自堕修罗之道的神祇,这古往今来不少见。她要知道她不惜移魂换体也要见上一面的男人,不仅不把她当回事,还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。”幽兰箍住花夕纤细的酥腰,挑起她小巧的下巴,抬高她苍白的娇颜。他注视她的眼,尽管带着笑,可笑意比他的银发更冰寒,“你觉得她会不会杀了墨青,再杀了你?”   搁在他胸前的指尖轻颤,泄露了她的内心不安。   “以她的恨意,说不定连你出身的青楼,她也会杀了那些姑娘呢。”他下了杀手锏,满意地收到她的回复。   “你想要我怎么做?”   奢美的宫殿,层层罗幕的薄纱,随着细细的波纹起伏荡漾。   攀附在背脊的纤指,刻下一道道的血痕。她俯视少女酡红的俏脸,柔软了眼眸。   “幽兰,你真美。”头枕着她的臂弯,少女抚摸着她的发丝,“本宫好想做你的养花人。”   “公主,人间的养花人无一善终。”她低声轻喃,“你只需让我见到墨青,我便为你杀了人皇。”人的贪欲,好比饕餮,难以满足。   “啊……幽兰!”少女受不了地求饶,直唤她,“幽兰,幽兰!”   “别喊这个名字。”花藤塞入少女的檀口,堵住急促的莺啼。她不想再听见令她心烦意燥的名字。   当一切平复,少女披上衣裳,巧笑倩兮地回望她:“今晚子时,你就可以行动。等你吃了人皇,本宫便派人接你,去见你想见的人。”   她只颔首,未多言。   “本宫还以为你会问本宫为何要杀人皇。”少女巡视着软榻上横陈的玉躯,发现这朵兰花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毫不在意,包括生死皆置之度外。   不问,代表没兴趣。   稍稍碰灰的少女,转身走出宫殿,静候多时的陆加玖立即迎了上来。   “公主殿下,都准备好了。”   “很好,这次不许再失败。”少女沉下眸色命令道。   一时兴起想和花魔亲近试试,结果对方坦然自若的接受,反倒教她有些留恋不舍。   借助花魔之手,除掉人皇,再名正言顺铲除花魔,是她的计划。   “既然你不想让我继承你的位子,那我只能谋权篡位,取而代之了,父皇。”少女浮现出阴狠的诡笑。   一想到长久的愿望即将成真,她的心便灼热得仿佛刚才躺在花魔身下一样。   沉沦得无以加复。   客栈二楼的雅座,花夕闷闷不语地夹着碗中的饭菜。   “妞儿,怎么地,你这表情同死了人似的?”朝十啃着香喷喷地鸡腿,微眯的眸子慵懒地凝着花夕,“你不是说今早就回云都么?”   花夕咬唇,良久才答道:“我想找到墨公子后再回去。”   “哦?你等他回云都不好么?”朝十扔掉鸡骨头,举着酒壶直接往嘴里灌酒。   “不,我想和他谈谈婚约的事。”花夕索然无味地放下碗筷。   “想通了?不想嫁他了?”朝十的眼底掠过不易觉察的讥讽。   然而,花夕摇了摇头:“我想在花都就与墨公子成亲。”   “你在说笑吗?”朝十差点捏碎酒瓶。   花夕抬首,直视着朝十,娓娓道来:“我与墨公子早日成婚,梅子姑娘便能早日死心,与幽兰换回身体。如果梅子姑娘执意要杀墨青和我,那我便与我的夫君同生共死。”   “同生共死?好一个同生共死!妞,你是真傻还是装傻?”一改往常的漫不经心,朝十掷杯而起,懒散的眸光恼怒地转深,“你懂你在说什么吗?你的夫君不会死,会死的只有你!”   “朝十,你不必担心我。”花夕望了望摔得粉碎的酒瓶,又仰望神色阴晴不定的他,柔柔地说,“我信墨公子,他会保护我的。”   “保护你?你指望他,还不如指望我。”心存仁慈。他默默补充道。   “朝十,这是我的决定,与你无关。”花夕也冷下脸道。   强忍着当场掐死她的冲动,朝十背过身,负气走出花夕的视线。   一楼的拐角,朝十碰见归来的幽兰。   “她不仅不害怕,反而更积极与墨青成婚。”一拳打在幽兰头侧的木柱,他控制着力道,不能让楼塌了,“你找到你的山神了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知会了潜伏在花都中其他妖魔,他的山神仿若凭空消失一般。   朝十靠近幽兰的脸,沉声低语:“在花都,平常魔物不敢靠近的地方有且只有一个。”   “人皇的宫殿。”幽兰替朝十说出答案。   同一时刻,远从北国荒原而来,一身战袍铠甲,个头颀长的英俊男子,领着小队人策马扬鞭地赶往南国花都。   忽地,山道两旁气势汹汹地窜出几名同穿战甲,面戴铁盔,看不清容貌的壮汉。   “来者何人,报上名来!”器宇轩昂的男子一手握着剑柄,一手指向他们,厉声质问。   “大将军,吾等奉公主之命,请大将军在此留步。”其中一名壮汉不急不缓地走上前,抱拳道。   “哼,看来线报是真的。那小妮子,吃了熊心豹子胆,仗着我皇兄多年对她的疼爱,竟包藏如此祸心!”灰褐色的双眸,汹涌着怒涛。   见状,壮汉们未有意外之色。毕竟公主早有嘱咐。   “大将军,得罪了!”话甫落,暗红的烟雾迷住男子的视野。   “小心!有毒!”他朗声提醒身后的人马,然后才用袖管,掩住口鼻。   紧接着那帮壮汉便举刀朝着他冲来。   利索地翻身下马,他拔剑抵住一波刀阵。   身处重围,他一招一式却不落于下风。只是毒雾来势凶猛。刀光剑影间,他的铁骑一一倒下被俘。纵使他武功高强,可屏息前吸入的毒气正快速蚕食着他浑厚的内力。   格开大刀,他的长剑刺入一人的咽喉。   血花飞溅在银亮的剑身,与他的血相混合。   砍倒一个,另一个前仆后继地扑上来。   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战甲,他的灰眸被一片血腥色覆盖。   低吼着挥剑,他稳住身形,周旋于敌阵之间。   双拳难敌四手的他,身中数刀地支着长剑单膝跪地,染红的铁甲,斑驳残缺。   大刀架在他的脖颈,被他适才的威猛震慑住的壮汉,直到此刻都不敢掉以轻心。   “永别了,大将军!”   “噗嗤!”那是大刀从他脊梁扎入,骨肉分离的惊声。   痛楚远去,意识朦胧中,似有人在他耳边细喃。   “墨一,我想救这个人。”   华灯初上,少女心情大悦地哼着小曲儿,听着探子的回禀。   “皇叔死前定在念叨他的皇兄,没事儿,迟些本宫就送父皇去和他见面。”少女笑意盎然地撩拨案几上的烛火。   她静静地凝视少女的侧脸,并不理解她的欣喜。   杀掉自己的叔叔,是这么高兴的事吗?人有时候比花魔,更教她琢磨不透。   “幽兰,本宫已在人皇的饭菜中动了手脚。他会一直昏睡不醒。本宫并非心狠之人,你吃他时,记得给他一个痛快。”少女搂着她的腰,仰起小脸,在她的唇上亲了亲。   “本宫真希望留下你,这皇宫太大太无趣,从未有人像你这般接近我。”少女把玩着她的衣带,似真似假地表露心迹,“本宫喜欢你,幽兰。”   “公主殿下。”她拉开少女的柔荑,虽温柔却坚决,“你不会喜欢幽兰的。”   少女微愕,随即浅浅一笑:“不愧是蕙质兰心。”   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。   琉璃瓦上,银发.缥缈,幽兰遥望冷宫旁,那朵沐浴在月夜中的兰花,他把花身种在那里,即便少几个人,也无人在意。   他的山神大人,会在这森森宫闱之中么?   旁若无人地穿过回廊,他步履轻盈地踏进这禁宫。   “兰花,告诉你的人身,我来找她了。”他抚弄着花瓣,嗓音喑哑道。   不过他等来的不是她,而是另一个陌生的男人。   冷宫前,自带威仪的男人,不苟言笑的俊颜,隐隐藏着落寞。   男人的身上蘸着兰香,深黑的衣衫濡湿,分不清是鲜红色还是墨绿色的血。   他在一朵枯败的海棠花前,停下脚步。   “海棠,你的女儿和你一模一样。”背对着清澈的月光,男人潸然泪下,“非逼着孤诛杀她。”   死去的海棠无法回应地孤立在杂草间。   “孤忘了,你死透了。”一脚踩碎海棠的枯骨,男人的泪还淌在俊脸上,“你寂不寂寞,要不要把你那个欲意行刺孤的女儿,送过去陪你?”   凋零的海棠,倒卧向男人的脚畔。   “你爱慕的木梨,孤的二弟,已经先去找你了。动手的不是孤,是你的乖女儿。”灰眸嘲谑地睥睨着脚底的海棠,“孤求你不得,你求他不得,海棠,真想让你亲眼见见你女儿被兰花所噬的模样。”   泪迹未干,男人又轻笑出声。   “我把她和那朵兰,就囚禁在囚禁过你的地方,你说这是不是缘分?”   躲于暗处的幽兰,心神一敛。   这个男人想必便是人皇,他说的兰花,指的一定是他的山神大人。   可他的山神,怎会被牵扯进人皇的恩怨情仇?   人皇说的海棠,难不成是那朵海棠?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忆起一个绝艳之姿。   那是更早之前叛离魔门的花魔。   他犹记得海棠的养花人,是墨青!   惊诧之余,一双长臂从后面捉住他的肩头。   回首,撞上那对清冷的黑眸,他有片刻的怔忡。   “山神,你来此作甚?”   月光流泻向对方冷峻的容颜。   来人居然是苦觅不见的墨青! ☆、山神四   千里外人未还,   不知是恨是情。   凌冽的风盘旋在侧,树枝张牙舞爪地在花夕和朝十的头顶晃荡。   困于山谷已是水逆,更倒霉的是她对面躺着的那个大爷,一直嚷嚷着:“妞儿,我的腿被你压坏了。”“我动不了!”“我好渴,快给我摘点水果!”   “朝十公子。”花夕端起笑容,尽力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,“这荒野哪有什么水果,即便有,我也爬不上去摘。”   朝十投给她一记“要她何用”的眼神,气得她差点想搬起脚旁的石头,砸死他得了。   俯身,她摘了几颗长在灌木丛的草果,回到他的身侧。擦了擦果子,递到他的唇前。   他张嘴咬下一口,甘美的果汁淌落他的下巴,滴在她的手背,黏答答的。   “真甜。”他注视着她说。   夜愈深,山愈冷。只穿着一件内衬,外头披着坎肩的她,已冻得瑟瑟发抖。   见状,朝十张开双臂,朝她招呼道:“妞儿,来我这。”   她迟迟未动,他微微挑眉:“想冻死,还是想活着出去?”   定睛端倪了他半晌,她才慢慢挪动位置到他身边。   “我已经赎身了。”她小小声地说。   “知道,你说第二遍了。”他一把搂过她冰寒的身体,“不过,你真以为从良,过去便能一笔勾销?”   她死死揪着裙摆,盯着沾染泥污,脏兮兮的绣花鞋沉默不语。   低首,俯视着她的眼底隐隐掠过嘲弄之色,然而下一瞬,他的耳边飘来她的轻笑声。   “不能勾销,就不勾销。”她贴近他的胸膛,汲取他的热度,“为何要纠结于不能改变的过去?若我未来的夫君计较这些琐碎,那才要赖我自己所托非人。”   她的一番话,反倒让他想假意安慰,安抚她的手僵在原处。   “如你前头所讲,我是自愿选择了那条路。”她弯腰捡起一片落叶,擦拭着被弄脏的鞋,“这是不是我的错呢?在我能为保住清白而死的时候,我选了活。”最初的几年她还会挣扎,就像溺水的人,使劲想呼吸那一点点空气。可越扑腾,力气消失得越快。   渐渐地,她沉进水里,再也无法浮上岸。   “像这样靠近你,也是为了活下去。”抬眸,花夕静静地望着朝十,眼里漆黑无光。而选择活下去有时候是本能,不是因为想。   “我曾见过一个很有才情的姑娘,因着家道中落而沦入红尘。她喜爱文字,饱读诗书。花灯节的茶会上,她相中了一位有名的才子,便用多年的积蓄,替自己赎了身。”   她曾好奇地问过那位姐姐,为何要许一个貌不惊人,又家世普通的男人。她说,他写的词,很美。   “最后她死在雪天日,那个词写得很美的男人,连块墓碑也没为她立过。”憔悴的叶子在她的手中被捏得皱皱巴巴,“她并非死于男人,死于爱情。我以为她是为信仰而死,为自己所相信的真实,都是虚假,才投湖自杀。”   “我和她不一样,我不是那么聪慧机敏的人。我可以活得浑浑噩噩,但她做不到,所以她宁死,也不与这辜负她的世俗同流合污。”她终于丢开了那片叶,依偎向身旁的男人,即便不爱,即便怕他,她不抵触与他亲近。伸出胳膊,她柔情似水地环抱住他精瘦的腰,“朝十,我好热……”   “该死的!你中毒了。”方才还听她讲得入神的朝十,大掌按在她发烫的额头,另一只手扯开她的衣襟,他在她的肩胛上找到了两颗牙印。   花夕被蛇君咬了,应该是蛇君缠住她时干的。   “朝十,我好难受。”她意识开始涣散地攀附着他,浑身火急火燎蔓延着闷痛。   蛇君的毒,蛇君能解。   朝十仰头,遥望向高耸入云的山崖,看来他得上去一趟才行了。   血窟窿淌着暗黑色的泪。   “阿大,阿大……”怀抱着蛇头的女子,呆愣地坐在湿软的草地上。   久远的记忆,仿佛近在眼前。   那是春暖花香的季节,爹娘将她关进柴房。   “村长说,今年轮到咱们家,翠娥,爹娘养了你这么大,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!”他们背对阳光的脸,抹着一层浓郁的黑色。   为防止她中途落跑,柴房的门上了好几把大锁。   “翠娥,翠娥!”是阿大的声音。   她欣喜地踩上木头,趴在小窗前,握住阿大递来的大手。   “翠娥,我去偷掩饰,我们逃跑吧!”阿大压低激动的声音,“不要管村子了,山神都舍弃了我们村,这里已经没救了。”   “阿大,我不怪爹娘,他们也是走投无路。山神因我们侍奉幽兰而拂袖离去,现在幽兰又消失了,大家没办法才想找个新的庇护者。”阿大的手包裹着她的,好暖,“如果我不去成为祭品,他们会选其他人。你忍心看她们代替我吗?”   “为什么不忍心?”阿大握紧翠娥的柔荑,“只有你,我的傻姑娘,没有人会愿意成为祭品。”   “阿大,你走吧,明天的祭祀你别来,我不想让你看到那一幕。最后的印象,我希望停留在这一刻。”翠娥脸贴着阿大的手心,凄楚地笑道,“答应我,明天一定别来。”   她抽回自己的手,朝后退了一步,无论阿大如何哀求,她都不肯与他从村子逃走。   “阿大你在这儿做什么!”爹娘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,“你是不是来拐咱们家翠娥?”   “婆娘!拿木棍来!”爹向娘讨棍棒。   “阿大你快走吧!”她急急催促道。   “翠娥!”凝望了她一眼,他才仓皇出逃。   直至目送阿大逃离,她才亦步亦趋地坐回到柴火堆上,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姗姗来迟的天明。   在众多熟悉的面容中,她踏上山野间早已搭建完好的祭台。   祭司呼唤蛇君的吟唱,回荡在她的耳旁,沙哑又尖锐。   团聚而来,爬向她的万蛇,深红的蛇信,惨白的毒牙,流连于娇小的她四周。   经历火辣辣的重生痛楚,她的躯壳不再独属于她的献出。   暗金色的眼眸,对上她的。   “说说你的心愿吧。”蛇君冰冷的吻印在她的额上。   “请保佑村子繁荣不息,世代富贵。”她如同提线的木偶,说出早已预定好的祈愿。   “这不是你真实的愿望,你骗不了我。从今往后,你就是我,我就是你,说吧,说出你真实的心愿!让我来助你实现它!”   她真心所盼?伫立在祭台之上的她,穿着这辈子最美的衣裳,祭台下,是送她下地狱的亲人与朋友。   假惺惺地为她的牺牲掉眼泪。这世上哪有那么感同身受,他们不是她,他们不会懂她历经的剧痛有多痛。   “我想让他们懂,懂我的痛。”她睁开眼睛,原本黑亮的眸被诡谲的金色代替。   “只有他们变得和我相同,他们就会明白。”纤手抚过娇嫩的面颊,她痴痴地咧嘴,笑开了花,“年轻的人身,真是美妙。这个愿望,我替你实现。所以……”   残忍绝情的视线投向台下一无所知,得意洋洋坐等赐福的村民。   “先从哪个人吃起呢?”指向自己的爹娘,她笑如芳草地大开杀戒。   血的洗礼,令她享受着极致的快乐。给她更多一点,还不够,哭吧,逃吧,跪地求饶吧!见到人们的恐惧,她愉悦地转圈,她欢脱地舞动。但在目睹一个熟悉的人影后,她的金眸霎时收缩。   “阿大。”她不是让他别来吗?   “翠娥!”血雨中,他狂奔向她。   “不要过来,阿大,不要看我!”她捂住自己开满血花的脸。她不要阿大撞见她的丑恶。她要他记得那个天真的翠娥。   “翠娥!”离她一步前,他被从天而降的巨蟒一口吞入腹中。   “阿大?”巨蟒缠绕住她的娇躯,粗糙的蛇鳞摩挲过她的肌肤,她仿若感受到阿大的心跳声,就在巨蟒的体内。   阿大还活着,他成为了巨蟒的一部分。   温柔地环住巨蟒,她把身心彻底交给它……   失去双眼没什么,失去阿大她无法容忍。那对狗男女,她要他们付出代价!   她为那个女人注入了毒素,天亮之前,那个女人就会因全身燥热而亡。   至于那个男人,只要他敢从山谷上来,她就亲手割下他的每一块肉,来祭奠她的阿大!   好热,她好热!花夕扯着衣襟,她整个人儿彷如浸在火里。   雪肤灼灼,刺痛难忍。她香汗淋漓地靠向面色复杂的朝十,纤细的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腰。   “救救我,我没有背叛你……”   “相信我!”   “你就这么恨我吗?”   昔日那张可恨的容颜与此刻花夕虚弱的娇容,相互重叠。   花夕和那个人完全不像,没有一丁点相像。   他是绝不可能错认。   而且那个人早已魂飞魄散,死在熊熊的炼狱之火中。   是他亲自动的手,所以只是似曾相识的情景,令他想起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记忆。   对,仅此而已。   “好热,别走,别丢下我……”花夕断断续续的呓语,教朝十的神色忽明忽暗。  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,果断拦腰抱起她,脚蹬凸出的岩石,施展轻功飞上崖壁。   足尖刚落地,迎面而来便是蛇尾的鞭挞。   敏捷地侧身闪避,他半眯起慵懒的眸子,唇角噙着丝丝冷笑:“我还在想要去哪儿找你,没想到你竟主动送上门来。”   “送上门的明明是你们这对狗男女!”红唇咧开渗人的幅度,只剩两窟窿的眼睛恶狠狠地面向朝十,和他怀里的花夕,“你杀了我的阿大,我要你们偿命!”   “可笑,你强占人类之壳,连精神都不正常了。”削瘦的身影忽地闪身至蛇君背后,铁针毫不留情地定住她的蛇尾,“没能力,就别做同化之事。”否则撇去掌控不了肉体的主控权不说,记忆也会变得混乱不堪。   又一枚铁针扎入蛇君的双掌,她发出凄厉的惨叫,划破深夜的宁静。   “不自量力的妖物!快替她解毒,我就送你一个痛快!”他扬起危险的微笑,沉声警告。   “解毒?”蛇君呕出一大口黑血,她阴森森地大笑不止,“我就算死,也要拉着你的女人垫背!”   “我的女人?”闻言,他低头望了望怀里双眸紧闭的花夕,数枚铁针随着他的蹙眉,纷纷嵌进蛇君的四肢百骸。   蛇君哀嚎着差一口气便晕厥过去。   他的眸色缓缓转成诡魅的暗紫色。   “你好像误会了什么。”妖冶的邪笑浮现自他模糊不清,被胧光笼罩的魔颜,“我不允许她死,是不允许她死在你的手里。我要救活她,是要让她尝到比以往所受的痛苦更痛苦,绝望更绝望的滋味后,再亲手了结她的残命。”   一步一步走近,不由自主颤栗的蛇君,他宛如地狱深处而来的魔王。   “你呀,把我的计划全打乱了。我啊,不会那么轻易送你去见你的相好。”   “你是?!”蛇君终于觉察到他的气息属于谁,但她的惊呼声已教他的铁针全部封锁。   千穿百孔却还未死去的蛇君,无力抵抗地被他一只手提了起来。   “说,解药在何处?”   “阿大,阿大……”神智崩溃的蛇君,又或翠娥,口中喃喃念道的只是这重复着的两个字。   他下手太过了么。漠然地甩手,丢开奄奄一息的蛇君,他抱着花夕回到原来他们生火过的地方。   如雨的汗液,濡湿她的衣裳。她是这样柔弱不堪,他放任不管,她便会被蛇毒毁灭。   篝火的灰烬旁,他放下她。居高俯视她的眸光纷然杂陈,良久,他才撸起袖子,铁针在右腕割开一条口子。   “竟然把血给她,疯了吗?”在心底问自己,这近似疯狂的举动究竟为何?   不想她气绝于此,他要救她。距离上一回流血,是千万年前的事。遥远得他快忘了,血流会疼。   主动给血,搁从前,不,一秒前,他都不信自己会为这个女人做到这般地步。   他的血像赋予着生命,涓涓流向她的朱唇……   天色渐明,晨曦微露。   花夕幽幽地醒来,身上的燥热感完全消散。被汗湿的衣衫黏糊糊地贴着她的玉肤,她有些难受地理了理凌乱的衣服。   朝十躺在她身畔,闭眸小憩。他的脸色苍白,手腕上还有一道刚结痂的伤痕。   他做了什么?是他救了她吗?   她伸手摇了摇他,发现摇不醒。可他浅浅的呼吸声,告诉她,他没事。   悄悄地站起身,她想找一处水源,先洗洗身子。   经过昨儿漫长的夜晚,她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,她非但不疲倦,走起路来还异常轻盈。   循着潺潺的流水声,她走到一汪山泉前。褪去罗衣,她沉入清澈的泉水中,冰凉的水没过她的头顶。   发丝荡漾涟漪,她环着自己削弱的肩膀,气泡在她面前放大,转瞬间破裂,不见踪影。   想放纵自己,就此溺毙。   向死而生,是一种奢侈。   “妞儿,你想死就直说。”长臂突如其来地捞她出水面,伴随着他嘲谑的嗓音,在她上方冷冷响起,“那我不必费力救你。”   “你救我?”她推开他,水花四溅在她和他之间,“你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,你又有条件了对吗?除了让我陪你上花都,还加上什么,你说我听。”   “我确实不是好心人。”这点他完全不否认,“我也想知道救你有什么好处。”或者现在把她头按进水里,淹死她一了百了反而轻松。   “我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你的。”她往水下沉了沉,语气闷闷道,“但我不想欠你人情。”   “你不想欠我,又说没啥能给我。妞儿,敢情你的意思,你横竖一条命,要还就把命还我?”他拉近她的娇身,她的曲线紧密地与他的贴合,“行吧,你也不是什么都没。给我抱一次,我便当你还清了,如何?”   果然男人都一样。她默默地垂眸,掩去眸底的讥笑。   他的喘息近在耳畔,她张开腿准备迎接他,但出乎意料的是,他抱住她后,竟再无其他动作。   他说的抱她,只是单纯的拥抱。   “为什么你不继续?”她攀着他的臂弯,问得很轻。   “妞儿,我没碰过女人。”长指摸着花夕湿漉漉的长发,朝十别有深意地凝着她困惑的小脸,“你是我唯一亲近的女人。和你所有的接触,对我而言,都是新奇,甚至难以理解。”   捧着她柔软的面颊,他望进她如水的媚眸深处:“我救你,只是我想救,绝非是为占你便宜。”   “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些话。”她嗫嚅着捉紧他的手臂。   “怎么,妞儿对我心动不?”他揶揄道。   摇摇头,她背过身,冷淡的口吻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:“那劳烦你先出去。我要穿衣服了。”   这女人内心的防御还真称得上铜墙铁壁。游上岸的朝十,回望花夕的背影,暗忖道,她到底吃哪套?   待朝十走远,花夕才抬起头,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,好似花开。 ☆、山神五   上有黄莺枯树鸣,   与君离别时在即。   幽兰微愕地望着墨青那张冷颜。   他确实没料到会在人皇的宫殿里遇见墨青,还是以山神之躯。   “我是为找幽兰,才来得这里。”他没撒谎,他确实是为找自己的人身而来。   墨青拧着眉,细细打量他。   强作镇定的幽兰,转移墨青的注意力般的提道:“我在花都遇见了你的未来娘子。”   “花夕?”墨青的冷眸,透出一丝讶然,“她怎么会在花都。”   “她就住在蓬莱客栈,正四下打听你的行踪。”幽兰继续道,“这花都鱼龙混杂的,你最好和她见一面。”   “我明白,我们先离开这。”墨青沉吟了半晌,才缓缓开口,“幽兰和公主一齐被关进了地宫,目前还不能贸然接近,晚些时候我会在宫内放出瘴气作掩护。”   “你现在是什么身份?”跟在墨青的身后,盯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,幽兰的眼底隐隐浮现杀意。   “运送西域花苗给皇家的普通商人。”墨青头也不回地说,“我来这回收的不是幽兰,而是海棠的花核。”   “花核?”闻言,幽兰压下欲除之后快的冲动。花魔的花核,和可以寄生于人的花种不同。花种只是侵占肉体,或重塑肉身,而花核则蕴含着花魔全部的修为,是比灵魂更加重要的存在。   花种能生成很多颗,但花核有且只有一颗。   花魔穷极一世修炼的花核,通常不会离体现形。   除非花魔自愿将花核转移他人。   花魔永远都属于魔门的,即便花魔已殁,若花核流落在外,养花人也要将其回收。   “海棠她把花核给了谁?”幽兰猜测,“难不成是人皇方才提到的海棠女儿?”   “不知道,唯有接近她,才能确定。”话音甫落,墨青黯了黯眸色。   地宫的软榻,少女的手脚,分别被绑在四边的床柱上。   锦布蒙住她的眼,当看不见的长指触碰她的脸时,她咬着唇问:“谁?”   然而对方却不回答她。   “幽兰?”她晃动头,可对方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。   “孤的女儿,你连你的父皇都认不出了么?”他收紧力道,直到她涨红了脸,才松手。   少女剧烈地咳嗽,在他不怒自威的眼神下。   “呵呵。”少女噙着嘲讽的笑,“在这种时候,父皇才会想起儿臣这个女儿。因为我和我娘长得太像,所以你不敢面对我吗?”   “你和你娘确实长得像。”大掌捏住她的下巴,他抬高她的脸,上下端详,“孤要花多大的力气,才能忍住不当场弄死你,你知道么?”一拳打在她的头侧,她的娇身一震,蒙着眼的她看不到他此刻扭曲的神态。   “还想派花魔行刺孤。”他击了击掌,她听到有什么东西被抬进来的声音。   “你想怎样?给我一个痛快!”少女朝着前方咬牙切齿道。   “孤会送你去见你娘。可在此之前,孤当然要好好惩罚孤不听话的女儿。”他贴近她的耳畔,一副可惜的口吻,“父皇对你很失望。”   “秦木荣,你就是个变态!难怪我娘宁愿死也不愿意爱你!你和秦木梨都该死!”她狠狠挨了一巴掌,俏脸被打偏了过去。   转过脸,她讥讽地反嘲:“戳到痛处了么?”   “三叶,你不愧是我的女儿,真懂得如何激怒我。”秦木荣换了自称,一面慢条斯理地抽掉三叶的衣带,一面语气温柔却带着寒意地唤着她的名字,“你娘是蠢,明明接受我就好了,非要去喜欢木梨,结果呢,木梨这么尊敬身为兄长的我,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你娘背弃我。而你,我原以为你会比你娘聪明点。”他状似失望地叹声道。   三叶静默不语,紧闭的牙关泄露了她此刻的愤懑。   “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当,非要觊觎我的皇位。”他起身拽着一根蜷缩无力的花藤,靠近她,“这朵兰花是你找来杀我的。可现在我把他伤成这副模样,你有义务为他治疗,不是么?”   “你把幽兰怎么了?你想对我做什么!”三叶挣扎着,缠绕在手腕和足踝上的铜丝链越勒越深。   “我的女儿,别问我,去问他。”将花藤搁在她的双脚下,他便朗笑不止,大步流星地离开。   “幽兰,幽兰,是你吗?”当四周陷入安静,只剩花藤摩挲床榻的“窸窣”声,三叶不安地扭动身子,轻喊着。   恍若未闻,花藤爬满她的半个身,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,清幽的嗓音附在她的耳边虚弱地细语。   “别怕。”   晨曦初露,花夕在朦胧中睁开双眼,她的床前伫立着一道青影。   定睛一看,那张模糊的俊脸清晰起来,花夕不由地掩嘴:“墨公子?”   “是我,花夕。”墨青走近她的身畔,弯下腰,修长的手指捋起她的几缕垂发并到耳后。   他注视她的眸子,还是那般清冷,却教她心底升起莫名的情绪。   她捉着他的袖管,低低地说:“抱歉,我擅自来花都了。”不知为何,她不太想同墨青讲朝十的事。所以直接略过了朝十的部分。   “我等不了那么久,我……”余下的半段话被墨青的轻吻打断,花夕微愣地望向墨青。   “没事,你来也好。”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,他离她很近,近到呼出的热气吹拂向彼此的脸,“我在花都买了宅子,等我解决了手头的生意,我们就在这儿成亲吧。”   “生意?是为那朵兰花吗?”她想起和梅子姑娘交换了躯体的花魔幽兰,于是便追问道,“你来花都是为擒住幽兰么?”   “不。”指尖梳着她的长发,他摇了摇头,“我来花都为了解决一件陈年往事。”至于幽兰,紫钰早已命他暂时别插手。   陈年往事?虽然花夕好奇,但墨青若想告诉她,就会接着解释。可墨青并没有。而且她也不知该如何向墨青说明朝十,还有梅子姑娘的存在。墨青知道梅子姑娘在找他吗?他知道梅子姑娘也不想让他娶她吗?   太多想说又说不清,想问又问不出口的话絮绕在花夕纷乱的内心。   “我会尽快处理好的。”墨青简洁地说道,听在花夕耳里更像一种敷衍。墨青只对她敞开过胸膛,并没有对她袒露过心声。   直至此刻,她才发觉自己对墨青一无所知。   他娶她只是为掩饰身份,他不爱她,这些是她清楚的。那她呢?再度被墨青抱在怀里的她,不禁在心里喃喃自问。她爱他吗?她能接受这未知的一切嫁给他吗?   她没得选择。替她赎身的是墨青,说要娶她的是墨青,她没有其他的选择,除了和墨青成婚。   在墨青覆住她时,她难以自持地张大了水眸,窗畔的吟啼宛如黄莺。迷蒙的目光越过墨青的肩头,猛地撞见虚掩的门外站着的瘦高长影,她立刻颤抖着娇躯沉溺在他炙热的视线中……   待花夕醒来,墨青已不在房内。   如果不是被褥凌乱着,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。   泡了个热水澡,换了套衣裳,她打扮了一番后才慢悠悠地推开门。   可她还没迈出那一步,便迎面对上那双紫色的魔瞳。   来不及呼救,她让他结结实实捂住了口鼻。无法呼吸的她,只能抓着他的手背,抵抗中,她的指甲在他的胳膊上划下一道浅浅的血痕。   乍见血痕,他阴狠的脸色变了变。“怎么可能,先前都不会的,现在怎么……”紧盯淌落血珠的伤口,他的神情混合了震惊,错愕,与几许纠结。随即他松开了她。   重获新鲜空气的她,轻喘着抬眸,充满恨意地瞪向那对饱含复杂的紫色魅眸:“为何停手,你干脆杀了我不就好了吗!”   “贱人!”他低声咒骂了一句,但看到她闭眸的娇颜,和自己手臂上的血痕,扬起的手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。   原以为要挨揍的花夕,等了半晌毫无动静。于是她张开阖上的眼,却讶异地发现那个魔头竟已离去。   这是怎么回事?   不仅花夕抱着这样的疑惑,紫钰对他方才的举动也困惑不解。   那个女人为什么突然变得能伤他?先前她明明拿匕首刺过他,他也毫发无损。难道是因她体内流的血?   “朝十,都怨你做了多余的事!”紫钰紧紧揪着鬓发,恨道,“本来我可以杀掉她,轻易杀掉她!”   “紫钰冷静点。”另一个慵懒的男声在他脑海中响起,“那种女人对我们构不成威胁。”   “你休要骗我!我一开始便不情愿地答应墨青娶她,那个女人,我只要想到她在墨青身下躺着,我就!”魔魅的紫眸布满妒意,“你非不让我杀她,你非说你可以让那个女人更绝望!”   “紫钰,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吗?你觉得有了那个女人的存在,墨青就会背叛你,像墨一那样不受你的掌控?”懒洋洋地勾唇,他发笑道,“无论那个女人现在死或不死,墨青都是魔门的养花人,这点没那么容易改变。”   “好,那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做?”平静下来的他,微眯起紫眸,“你要让那个女人尝尝地狱的滋味!”   “放心,你尽管交给我。”紫眸慢慢转黑,邪魅的俊颜也变回平平无奇削瘦的脸庞。瘦高的男子,露出诡谲的微笑,“让你痛苦就是让我痛苦,谁伤害你,我便亲手送谁下地狱!”   花藤揭下罩在少女眼睛的布。   “我没气力斩断铜链,但我可以弄断床柱。”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,她爬上软榻,支着身挡在少女的前面,“小心点。”   “幽兰。”三叶凝视着她血迹斑斑的脸,“你不需要为本宫,为我做这些。”   “我不是为你。”墨绿色的血滴在三叶的雪肤上,她感到自己的气数将近,“我要离开这儿,去见那个人。”   “幽兰,其实我……”三叶欲言又止。这种状况,她根本没办法对幽兰坦白,她压根不晓得那个劳什子墨青在哪里。   但她有私心,她需要借助花魔的力量逃离地宫,而且她假装知晓墨青的下落,幽兰也不会伤害她。   思及此,三叶决定接着瞒骗幽兰:“快替我解绑,从这逃出去后我就领你去找墨青!”   “墨青。”听到他的名字,精神也为之一振。花藤用尽全力震碎床柱,她帮少女解开了束缚。   脱身的三叶,推开倒在她身上的幽兰,利索地跳下床榻。   回眸望了一眼快失去意识的幽兰,三叶心想,她不能带着幽兰一起走。   一来她带不走重伤的他,二来留一个花魔在身边,就好似养虎为患。谁知道他会不会攻击她,吃掉她。   秉持着利用完就丢的原则,三叶迅速穿衣转身往外跑去。   可没跑几步,一个容貌绝美,神色冰冷的银发女子,便将三叶推了回来。   “你是何人?竟敢对本宫无礼!”三叶虚张声势地盛气凌人道。   看也不看她的,银发女子直径走向趴在床上的幽兰。   凝望气若悬浮,浑身是伤的幽兰,银发女子握紧双手,冰寒的口吻藏着不易觉察的心疼。   “我的山神大人,你就这么恨我吗?”   拦腰扶起自己的躯壳,幽兰俯望着怀里的山神,一字一顿地问:“你是故意把身体搞成这样的么?”   “不是,是你的身体太弱。”躺在他的胸膛前,还不忘抬杠的她,感受到幽兰的身体似乎正在快速恢复中。   “墨青在我的花身旁,用他的金线输送了些魔门的瘴气过来。”花魔的花身长在魔门,靠着瘴气吸取养分盛开,无需像在人间那样供之以血肉才能存活。尽管看不惯墨青,但远距离传送瘴气这一点唯养花人能做到。   他不得不求助于墨青,他才能救他的山神大人。   “墨青他在这儿?”一向冷情的她,微微激动地按住他的肩膀,“他是来救我的么?我要见他!”   幽兰很想回答他的山神大人,墨青不在乎她的死活,他在这纯粹是来找他们身旁那个满脸高傲的小公主,搭手救她,只是顺道而为。   他的迟疑,教她误认为他不想让她见墨青,她嗤笑出声:“呵,我忘了,你怎么会希望我见到墨青。”   他确实不希望她见墨青,但不完全基于她想的那个理由。   比起自己,他更不想她爱一个人不爱她的人,而饱受苦恋的折磨。   他经历着,他不要她也一样。   被冷落在旁边的三叶,想趁机悄悄溜走,但那名面色不善的银发女子,一把抓住她的细腕,沉声道:“公主殿下,你得跟我们走。”   三叶忿忿地抽回手,指着银发女子的鼻子呵斥:“无礼之徒!本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,轮不到你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人指使。”   “你不走,那我只好带你的尸体过去交差。”银发女子冷森的口气不像在说笑,吓得三叶立马躲到差不多能自个儿站起来的幽兰身侧。她拉起他的手,撒娇般地恳求:“幽兰,这个可恶的女人是谁?你快帮本宫收拾掉她!”   见她如此亲热地对待幽兰,银发女子危险地挑眉:“谁允许你碰这身体了?”   “这又不是你的身体,本宫想碰就碰!”三叶不单单挨近幽兰,更故意示威地说道,“本宫同幽兰关系非比寻常,我们曾恩爱过一整夜呢!”   “恩爱?一整夜?”青筋在银发女子的额角暴跳,“你居然拿我的身体和这个公主睡了?”   “什么拿你的身体?”这回轮到三叶迷惑了,“那是幽兰的身体!怎么就成你的身体了?你这女人胡说什么!”   他冷笑了一声,斜睨向不发一言的她:“不和你的小公主解释解释,谁才是幽兰么,我的山神大人?”最后几个字他念得极重。   因着他不论如何都料想不到,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糟蹋他!   花夕独自坐在客栈二楼的雅座。   墨青又走了,他忙完那些陈年往事便会回来,她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他就好。   朝十迈着两条长腿,走入她的视野里。他忽然的出现,让她捧着茶杯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抖。   “妞儿,你要嫁给他了?”朝十面无表情地问。   不自觉地干咽了一口水,花夕点点头:“我说过我要在花都与墨公子成亲。”   “如果我让你别和他成亲呢?”朝十直勾勾地锁住花夕。   花夕先是一愣,然后别过脸,冷淡又疏离地回道:“让?小女子不懂朝十公子的意思。朝十公子没有理由和立场来阻止,不是吗?”   几不可闻的轻叹溢出薄唇,他灼灼地直视她,良久,才不紧不慢地说:“你说得对,我没资格让你别嫁。若问我理由,那也不过是我不想,我不想你嫁给他。”   花夕的唇边泛起苦笑:“原来也没有几个人想我嫁给他。”   “你觉得我和那些人一样?”朝十反问。   “你或许比那些人还糟糕。至少他们的想法不会使我动摇。”她转过脸,静静地回视他,“朝十,你到底想我怎样?”   她看着他的眼神,太过专注,里头甚至蕴含着丝丝的悲伤。   他心头一颤,还未细想,话已脱口而出。   “妞儿,和我走吧!” ☆、山神六   一日禅房别,   往来成陌路。   从泉水中出来,花夕穿好衣服,系妥衣带后,才动身去找朝十。   晨曦中,朝十倚靠在树干前,像一尊经久沉默的雕塑。一贯慵懒的眸子,半阖着,高高瘦瘦的他,两条长腿随意交叠。   “妞儿,洗完澡了?”见她走过来,他扬了扬手里那截断了的麻绳,“昨儿马跑了一匹,今个你和我同骑,等到了驿站我再给你弄匹,可好?”   “真凑巧。”她斜睨了他一眼。   “怎么,你还以为是我故意放跑你的马?”一边挥着断掉的绳,朝十牵来他的马,他拍拍马背,朝她望去,“来吧,妞儿,你先请。”   “我可什么都没说。”她慢悠悠地踱步到他身边,跨骑上那匹颤颤巍巍的老马,“我怕它承受不住我们俩的重量。”   “不能,我们又不会在它背上瞎动。”他调侃着骑上马,双臂圈住她,拉了拉缰绳,老马吃力地驮着二人往前走。   她拿手肘撞了撞他的腰:“你说你从没和女人亲近过,是骗我的吧?”看他嘴贫得如此自然,她不免怀疑他一个老江湖在这和她装愣头青。   “骗你干嘛,我说的句句属实,你是唯一一个离我这么近的女人。”他握着她葱白的小手,“而且别说女人了,普通人也不太敢靠近我。”   “那可能是你难以相处。”她不着露痕迹地抽回手,“别人捉摸不透你,自然会害怕远离你。”   “妞儿说得有理。”他竟赞同她的点点头,“我呢这脾性一时半会儿改不了,你要多多培养我。”   “我培养你?我又不是你的谁,你的事和我无关。”她冷淡的话音方歇,他便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。   “妞儿,我可救了你一命,你体内还流着我的血,你不能这么无情。”按着她盈盈可握的腰肢,他倾身附在她的耳边,故作痛心地埋怨。   低头,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腕上的伤,她轻轻地问:“你用你的血换了我的血?”   “我曾拜西域幽冥门下,习得百毒不侵之法。”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,“你中了蛇毒,我不得已只好给你换我的血。”他百毒不侵的理由,自然不是因着学了凡尘武功,而他的血更不止解毒这一种功效。   “谢谢你的救命之恩。”她坦率的道谢,反教他一愣,随即才吹了一记口哨:“这天没下红雨,我刚刚也没听岔吧?”   “你没听错。”她伸手抚摸着他腕上已结痂的伤口,“疼吗?”   “不疼了。”其实他可以很快痊愈,但总觉得该留道疤让她亲眼瞧瞧。看来他赌对了。   接下去的一路,花夕靠在朝十的胸前假寐,两个人皆默默无言,唯有她的指尖柔柔地摩挲着他的伤腕。   半日便能到的路程,他们走了足足一天,临近傍晚,终于抵达驿站。   朝十先下马,又牵着花夕下来。这个驿站相当俭朴,可比露宿荒郊野外要强得多。   “没有房了。”朝十进屋又出来后,摊摊手,“其余的房间都让官爷们住着。但他们说山上有座寺院,能容我们借宿一晚。”   “寺院?”顺着朝十手指的方向,花夕望见山顶果然静立着一座寺院。   步上两旁长满杂草的石阶,寺院的外墙饱经风霜,在西沉的夕阳下显得斑驳陆离。   朝十敲开寺院的大门,等了半晌,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侣,才步履匆忙地应门。   双手合十行礼后,僧侣抬头看了看朝十,又瞄了瞄仍望着别处的花夕,眼神掠过些许错愕。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常态。   “这位师父,我和我内人需要借宿一宿,不知贵寺可否行个方便?”朝十的话,惹来花夕的侧目,她扯了扯他的衣角,他假意没发觉。   “二位施主请随小僧来。”语罢,对方率先转身走入院中。   花夕放慢脚步,对着朝十压低嗓音道:“谁是你的内人?”   “不然我们孤男寡女怎么和人解释身份?”朝十说得理直气壮,“你看我们的长相像兄妹么?我爹娘能生得出天仙似的女儿?”   “那我还得多谢你夸我了?”花夕皮笑肉不笑地望向朝十。   “可不么。”朝十揽着花夕的肩,夸张地感叹,“妞儿长得这么美,多招人喜欢,是吧?”   花夕甩开朝十的手,懒得再搭理他的迈开步子朝前走。   “两位施主,我寺禁男女合宿,女施主的房间,请往左行,走廊尽头那间便是,男施主,请继续随小僧去。”这位僧侣说话的时候,一直低着头,教人看不清他的相貌。   虽觉得奇怪,但听到不用和朝十住一间屋子,花夕漾开一抹浅笑,合掌拜道:“劳烦师父了。明早见了,夫君。”随后,又对着朝十露出甜美的微笑,那句“夫君”喊得温柔乖巧。   原本想要和花夕住一块的朝十,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她的倩影逐渐远去。   然而盯着花夕的不止朝十,连伫立在他身旁的和尚,满眼都是她的花容月貌。那颗躁动的心在这清修之地也安分不了……   走进禅房后,花夕反手关上门。   脸上的笑容随之隐去。她不知道朝十在耍什么花招,姑且应付着,把他这瘟神送到花都,她就立即返回云都。   在泉水那瞬间的心动仅仅因为从未有人那样对过她,她会心软也单单因他救了她一命。她不欠他什么,对,她不能动摇。花夕告诫自己。情这个字太沉重,她不想碰触。   她的面前好似有一只凶猛的野兽。它步步紧逼。她的身后是名为“情”的囚笼,里面布满荆棘。   不想被吞噬,更不想困于情。   世间男人相差无几,她不是傻姑娘。   忽地,敲门声响起。   “妞儿,你想吃点啥?”朝十叩门,打断她的思索。   “馒头咸菜。”隔着门,她回道。   “就吃这个?我兜里还有银子。”朝十以为她替他省钱?她只是疲于和他周旋,想快点打发他罢了。   “我没有想吃的东西,你顾着自己便行。”话甫落,门外的脚步声远去。花夕长吁了一口气。   这厢,搁花夕那儿碰了一鼻子灰的朝十,自然不知花夕脑中的想法。他只觉得奇怪,他都那么花心思了,为何花夕反而对自己越来越冷漠。   他暴露身份了?不可能。若花夕知道他是谁,她肯定跑得比兔子还快。   这女人真难搞懂。回望紧闭的房门,朝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   入夜,朝十端着一碗粥,两个馒头,和小碟咸菜进了花夕的房间。   花夕已和衣睡下,她睡得极浅,半点动静便教她立刻醒来。   “妞儿,来,吃些东西再歇息。”朝十将托盘往桌上一放,给她摆好凳子后,他又拉过两张圆凳一只脚踩着,一只自个儿坐下。   “你不用对我这样。”她缓缓起身,挪坐到桌前,神情淡漠地说。   他手支着下巴,歪头打量她:“妞,你的警惕心未免太高了吧?”   “我不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。”她咬了一口温热的馒头,细嚼慢咽道,“我只是不想你白费工夫。”   “如果你原来的那些恩客,发现你真实性子这么不讨喜,不知他们会不会后悔在你身上一撒千金。”眸色闪了闪,他注视着她冷冰冰的娇颜,戏谑道。   “你以为他们花钱买我,是为了解我是什么样的女人?”她的反问,令他一时哑然,“即便他们了解,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了解,借以满足他们猎.艳的渴望。”纤指在他的胸口画着圈,她轻垂眉目,唇角流泻出一丝苦笑与冷笑杂糅而成的笑纹。   “所以你觉得我接近你同样别有目的?”朝十半眯起眼,目光沉沉地直视花夕。   “我不知道,天色不早了,你也回房休息吧。”花夕回避着朝十的视线,别过脸淡淡地说。瞅了她好一会儿,他不发一言地离开,她放下索然无味的馒头。   这时,耳畔又传来了敲门声。   花夕无动于衷地躺回床上,可这门外的人仍执意地敲着门。   “朝十,你让不让我……”拉开门的花夕,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。站在门外的并不是朝十,而是方才领路的僧侣。   “花夕,你忘了小爷我了?”他踏进禅房,澄亮的烛光,照清了他的脸。   “泰辉?!”   重逢故人,花夕脸色苍白地后退。   “托你的福,小爷只能带着人马躲在这座破庙里。”泰辉拽过花夕的手,将她拉至身前,“你这么快又绑上新的男人了?”   “你说什么我听不懂。”挣脱不了泰辉的束缚,花夕只好装糊涂地弱声道。   “听不懂?”大掌箍住花夕的腰肢,泰辉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娇容,“不是你报的官?说小爷我做了杀人越货的勾当,害我的镖局不得不被官府查抄。若不是小爷我反应及时,跑得快,早就脑袋分家了!”   “我只是青楼女子,人微言轻的,官老爷怎么可能听信我一面之词。”花夕虚与委蛇。原来泰辉不记得花魔的事。他当初跑路,是有人报官告了他。   细细端倪着花夕的脸,发现她不像撒谎,泰辉却将她搂得更紧。   “花夕,小爷我想你想得难受。”他的下腹抵向她的柔软。   花夕推拒着:“泰爷,我已许人,恕我不能再伺候你。”   “那个男人是不?放心,小爷我让人往他屋里吹了迷烟,别管他了,我们来快活快活!”说着,泰辉便动手脱掉自己的袈.裟,袒露精壮的胸膛。   泰辉是忘了,可花夕没忘,那时候泰辉是如何无情地要送她和魅红去献祭。如果不是墨青中途出手相救,她今儿根本不会有命在这儿。   “放开我!”被拦腰抱起的花夕拼命捶打着泰辉的肩膀,胳膊。   “小野猫,想让小爷我来硬的?”泰辉粗鲁地将花夕扔到床上,“小爷我一向怜惜你,但偶尔换换调调也不赖!”   泰辉强行亲上花夕的唇,花夕借势狠狠咬了他一口。   吃痛的泰辉,甩了花夕一巴掌。力道大得令她半张脸立马肿了起来。   一把扯下她的亵裤,泰辉用膝盖分开她的腿,庞大的身躯便重重地压了上去。   匕首放在床头的包裹里,她还未够到,他就一手捉住她的双腕高举过她的头顶。   “待在寺里这段日子,小爷我抢了不少过路人,他们的娘们没一个像你这般能轻易挑起我的火。花夕,你以后就跟着小爷我可好?”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,他逼她转过脸正视自己。   “泰辉,你简直变得泯灭人性!”花夕鄙夷地睨着泰辉,巴掌再度落下,她的嘴角渗出了血丝。   “花夕变了的是你。从前的你,多么温驯。小爷我说什么,你就附和什么,如今从了良,性子都改了?”他俯身,舔了舔她的血,“小爷今晚要好好惩罚你,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。如何?”   “无耻!”她吐了他一唾沫。   擦了擦脸,泰辉大笑着欲闯入她,背后却凉凉地飘来懒洋洋的嗓音。   “这庙里的和尚好闲致,大半夜跑来轻薄女人。”说完,朝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。   “你没中迷烟?”泰辉迅速从花夕身上爬起来,两手握拳摆出攻击的架势。   花夕拉上被子,遮住自己,她强忍泪花的转向朝十。   “妞儿,下次遇到危险,记得喊你‘夫君’我的名字。”朝十看也不看泰辉,只一瞬不瞬地凝着泪眼朦胧的花夕。   被彻底无视的泰辉,恼羞成怒地口不择言道:“夫君?你的夫人,是小爷我玩过的破鞋!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!”   “妞儿,把眼闭上,耳朵捂上。”眸光转冷,朝十微启薄唇,静静地对花夕说。   花夕依言闭上眼睛,捂住耳朵,整个世界仿佛寂默了一样。   屋内的烛火突然熄灭,只有他的紫眸在黑暗中发散着寒光。   泰辉瞪大眼,震惊地注目着朝十的异变。慢慢变长的头发,褪去平凡外表那张魔魅的俊颜,忽然贴近泰辉的眼前,紫眸漾起邪气的笑,他说得很轻很冷:“你虽讲的实话,但你不死不行。”   从呆愣中回神的泰辉,想要疾退,但数枚铁针定住了他的脚掌。   来不及惨叫,泰辉的咽喉便被铁针刺穿。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招的,泰辉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   紫眸看向床上衣衫不整的花夕,踩着优雅的步子走近她,指间的铁针停在她心口的前一寸。   “干脆一块杀了她。”但他的身体不肯动。   “紫钰,把她交给我,我说过的。”朝十懒散地蹦出他的脑海。   僵持片刻,收回铁针,他弯下腰,削瘦的双臂动作利落地抱起她。   还乖乖闭着眼捂着耳的花夕,只感到身体一轻,自己便教人搂进怀里。   她放下捂耳的手,攀附着对方的臂弯。   四周的热度莫名抬高又降低,清冽的风声呼呼吹过她的耳旁。   “妞儿,睁开眼吧。”朝十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升起,“已经没事了。”   她张开眼,讶然地眺望着深陷一片火海的寺院。冲天的火光,倒映在她水眸里。   花夕捉紧了朝十的袖管。   “你放火了?”她想过他会收拾泰辉,但没料到他会直接放火烧寺。   “这是炼狱之火。”他意味深长地望进她的眼中,“只有你和我能看见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她不解地回望他。   “你体内有我的血。”他俯首,吻了吻她的额头,“抱歉,我来晚了,让你害怕了。”   花夕摇摇头:“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你,我也不知为何,就是相信你会来救我。”   闻言,朝十眼底闪过不易觉察的潋光。   大手安抚地摸着花夕的背,朝十低声保证:“嗯,我会来救你的。”   头枕着朝十的肩膀,倦极的花夕沉沉地睡去。   而他变紫的双眸却愈发幽深……   连着赶了几天路,花夕和朝十终于走到了花都。   找了一间客栈住下后,花夕的目光移向热闹的街边。   “花都不愧是南国的国都,比云都繁华多了。”花夕不由地感慨,“这还是我头一回上花都来。”   “那是你是不是要多感激我?”朝十厚着脸皮摊开掌心,讨赏道。   花夕瞥了瞥笑容灿烂的朝十,微微蹙眉:“若非你要我陪你来花都,路上哪回遇见那些糟心事。”   “妞儿你这话说的,我可是救过你好几次的人。没我,你都不一定能走出徐府。”朝十不满地嚷嚷,“没良心的丫头!”   轻叹一声,花夕退让道:“好好好,是我没良心,朝十大爷你想吃什么,我去给你买。”   “听说花都的梅子酒,是南国一绝。”朝十斜倚在靠椅上,吊儿郎当地翘起腿,“妞儿,快去给我买一壶尝尝!”   无奈地下楼,花夕走向人声鼎沸的廊桥,它的两旁坐落着几家酒肆。   “请给我打份上好的梅子酒。”花夕从荷包中掏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。   买了瓶梅子酒,花夕还没站稳,迎面就撞上一名神色慌张的银发女子。   “这位小姐,你不要紧吧?” ☆、山神七   折花方知情易难,   两两相遇各自伤。   “我不能和你走。”花夕拒绝了朝十。   楼上楼下往来的人声仿佛都已散去,只剩下他和她存在于此。   朝十深深地望着她,声音喑哑道:“妞儿,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么?”   不愿看朝十,花夕将目光投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:“你可以留下来吃喜酒。”   “喜酒是吗。”朝十静默了半晌,才眸色沉沉地回道,“好,若那时我还在花都,定会为你送去一份薄礼。”   “朝十。”花夕突然喊住欲离去的朝十,“我很感激你救我,如果我早些认识你,我……”   “妞儿,别说了。”朝十打断她的话,毫不留情地拆穿她的谎言,“这和认识早晚没关系,你不会接受我,不妨说你不会接受爱上别人的自己。不过,你真觉得不爱就不会受伤?”   因为害怕受伤就拒绝所有触碰,不放纵内心,便无所谓其他人何如。花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克制着自己的感情。   朝十表现在脸上的挫败感是真实的。他尽力想让她对自己心动。   但此刻他才明白,对花夕来讲,心动是一个危险的信号,她会屈从于本能的警告,愈加远离他。   所以他并没有成功,没有让她为他放下警戒,没有让她为他不顾一切。   情爱这玩意,真是难搞。   朝十走后,墨青便来客栈接花夕。   “我们要去哪儿?”共骑一匹马的花夕,仰望墨青冷毅的面部线条。   “我们成亲后住的宅子。”墨青淡淡地答道。   墨青买的宅子,坐落在花都的护城河畔。石砌的灰白围墙与宽敞的素雅住宅之间,偌大的森森庭院,天然的清澈水池,小桥流水,曲径通幽。竹制的水车有节奏地起落,微凉的秋风伴随着“滴答滴答”的响动,吹拂过枝头发黄的树叶。这儿古朴而清新地犹如置身尘世之外,流连忘返。   “喜欢吗?”墨青从背后环住她的腰,清冷的眸子里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柔。   “喜欢。”她环顾四下,发现宅子里一个仆人都没有,于是开口问道,“宅子只有你和我住?”   “对,但你不用操心家务事,你去睡后,会有精怪来打扫屋子,准备第二日的膳食。”墨青风轻云淡地解释。   “精怪?”花夕想了想,提议道,“墨公子,我以为我们要想过平常人生活,不让其他人生疑,还是需要雇佣几个人来宅子劳作。”   墨青沉吟了一会儿,点点头:“你说的有道理,我会去找几个人。只是……”   “只是什么?”她转向轻蹙眉宇的他。   “我们马上是夫妻了。”他牵起她的手,目不转睛地盯着她,“别公子公子的喊吧。”   “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口。”花夕垂目,池水波光粼粼照映着她的脸,却迷蒙了她的视线。   墨青行动得很快,不到晚上他便找来一名管家,几名仆役,还为她找了一个贴身丫鬟。   “夫人,奴婢名叫花音,年芳二八。”明明长相恬静可人,但这丫鬟的个头并不矮,足足高了她半个脑袋。身材高挑,四肢纤细,花音的一举一动,一颦一笑皆是那么得温文尔雅,文质有礼,看上去就像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丫鬟。   “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花音。”丫鬟乖巧地说。   “不用这么拘礼,我没有年长你多少,你喊我姐姐便可。”花夕柔柔地笑着,握住花音骨节分明的手。   花音闪了闪眸光,摇摇脑袋道:“喊夫人姐姐,于情于理不合。夫人别折煞奴婢了。”   见花音坚持,花夕便也不强求,只随口问她:“你可知墨…老爷他何时回来?”   “听管家说,老爷送花苗进宫了,迟些才能回来。”花音照实说道。   眼角瞥见窗外的紫影,花夕以想一个人静静为由,遣退了花音。   紫钰莲步生花地走近花夕的身侧。   “小贱人,你倒很识趣赶走不相干的人。”紫眸牢牢锁住她,极尽羞辱地微启薄唇,“别以为墨青给你买了个宅子,你就以为你野鸡能飞上枝头……”   “你是不是没有其他要忙的事?”花夕不怒反笑地斜睨着紫钰,“成天墨青长,墨青短的,我是不是要提醒你,你惦记的男人可是我的夫君。”   “一会工夫就学会回嘴了?”苍白的手扬起又落下,紫钰危险地眯起眼,“本尊要不做些什么,你是不是就忘了自个儿是谁了?”   “不劳你提点。”花夕深知自己只能嘴上占占便宜,紫钰不是目前的她惹得起的角色。因为她也没自信,当她和紫钰起冲突时,墨青会选择谁。   “少给本尊来这套,你要真识相就从墨青眼前消失。”紫钰逼近花夕,指尖挑起她的下巴,魔魅的紫眸透着丝丝寒光,“听着,本尊也可以给你比这更大更豪华的房子,你若乖乖离开墨青,本尊保你这辈子吃香喝辣,无忧无虑。”   “花夕自幼福薄,你的好意,花夕心领了。怕就怕我踏出这宅子,便有去无回。”花夕抬眸,神色清明地直视着紫瞳。   “本尊要杀你,何须那么麻烦?”紫钰不屑地冷哼。   “我不信你。”水眸笑成一弯月,花夕的语气却淡漠得好似水中月,“若无其他的事,我还要去挑挑嫁衣的布料,恕不奉陪。”   “你!”紫钰刚捉住花夕的手腕,门外就传来丫鬟花音的惊呼声。   “老爷你怎么受伤了!”   墨青受伤了?花夕挣脱开紫钰,提着裙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……   错落有致的殿宇间,人烟稀少的小径上,幽兰扶着山神,面色郁闷的三叶公主走在前头带路。   “你真要让我见墨青?”她对他仍有怀疑。   “不然呢,你不是说不见墨青,就不和我换回身体么。”他望向她,她别过脸。   “我知道你恨我,但我不后悔对你做的那些事。”他幽幽一笑,几缕银发垂落在她的肩膀,她无声地叹息,不知是为他的执念,还是为自己的。   “喂!”三叶没好气地停住脚步,问幽兰,“你说的那个男人,真在冷宫那儿等我们?不许诓本宫!”   “我们可以藏在他运送苗木的马车里,从北门出宫。”幽兰瞥了一眼颐指气使的公主,只要想到他的身体,不对,想到他的山神大人和她睡过,他便一顿气结。可他此时不得不耐着性子地应付。   好不容易躲过宫中巡逻的侍卫,远远地便见冷宫前的那道青影。   幽兰觉察到山神的身子僵了僵,他想说什么,但终究只是张张嘴,又闭上。   “换上这些衣服。”墨青将事先备好的衣裳递过来。   “居然让本宫穿这种破衣服?”三叶难以置信地瞪着手中粗布杂衫。   “你当这是逃命,还是踏青?”幽兰忍不住地嘲弄。   “本宫知道,不用你这女…男人来讲!”三叶倨傲地扭过头,“不就是一件衣服,我换便是!”   “你们别吵了,先出去再说。”墨青转身领着三人前往马车停靠的位置。   至始至终,他都没有多看山神与幽兰几眼,更不论那个嘴里嘟囔着,抱怨各种不满的小公主。   山神她似乎已经习惯。在南明的时候,墨青就很少注意过她,像是有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一般。   怪她傻,墨青怎么会找她合作?所以她着了紫钰的道,钻进了幽兰的陷阱,以至于身处这般境地。   搀扶她的幽兰,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。他恨,却不知该恨谁。恨自己不够狠心。明知他爱的人,心中没有他,那能如何?紫钰曾和他说过,那就将她永生永世囚禁在只有彼此的地方,逼她不得不接受。   但他还是做不到。   幽兰陪着山神上了马车,三叶不情不愿地也跟着坐上去。   周围全是苗木留下来的泥渍,黑乎乎脏兮兮的。三叶挑了块稍微干净点的位子蹲下。   顺利蒙混过关出了皇宫北门,墨青又安排他们换乘马车,且约定分头前往花都近郊汇合。   幽兰驾驶马车,山神和公主坐在车内。   颠簸良久终于快抵达时,忽地,前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,马车也跟着停下。躲在马车内的三叶不由地屏住呼吸。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,侧耳倾听,外头好像正在巡查。直到她从帘缝里看见,那队人马的领头是陆加玖二人,原本提着的心立刻松懈。   不顾幽兰眼神的警告,三叶掀开帘子跳下马车。   “陆加玖!”三叶奔向二人,“你们早干嘛去了!这么慢才来救本宫!”   挨训的陆加玖面面相觑,两个人脸上的神情相当怪异。   “你们为何不回答本宫?”察觉不对劲的三叶,皱起好看的柳眉,“你们背叛本宫了?”   “公主殿下,对不住了!”陆加玖招招手,他们身后的人马立即团团围住马车。   电光火石之间,仿佛从天而降,身穿夜行衣,蒙着面的男子挡在三叶身前,他面无表情地伸出金线,眸带寒意扫视过众人,冷然道:“回马车,这里交给我。”   三叶还未走进马车,那队人便举刀攻了过来。以金丝格开一波刀袭,男子身形矫健地游走在刀光剑影间,金丝恍如波浪,此起彼伏,将来犯者卷入漩涡之中。   看不见金丝的人,只觉得被无形的网笼罩。  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,但随后更多士兵聚集向突然而至的男子。   “我要去帮他!”马车里,山神支撑着虚软的双腿站起身。   “你出去不是帮他,是去送死!”幽兰气急败坏地拦住她。   “放手!”她怒视着他。   “我去可以吗?告诉我,山神的结印,我去帮墨青!”情急之下,他只得出此下策,“我保他不死,行么?”虽然他真不觉得墨青需要他保护,但若能安抚他的山神大人,真叫他去保护情敌,他也认了。   山神可使用五行之印,自然之力。幽兰不熟悉山神的施法,可他能学。   先缔造结界,把这些人统统困在其中。再接着以五行之神火袭向围攻墨青的他们,最后他还得听命墨青,先将那个呆在原地的公主带离战局。   陆加玖的目标是公主,他们擒着铜线冲向三叶,欲绕住她的娇躯。   “陆加玖,本宫平日待你不薄,你们为何背弃本宫,投靠人皇?”三叶痛心地质问。   “公主,我们兄弟二人本是人皇的猎花者,公主当初来游说我们的时候,我们就决定假意答应你。”陆加玖一人束缚着公主一边的胳膊,“公主怪就怪你野心太大,太天真!”   忽然将至的神火,逼退陆加玖,幽兰出手将三叶拉到自己身边。   眼含泪光的三叶,咬紧下唇:“给本宫杀光这帮叛徒!”   幽兰皱眉,不过手上的动作没有停,神火的白光反衬着他的银发,那一头银丝仿若九天银河,幽深朦胧。   也许是因为这副躯体里栖息的是幽兰,独立于世俗外的沉静外貌下,潜藏着藐视万物的漠然。   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,除了他的山神大人。   就在陆加玖的人马趋于下风之际,山神的结界竟然被人从外面打破。   凌冽的剑气精准无误地斩断墨青的金丝,人皇秦木荣孤身一人大步流星地踏至众人面前。   “魔门的养花人?”秦木荣看向蒙面的墨青,意味深长地慢道,“孤很久不曾拜访你的门主。”   墨青的腹部淌着血,血渗透他的青衫,彷如墨迹。   花夕忧心忡忡地跑出来扶住他:“谁伤得你?”   墨青按着花夕的柔荑,朝边上的丫鬟花音吩咐:“你去帮管家安顿我的客人,别怠慢了。”   “好的,老爷。”花音领命退下。   现下只剩墨青和花夕,墨青表面仍波澜不惊,可他紧蹙的眉头泄露着他的痛楚。   “花夕,我们要尽快动身离开花都。”在花都全城戒严,抓捕黑衣人之前。   将墨青扶到屋里,紫钰的身影已不在。花夕听完墨青的大致叙述,仔细思索后,注视着他的冷颜,认真道:“我们不能在这时逃离花都,太引人注目了。我这儿有一个主意,不知可行与否?”   “但说无妨。”墨青示意花夕接着往下讲。   “我们应该和往常一样行动,尽快成亲。你做一个外表无恙的新郎官,有谁会怀疑到你是那个受创的黑衣人?”花夕握着墨青冰凉的手,“你好好养伤,宅里其他的事交给我来处理。”   “花夕。”墨青反握住她的纤手,“别勉强。”   “这是我作为你的妻该做的。”花夕轻扬唇角,勾勒起浅笑,“相信我。”   墨青微微颔首,算是默许了花夕。   “我先去看看你带回来的人。”待花夕前脚刚走,紫钰便后脚悄然现身在墨青左侧。   “这是人皇的破魔剑气。伤你的人是秦木荣。”紫钰弯腰察看墨青的伤口,口气不自觉转寒,“他竟敢出手伤本尊的人。”   墨青伸手,挽住紫钰的脖颈,将他按向自己:“他和你相熟?”   “你在意?”紫钰勾唇。   “海棠当年真的是叛逃,还是你把她送给了人皇?”墨青开门见山地问出他的疑虑。   “是本尊把她送给人皇,又如何?”紫钰笑盈盈地反问,笑意却未达紫眸深处,“墨青,魔门的门主有权处置魔门的任何一朵花。”   沉默地放开紫钰,墨青闭上了眼眸。   “墨青,本尊明白海棠是你养的第一朵花,你对她很关心。是她不识抬举,逃离魔门。这不是你的错,别惩罚自己。”紫钰循循道。   但墨青恍若未闻,无动于衷地闭眼静坐着。   是他的错。怎么不是他的错?那时候的他没有意识到紫钰会对海棠下手,误以为海棠是真的背叛魔门,对她之后的死活不管不问。   他连海棠最后一面都未见到。   “墨青,你在怪本尊么?”邪魅的紫眸凝向墨青。   许久,他才听到他冷冷地回复。   “墨青不敢。”   穿过花团锦簇的院子,和曲折蜿蜒的回廊,花夕来到厢房前,便见银发女子独自站在台阶上。   “幽兰!”花夕迎上去,“梅子姑娘找到了对吗?她在里面?”   乍见花夕,银发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后才木然地点头。   “太好了。你们赶紧把身体换回来吧!墨青和我说了情况,他采纳了我的意见,决定提前和我成亲,这样好掩人耳目。”花夕先吁了一口气,又继续道,“我想找个时间和梅子姑娘聊聊,我觉得还是不该瞒着她。”   “成亲?你和墨青?”银发女子握紧双拳,难以置信地盯住花夕,“花夕,原来那名青楼女子指的是你。”   这回轮到花夕困惑不已:“幽兰,你不是早就知道墨青是我的夫君吗?”   “我是知道,但她不知道!”幽兰从屋里走出,后面还跟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主三叶。   花夕望望幽兰,看看脸色复杂的银发女子,她掩住张开的嘴,声音微颤道:“梅子姑娘,你们…已经换回身体了?” ☆、山神八   洞房夜未眠,   留取雨中花。   华美的宫殿,龙座上的男人发丝披散,衣襟洞开,傲世绝俗的俊颜难得冒出淡色的阴影。   竟然让他们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。魔门的养花人果然不容小觑。   紫色的魅影悄然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侧。   “秦木荣。”邪肆的紫眸噙着潋光,魔颜虽在笑,却令人不寒而栗,“你和本尊的养花人说了什么?”   “孤只是和他说,孤和你相熟。”秦木荣侧过身,斜倚着凝住紫钰,“不过算算我们有许多年没见面了,紫钰。”   “本尊的养花人只是来回收海棠的花核,那是属于魔门的东西。”紫钰冷然道。   “当初你把她送给孤的时候,可没说她还属于魔门。”灰褐色的眸子直视着紫钰,秦木荣语气威仪,不容置喙道,“要是海棠的花核在那丫头体内,孤就更不可能拱手相让。”   “没想到人皇也会感情用事。”紫钰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。   “若论情种,这全天下有谁能比得上魔门门主。”秦木荣嗤笑着反唇相讥,“你连天君的女人都敢上,最后还因那个女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,是痴还是傻?”   “不准提她!”澎湃的杀意瞬间汹涌向秦木荣,紫眸一敛,千针齐发将秦木荣的黑袍死死钉在龙座上。   秦木荣神态自若地伸手,拔下一根针,他低低地笑开:“得不到就彻底毁掉,这一点上讲,孤或许是最能理解你的人,紫钰,不,朝十。”   指间雪亮的针,对准人皇的命门,削瘦的身一脚踩上龙座,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秦木荣,那张魔魅的颜被大半的黑雾覆盖,唯有紫眸诡谲地闪烁着冷芒。   “孤同情你,好端端的魔尊,这儿竟然病了。”秦木荣轻叩太阳穴,意指他的脑子,“果真不疯魔不成活么?”   “人皇,你的话太多了。”紫眸骤时冰寒。   “好,那孤就一句话,海棠的花核,孤要定了。”利落地脱袍,迅速地拔剑,秦木荣一气呵成,凌厉的剑气跟着剑身挥击向他。   侧身躲过秦木荣的破魔剑,魔颜慢慢褪去黑雾,紫眸漾起和以往相同的邪魅笑意。   “那本尊赌你赢不了。”   幽静的庭园内,山神和花夕面对面站在木桥上。   “梅子姑娘,我原来不知道你说的朋友就是指墨青。”花夕率先打破沉默,解释道,“我和墨青的事也很复杂,梅子姑娘你给我点时间,我……”   “你不用和我讲。”她打断花夕的话,“我与墨青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。”   “梅子姑娘。”花夕岂会不懂,多少人因情所困是怎样的神情。可既然梅子姑娘拒绝,以她的立场自是不能勉强。   “我的神力恢复得差不多了,等你…和墨青办完喜宴,我便回南明。”语罢,她绕过花夕,缓步走下木桥。   幽兰等在桥边,他捉住她的腕,让她感知他的心思。   “我和你一起回南明。”幽兰望进她冷情的眸里,“我会陪你,一直陪着你。”   “幽兰。”她抽回手,漠然地回视他,“我说过,即便我断了对墨青不该有的绮念,我和你也不可能。”   她的背影愈走愈远,幽兰低首,望着还留有余温的掌心,他的山神大人……   “强扭的瓜不甜,亏你位于花魔之首,这点道理都不懂。”三叶从树后探出头,嘲弄地开口。   幽兰懒得搭理她的踏上回廊的台阶,从未被怠慢过的三叶不甘地追上幽兰。   “本宫和你说话呢!”三叶张臂挡在幽兰身前,“有你这么不懂礼貌的家伙吗?”   停住脚步,幽兰冷眼斜睨三叶:“我与你无话可说。”   “好啊,本宫总算明白了,你除了这皮囊,根本毫无可取之处。难怪你的山神不爱你!”三叶故意刺激道。   眸光微黯的幽兰,上下打量了一番气鼓鼓的三叶,他嘲谑地说:“我这皮囊哪比得上你娘海棠。你的娘亲曾是魔门数一数二的美人,我也奇怪了为什么作为她女儿的你长得这么丑?”   “你说本宫丑?你眼什么时候瞎的!”三叶双手叉腰,对着幽兰一顿娇斥,“那些见过本宫的人,都夸本宫花容月貌,闭月羞花!”   “那些奴才奉承你的话,你也信?”幽兰揪住她的衣领,将她提溜起来,“明明就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,非要学大人玩什么谋逆夺.权的游戏。我的山神大人差点因你而死,你还希望我怎样好言好语对你?”   “我才不是在玩!”三叶急得自称都改了,她仰视着幽兰的脸,红了眼眶,“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筹划这件事,我为此付出的心血,你压根不了解!如果我知道自己会失败,会沦落到如此结局,我不会将一切的宝都押在你,不,花魔身上!没想到你的身体这么弱,连我父皇都打不过!”   若非三叶体内也许存在着海棠的花核,幽兰真想当场弄死她。   “呵,你以为人皇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角色?”额角的青筋在暴跳,气极的幽兰反而笑出声。哪怕是紫钰本人出手,胜负也难说。人皇的破魔剑是上古神器,他的破魔剑气人挡杀人,魔挡杀魔。本来破魔剑是由四国共同享有的,但南国的先帝却使计将其独占,作为南国的镇国之宝。继承了破魔剑的秦木荣,自封人皇,成为人界不可撼动的一方霸主。   幽兰沉下眸色,如果不是人皇刻意留着她们的命,好加以折磨。恐怕山神和他的身体早就魂飞覆灭了。   马车“哒哒哒”地行驶花都热闹的大街上。花夕正带着丫鬟花音,前往花都最大的银楼挑选大喜之日用的金银首饰。   “夫人,小心点。”先出去的花音,贴心地为她拨开帘子,搀扶着她下车。   花夕盈盈一笑,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拐角有道瘦高的身影,她对花音吩咐道:“你先进去帮我挑着,我等会儿就来。”   待花音进去后,花夕走向街角。脸色惨白的削瘦男子,捂着胸口微微喘着气。见到花夕,他上扬唇角,扯起虚弱的笑,慵懒地挥挥手,打了打招呼:“妞儿,好久不见。”   “才没有很久。”花夕轻蹙柳眉,“你受伤了。”不是疑问,而是肯定。   “是啊,和混蛋打了一架。”朝十重重地咳了几声,“你的喜酒,我怕是喝不了。”   “打赢了吗?”花夕扶住身形不稳,摇摇欲坠的朝十,水眸隐隐透着担忧,但话到嘴边,她只是这般轻轻地问。   “我没输。”他把人皇也伤得很重,短时间内秦木荣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了。   花夕不再多言地揪着朝十的衣角,香软的发丝随着她的低头,垂落在他的手背上。刹那间的心痒难耐,令他喑哑了嗓子。   “花夕。”他头一回喊她的名字。   微愣的她,刚抬眸,他已倾身,在她的唇上落下冰凉的一吻。   比这吻更冰冷的泪,霎时涌出她的眼。她泪流满面地凝望着他。   这样的反应,朝十没料到,花夕自己也没想到。   她为何而哭。   不是第一次被男人吻,更何况和那些枕边厮磨相比,这仿佛蜻蜓点水般的吻算不了什么。   可她的心忽然好痛好痛,痛得她不禁流出了泪。抹去泪珠,她向后退了一步,然后如同受惊似的转身跑出他的视线。   黑眸转紫,他紧紧拧着眉,拿手背使劲擦了擦泛红的唇瓣。   “你居然吻她?”妖冶的嗓音,满含恼怒,不知是方才吻过的唇,还是此刻伤口的痛,让他的表情愈发扭曲。   “紫钰,我的存在不就是替你做你想做,或者无法做的事么?”他懒洋洋地半阖着眼,自嘲道。   危险地眯起紫眸,他冷笑出声:“按你的说法,你倒是告诉本尊,吻那个小贱人属于哪种?本尊想做,亦或本尊无法做的事?”   “你这是在问我,还是在问你自己?”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,在僻静的街头拐角,他捂住那双魅惑的紫眸,仰天低笑。   “有什么区别么?”他不答反问。   “是啊,有什么区别。”他露出苦笑。   他和他,原本便是一莲托生。   “夫人?夫人!”丫鬟花音喊了她好多遍,才唤回她的思绪,“夫人,你在想什么?在想老爷吗?”   “嗯。”她言不由衷地点头,“我们快点挑完回去吧。”   “那选定这个头冠了?”花音捧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头饰问道,“夫人为什么不提早定做一个呢,像这样急急忙忙来挑现成的,奴婢总觉得委屈了夫人你呢。”   “没事,这只不过走个形式罢了。”此时她满脑子都惦记着朝十的伤,和他突如其来的吻。原以为她已严防死守,不让任何人接近她的心半分。可再滴水不漏的防御,也拦不住“情非得已”这四个字。   她抱着一丝丝的侥幸,反悔不嫁给墨青来得及吗?   不,即使来得及,她不能陷墨青于不义。她答应了与墨青的婚事,自愿成为掩饰他人间行动的棋子。   而且墨青对她有恩,从未伤害逼迫过她。她不是不懂知恩图报的人。   但心底仍有另一个声音不屈不挠地叫嚣着:“朝十救过你更多次,他还更让你心动!”   可在她快动摇之际,反对的声音立刻呼之欲出:“别傻了,花夕。心动又如何?你在风尘里打滚了这么多年,还不清楚,情爱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。上一秒的心动,下一刻的毒.药。别自寻死路。”   她头疼欲裂地眉头紧锁,伺候在她身旁的花音,递来一只外表平平无奇的香囊。   “夫人,这是奴婢自制的香囊,里面的干花都取自奴婢养的花,有提神醒脑,祛毒养神之效。若夫人不嫌弃,请收下它。”   “谢谢花音了。”花夕感激地接过香囊,放到鼻前轻嗅了一口,淡雅的花香絮绕住她,安抚着她纷乱的心绪。   花夕将香囊佩戴在腰间,她微笑着同花音走出银楼。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拐角,那儿却早已没了她先前见到的人影。   如花般无声叹息,她踏上归宅的马车。   车驶到半道上,大雨倾盆而下。雨滴拍打在泥泞的路面,荡起波纹,溅起水花。   “这雨说下就下。”花音嘟囔着抱怨,“可别连着好几日下雨,喜宴的那天放晴才好。”   “晴天也好,雨天也罢,谁能决定老天爷要做的事?”花夕遥望雨幕里东奔西跑躲雨的人,目光迷离地说。   “夫人,你未曾想过逆天改命么?”花音唐突地盯着花夕素净的娇容,问道。   “逆天改命?”花夕重复花音的话,浅笑嫣然,“我以为无须逆天,人的命运也会变化。若人的命从开始即由天注定,那何苦到世上毫无新意地走一遭?”   “夫人说得有些道理,奴婢受教了。”花音恭顺地福了福身,低垂的眉目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……   墨青替三叶检查了身子,她的体内没有海棠的花核。   这让墨青的面色阴郁了几分。海棠没把花核给自己的女儿,她会给谁?   三叶系好衣扣,她沉吟了片刻,才缓缓道:“本宫大概知道那玩意在谁那里。”   “谁?”墨青转向三叶,追问。   “本宫的皇叔,南国的大将军秦木梨。”他是她娘爱过的男人,是她娘宁愿背弃一切也想与之私奔的男人。但秦木梨却为了所谓兄弟情义,辜负了她娘的一片真心,直接导致她娘的死。所以她对她的这位皇叔憎恶不已。   “秦木梨常年盘踞在北国和南国的边界,镇守边关。”墨青曾派人打听过南国各个王公贵族的行踪动态。南国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秦木梨是其中一位。   “可他于前些日子从边疆返回,本宫派人在他回南国的路上,截杀了他。”三叶咬唇道,“他死了,花核若真在他身上,会怎么样?”   “花核很难被摧毁,普通的刀剑伤不了。”墨青一面回道,一面暗忖,他需要尽快派人前去寻找秦木梨的尸身,以确定花核究竟在不在他那儿。   “喂,你查明了花核不在本宫这,那本宫是不是能离开了?”她才不要留在这简陋的宅院里,吃什么喜酒。   “公主殿下。”墨青不卑不亢地回复,“你一个人离开只怕凶多吉少。不妨在府里多留些时日,等风波过去之后再另作打算,可好?”尽管他在询问她的意见,但她不是傻子,自然知晓这不容她拒绝。   负气地跺脚,三叶倨傲地扭头,提着裙摆与回来的花夕擦肩而过。   “你回来了。”见到花夕,墨青放柔了脸部冷峻的线条。   “外面下了好大的雨,你的伤好些了吗?”花夕走近墨青,察看他的伤势,“喜宴那日你受得住么?”   “你是指哪方面?”墨青伸臂,环抱住娇小的花夕,清冷的眼别有深意地对上她的,“我的小娘子。”   从初次见面之时,花夕便有所察觉墨青虽然一贯冷淡,但实际上他也有火热之姿,尤其在撩拨人的时候。   这种偶尔出现的反差,的确另有一番风情。她似乎有点理解紫钰为何喜欢墨青。   可她完全不愿想象墨青和紫钰是否会欢好。因为往细了想,她与墨青,紫钰与墨青,那不意味着她与紫钰间接地……饶了她吧!她被紫钰强迫羞辱的那次,她打破脑袋,都想忘掉。更别论让她主动去想起那茬。   只是有一件事,令花夕相当在意。   她和墨青的喜宴在即,墨青又受了不轻的伤,为什么紫钰不曾前来?   以他过往对墨青的独占欲,他不应该想方设法地破坏她和墨青吗?   连绵不绝的雨丝,在窗外的池水拨动弦音。屋内红烛融融,绣着鸳鸯的盖头下,花夕的心底竟掠过奇怪的企盼。被送入洞房前,她竟浮现着一个可怕的念头。紫钰要是出来捣乱,这婚是不是就顺势结不成了?   这样想的她,对不住梅子姑娘。   对了,花夕忆起梅子姑娘说,喜宴结束便要回南明。   那她应该上路了。   没有惊动任何人,她走进雨中,银发在雨珠的点缀下,洋溢着一层淡淡的光圈。   “梅子姑娘!”有人在背后喊她,回过身,她略感意外地看着追来的人。   “夫人和奴婢提过,她说梅子姑娘会提前走,让奴婢给你备把伞。”撑着伞的花音将手中的另一把纸伞递给她。   接过伞,她的尾指不经意地扫过这名丫鬟的纤手。   属于那人的心念,全数被她悉知。   “你是!”手里的伞跌向地面,一向冷静的她,不敢置信地蓄力疾退。   可她仍然晚了一步,电光火石之间生死已定。   “哎呀,你知道了我是谁,我当然不可能放过你。”花音把玩着油纸伞的伞柄,伤脑筋地望向被红线整个儿束缚住的她,一点点地收紧,“这是天机不可泄露的。山神我一开始真没打算除掉你。你要怪就怪那个女人,没事叫我给你送什么伞,是吧?”   尸体没办法回应,过不了多久,尸体也不复存在。   只剩下雨滴,落在青石之上,晕染了纸伞旁开着的花。 ☆、北帝一   荆棘簌簌了无痕,   多情笑对无情人。   皑皑白雪覆盖的北国,终年是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吹。   但北都却有别外边的冰天雪地,倚靠着天山而建的都城,因为汲取着熊熊燃烧,经久不衰的天山之火,而温暖如春。   这天火和普通火不同,它是千万年前从天而降,这火寻常人看不见,摸不着,只有灼热的高温,警告着生人勿近。   传说那里是连接人间到仙界的通道,凡人若想修炼成仙,必定要历经天火,方可涅槃重生,荣登仙界。   但也有人说,天山上的天火,是天君一怒之下降于人界的灭世浩劫。当时差点儿毁了三界。现在不过历经了万年,火焰的威力慢慢衰退,只剩盘踞在天山的那一簇而已。   当然至今未有人验证这些传闻的真实性,至少从未有人活着回来告诉世间答案。   如今,依山而建的北国,虽不如南国繁荣,但实力并不羸弱。尤其在现任北帝兽狂的统治下,强大更胜以往,加之北国人皆嗜血好战,北国与南国边境的冲突亦愈演愈烈。   “提起兽狂,北国人人惧怕又钦佩。口耳相传里,他体内流淌着上古兽人血统,生得虎背熊腰,青面獠牙。每次亲自率军征战时,身穿重甲的他,总是大杀四方,无人能敌!”这说书先生讲得吐沫横飞,只差没跳上桌子手舞足蹈。   但台下的听众对这些话早已耳熟能详,背都能背得滚瓜烂熟,所以他们的反应就和都城外飘着的鹅毛大雪一样很冷淡。   唯有一名年轻男子,听到激动处便迫不及待地举手鼓掌。   “说得好!”他拍得手心红通通的,和木桌上搁着的苹果般。   坐在他身旁的女子,蒙着面纱,看不清容貌,但凭着轻盈的体态,素嫩的玉手,不难觉察这是一位美人儿。与纤细的四肢不同,她的腹部微微隆起,应该是有了身孕的样子。   “若你今儿就想在这酒楼听说书,恕我不奉陪。”美人儿柔美的嗓音里透着愠色。   “别急呀,我可难得才出来趟。”年青男子长得一张阴柔的脸,他眉毛细细的,眼睛眯眯的,下巴尖尖的,好似那狐狸化成的人形。他说话的口吻更是天生带着一股儿骚气。   “我走了!”美人坐不住的“腾地”站起。   “别激动呀,我不会对你和你腹中的骨肉不利。我只是欠墨一人情,帮他照看你们。”年青男子面对美人的怒气,仍怡然自得地轻摇纸扇,“你和你们的孩子在我这绝对安全。”   “不是我们,这是我一个人的孩子!”面纱滑落,美人儿那双湛蓝色的眼睛,比海深邃,此刻酝满怒火。她揪着年青男子的衣襟,逼他正视自己,“别限制我的.自由,否则我……”   “否则怎样?杀了我?”收拢纸扇,扇柄格开她的手,年青男子的眉眼笑得更弯,“别闹,你要是杀了我,你非但不能安全生下孩子,连这酒楼也别想踏出去。”话音甫落,方才还貌似津津有味吃着饭,百无聊赖听着书的人们,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,严酷的视线一一射向她。   “想除掉我的人太多,出门嘛,总得有点准备。是吧,小水菊?”见她无可奈何地松手,年青男子向周围使了使眼色,其他人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地各自忙碌去了。   “别太伤心,既然收留了你们,我定会尽地主之谊。等哪天墨一松口了,我就放走你和你孩子。”他安慰地为她斟满一杯酒。   水菊摇了摇头,蓝眸里盛着忧伤:“不会有那么一天。”墨一他恨那个孩子,他不可能让她和孩子一齐离开。待她生下孩子,墨一肯定会对孩子下手。   “墨一这么无情?”年青男子摸了摸光洁的脸,兴致盎然地问,“啊!孩子的爹不是墨一,那他是谁的种?”   “和你无关。”水菊背过身,漠然地回道,“我累了要回去歇息,你若不放心就派人跟着我。”语罢,她愤然离去,独留下一室安静,和因未打听到八卦而满脸遗憾的年青男子。   “怎么停了?继续,继续说!”在男子的命令下,关于兽狂的精彩事迹,继续传唱在这家座无虚席的酒楼中……   客栈二楼的客房,容貌精致衣着朴素的少女趴在柔软的羊皮毯上,嘴里不停地嘟囔着:“好闷啊,花夕,墨青上哪儿去了?”   “他看宅去了,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客栈吧。”长桌前,花夕看着摆满的煮牛肉烤羊肉,一盘蔬菜都没有,不禁愁了面容。这北国的伙食吃多了实在腻。   少女翻了个身,翘起二郎腿:“想不到我的墨青哥哥还挺有钱的,那他怎么不让我们住大点的客栈,非要我和你挤一屋子?”   那还不是希望她守着这位小公主。这话花夕只在心里想。为掩人耳目,秦三叶改名墨叶,以墨青妹妹的身份,连同她,丫鬟花音,一行四人北上,远离这半年来逐步戒严的花都。   “秦木梨遭袭的地方,怎么会有北军的令牌。”手指卷着自己的发尾把玩,三叶百思不得其解。墨青派去调查的人说,只有血迹没有尸体,在旁边的树丛里搜索了一阵后,发现北国人留下的腰牌。   难不成秦木梨没死?三叶拧着柳眉,她明明让那帮死士下了狠手。   得到此消息的墨青,当下决定不动声色地举家北上,前往北国。而她也被捎带,不得不离开南国。   墨青和她说,她留在南国太危险。其实她清楚,墨青是因她的娘亲才保护她。   这个外表看似冷漠的男人,或许没她原来想的那么难相处。三叶支起脑袋,眼珠转了一圈。真正难相处的是幽兰,好在他回南明,追随他的山神大人去了。   话说她一点也不懂幽兰,为什么对一个不爱自己,连离开都不告诉他一声的山神,如此执着。   她尽管已识云雨,可还没有遇见过哪个能让她死心塌地,非其不可的人。   三叶正思索,花夕那个丫鬟花音便步履轻快地推门而进。   “夫人,三小姐。”花音朝着花夕,三叶福了福身,接着兴奋地说,“奴婢刚刚听掌柜说,咱们运气很好,正赶上北国的祭火节。接连几晚都有舞姬在集市跳舞,咱们要不要也去凑个热闹?”   不等花夕回答,三叶就从床上一蹦而起:“我去!我要去看看!”她早憋坏,想出去逛逛了!   “等墨青回来,问问他的意思再……”   三叶打断花夕的话:“不用,我保证不乱跑,让我去吧?”她撒娇地拽着花夕的袖管,央求道。半年时光的相处,她摸透了花夕吃软不吃硬的性子,只要她放低姿态,花夕一般不会为难她。   “好吧,让花音陪你去。”花夕轻叹了一声,转向花音,“你好好陪着三小姐,知道吗?”   “奴婢明白,那夫人你呢?”花音看向花夕,询问道。   “我正好歇会儿,顺便等老爷,你们别玩得太晚。”打发走三叶和花音,俏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,花夕徐徐地转过身,面无表情地对上那双魔魅的紫眸。   “你来了。”   原本三叶和花音一前一后穿梭在人头攒动的集市,没过多久她们便让汹涌的人潮冲得走散了。   三叶倒乐得自在,完全不急着去找花音。她东逛逛,西瞧瞧,清亮的眸子反衬着火把的橘光,前面边跳边扛着轿子的一群人深深吸引了她的注意。   “哇!他们抬着轿子要去哪儿?”三叶好奇地喃喃细语。   “祭火节的祭台。轿子上坐着的,是准备在祭台上为天火献舞的舞姬。”站在她身旁的年青男子,手摇纸扇道出答案,替她解了疑惑。   “你好了解。”拿眼瞟了瞟这个长着狐狸脸的男子,三叶有一种莫名的眼熟,像在哪里见到过:“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?”   “三叶公主,你真是贵人多忘事。”对方扣住她的腰肢,阻止想掉头落跑的她,“放心,我不是你父皇派来抓你的人。”   “喂!你别胡说,我听不懂你的话,你到底是何人?”三叶挣扎了几下,发现此人看上去纤弱,力道却出奇得大,她索性一动不动地仰起小脸,瞪视向笑眯眯的男子。   “两年前,你的笄礼,我来过。你忘了么?”男子贴近她的耳畔,轻吐气息,“我可忘不了和你相处的那一晚。”   “两年前?”三叶在脑中细细搜索,两年前她的成年礼上有很多人,四国的王公贵族几乎全来了。那晚她喝了不少梅子酒,记忆都有些断片了。   “那我再提示你两个字,荆棘。”当男子微笑地张嘴,说出这一个词时,三叶的脑海灵光一闪,她回想起喝得酩酊大醉的她,独自在花苑里醒了一会儿酒。然后她遇见一个人。   三叶的娇容愈来愈惨白。要她没记错,她缠着那个人耍酒疯,对方抵抗不从,她便喊来人,将他五花大绑,还扯下一长条荆棘抽了他好多鞭,把人折磨得奄奄一息。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北国的贵族。   不会这么巧,今儿就教她碰见,她根本记不得长相的仇人吧?   “这位爷,你认错人了。小女子哪是什么公主。”三叶自然打死不承认,“我哥哥乃一介商人,我跟着他来北国做生意。”   “我说你紧张什么呀。即便你真是三叶公主,我又不会吃了你。”年青男子弯弯的眼角始终带着森森的笑意,“我呀,对每个长得像三叶公主的女人,都很温柔。”   骗鬼啊?三叶在心底咒骂。早知道她就不出来,凑热闹凑热闹,结果把自己凑到狐狸口前了。   “姑娘若不嫌弃,请随在下去寒舍坐坐。我想请姑娘喝杯我特意从南国运来的梅子酒。”男子松开手,击了击掌,周围应声窜出两彪形大汉,一人架起三叶的胳膊,强行拖着她往人群外走。   “放开我!你们北国人怎么能当街强抢民女?”咬叫踢打间,三叶瞥见不远处形似花音的身影,她忙呼救,“花音!花音!快来帮我!”   但花音恍若未闻地愈行愈远,三叶绝望地让壮汉用布堵住了嘴。在年青男子眼神的示意下,三叶被他们结结实实地绑走了。   埋首进雪白的羊毛毯,花夕紧揪着一撮毛,咬唇忍受着紫钰的欺侮。   “贱人,以为不发出声音,本尊就会觉得无趣么?”紫钰捉着她的长发,往后用力一扯,迫使她不得不抬高脸。   “快点结束。”眼角溢出泪花,她的身子难以自持地发颤,她的心却已痛得麻木。   这小半年,只要墨青不在,紫钰必出现欺辱她。   “不愧是人尽可夫的青楼女。之前欲拒还迎的把戏很会玩嘛。”生腻了的紫钰毫不留情地推开她,“现在食髓知味,不用本尊威胁你,就乖乖从了?”   “你说过会告诉我,朝十怎么样了。”花夕话音刚落,紫钰便伸手攉住她的两只手腕,按至她的头顶。   “明明已嫁为人妇,还惦记着你那生死未卜的野男人?”覆在她的身上,紫钰冷冷地俯视着花容憔悴的花夕,“本尊治好了他的伤,他自当以命效忠本尊。不过本尊要是知道他和你有一腿,当初本尊就不会出手相救。”   “我和朝十是清白的。”花夕一字一顿地道,“他对我有恩,我不希望他出事。”   “清白?”花夕的辩解使紫眸的寒意愈发深沉,“你敢说你对那个朝十没一丁点感觉?”   “没有。”花夕不曾犹豫地答道。   直视她的紫眸忽地漾开一丝诡谲的笑:“若朝十亲耳听到的话,那得多伤心。”   “叩叩叩”的敲门声突然响起,门外传来花音的声音:“夫人?夫人你睡醒了吗?”   “你快走。”花夕压低音量,小声地催促。   紫钰优雅地起身,不紧不慢地穿上衣袍。不用她说,他也会及时离开。毕竟他无法在魔门以外的地方逗留太久。   久了,就不是他,而是朝十的时间了。   “朝十啊朝十,你费了那么大的劲,连苦肉计都用上了,可这女人压根没拿你当回事。”紫钰暗自发笑,默念道。   “她心口不一,不然你以为她为何屡次容你胡来?”朝十凉凉地开口。   “这还需要本尊来说?”紫钰邪魅一笑,“朝十,你不懂女人的身体。”   “紫钰,你才是不懂女人的心。”回眸望了望花夕,他结束了内心的争执,从洞开的窗扉敏捷地飞身而去。   整理好床褥的花夕,才衣裙款款地前去开门。   “夫人你点了麝香?”踏进门的花音,眉宇紧蹙地嗅着空气里弥漫的味道。   “花音,三叶人呢?”面色潮红的花夕,以轻咳掩饰尴尬,转而问她。   “奴婢和三小姐走散了,以为她先回来了,奴婢就回来了。”花音左顾右盼地说,“夫人,你一个人睡到此时?”   “嗯,可能是水土不服吧,我这身子骨老是很疲倦。花音,你叫人烧桶热水,我想沐浴。”花夕眸光闪烁道。   “好,奴婢这就去。”花音颔首,退了出去,反手阖上门。   方才和气融融的笑脸,立刻敛去,花音握紧掌心,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怨恨……   层层锦帐之后,飘来清脆的鞭笞声。   一道道红痕,爬满背脊,错综复杂。   “再用力!给我使劲打!”男子青筋暴跳,大汗淋漓地吼道。   荆棘条如雨挥下,三叶不仅欲哭无泪,还必须强颜欢笑,继续鞭打着被她脚踩着的他。   原以为要遭报复,被狠狠毒打一顿的三叶,在男子命人取来一截荆条时,吓得大气不敢喘。   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,年青男子不是要打她,而是希望她打他。   她从未见过如此讨打的人!这回她真是大开眼界。   “公主,快骂我,就和那一晚似的骂我!”年青男子抬起那张狐狸脸,他明明皮开肉绽,但仍然笑纹不减。   骂?骂什么?她哪会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,这个变态男人提的都是些什么要求,他在故意刁难她,或者恶心她?得,她干脆临场发挥。反正应付应付他,她再趁机逃跑就行了。   “你个猪猡!还想让本公主骂你?你是什么东西,你配吗?”她高傲地叉腰,娇声呵斥道,“老老实实给本宫跪着!”   “遵命,我的公主殿下!”男子俯身,将腰贴向华贵的地毯。   男子故作卑微的模样,惹得三叶不由地玩心大起。她伸出自己穿着罗袜的脚,递到男子的身前,不容拒绝地命道:“舔!”   他如获至宝地捧着她的腿,刚要下口,帘外就是一声急报:“陛下,你要我们看着的花魔,她跑了!”   “跑了?”笑眸闪过寒光。   “陛下?”三叶则掩住微张的唇,她指着还跪在她面前的男子,颤抖着扔掉荆条,“你该不会是…该不会是……”   “啊。”男子像意识到自己遗漏了某件重要的事,他笑容可掬地单膝跪地,执起三叶的柔荑,轻轻地笑道,“我忘了重新自我介绍,我是兽狂。”   他就是把秦木梨打得节节败退,那个让她父皇头疼不已的北帝兽狂?!   从震惊中恢复的三叶干笑了两声。   看来,命运待她不薄! ☆、北帝二   酒罢歌阑人散后,   一枝梨花压海棠。   “因为爱你,至死也无法原谅你。”   “杀了我吧。让我灰飞烟灭……”   “你当真如此?”   “我无怨亦无悔。”   她流着泪,不断梦呓,直到守在身旁的丫鬟轻摇唤醒她。   “夫人,夫人醒醒。”   花夕幽幽地睁开眼,这半年来她几乎每隔几日便会做这样一个梦。   来北国以后,情况尤为严重,夜夜都会发同样的梦。梦里,看不清面孔的人,和她说着什么。   那人是谁,梦里的自己又是谁?   “夫人,快天亮了,老爷和三小姐怎么都没回来,不会是出事了吧?”花音担忧地托腮道。   “不用担心。”她相信墨青,但三叶就不好说了。等墨青回来,她再同他讲三叶的事。   “夫人你不睡了吗?”见花夕披上外衣站起身,花音跟着她走向二楼的露台。   月明星稀,远处的雪山,在城里火光的映衬下,愈发深沉。   “花音,半年前的马车里我曾与你说过,我不信宿命。”手扶着栏杆,花夕眺望着彻夜狂欢的北都,眸底一片黯然。   “奴婢记得。”花音点点头,“夫人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?”   “最近我总有一种错觉,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,在推着我往前走。可要去哪里,将要做什么,我一点念头也没有。”花夕转向花音,嗓音微微发颤,“我很害怕。”   “夫人你多虑了。”花音安慰地抚着花夕的背,“不是还有老爷在你身边吗?夫人并不是孤身一人。”   “花音,你可曾喜欢过谁?”花夕突兀地问起,迷蒙的目光掉转向熙熙攘攘的街道。   “奴婢喜欢的那人死了。”花音低垂着眉目回道,“从那以后,奴婢再也无心这世俗的情与爱。”   “抱歉,我不知道。”花夕满脸歉然地望向花音,握起她的纤手柔声劝慰,“你还年轻,往后的时光还长,别把自己困死在过去。”   “夫人,奴婢往后的时间是长,可奴婢的心早随那个人一起死了。”花音抬眸,直视着花夕,“夫人若深爱老爷,有一天也会明白奴婢的选择。”   “花音……”花夕还想再说些什么,却看到墨青推门走进屋中,“墨青,你回来了。”   花夕绕过花音,迎上眉宇轻蹙的墨青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   “我派人调查了秦木梨的下落,在北国的眼线说半年前,北国的天牢里关进了一名濒死的重犯。”墨青沉声道,“我觉得很可能就是秦木梨。”   “秦木梨重伤后被北军救了回去?可是秦木梨和北帝兽狂是死敌,兽狂为何要救秦木梨?”花夕费解地思索着,“若他是想拿秦木梨威胁秦木荣,那为何这半年一点动静都没有?说不通。”   “你说的对,这其中肯定有我们未了解到的底细。我得亲自潜入天牢一趟,探探虚实。”墨青握了握拳。   “对了,今儿三叶去参加祭火节,到现在也没回来。”花夕忧心忡忡道,“我怕她被秦木荣派来的人捉走了。”   墨青摇摇头:“秦木荣不会大张旗鼓深入北国腹地绑人。我马上派人去找她。”   搂过花夕的肩,墨青柔和了表情:“接我们去新宅的马车来了,你先下去等我。花音,你留下帮我收拾行李。”墨青冷声命道。   “好的,老爷。”花音恭顺地回应。   待花夕先行离去,墨青才开口问:“我不在的时候,可有其他人找过夫人?”   “夫人一整天都独自待在房中,奴婢没见到有什么人。”花音像想起某件事般地提了一嘴,“今儿奴婢出门前明明关好了门窗,可回来却见窗户大开着,屋里有股奇怪的麝香味。”   “好了,我知道了。”背过身,墨青阴郁下一张冷颜。   而花音的唇角则噙着无声的冷笑。   灰暗的地牢里,男人被铁链锁着。  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,有新伤,也有旧伤。   当她靠近他时,那双闭阖着的既锐利又威严的灰褐色眸子,猛地睁开。   “秦三叶!”他恼怒地牵动铁链,欲朝着浅笑盈盈的她扑来。   她扬起手,荆条朝男人伤痕累累的俊脸狠狠挥下一记。   “秦木梨,你也有今天。早知道我当初不给你痛快。看你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,我真开心。”三叶扬起讽刺的笑容,“可惜,你心心念的皇兄,压根不在意你的死活。他巴不得我杀了你。”   “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?”血肉模糊的面颊让秦木梨看起来比先前更可怖。   三叶伸手,抚摸过他的长发,往外用力一拽,见他强忍痛楚,恨恨地瞪着她时,她只感到一阵愉悦。   “秦木梨,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我娘亲会爱你。”她踮起脚尖,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,“宁愿把花核给她的情郎,也不肯给她的女儿我。”   冷硬的身形一颤,他双眼发红地想抓住她,奈何锁链加身。   “放心目前兽狂还不会杀你。”她向后退了一步,粲然笑道,“你运气不赖,居然被人救了,现在又轮到我来保你命。”   当兽狂告诉她,秦木梨在天牢时,她真觉得命运是眷顾她的。   若秦木梨体内有她娘海棠的花核,那秦木梨就有了威胁秦木荣的价值。   她绝不会放过这么好反击秦木荣的机会。   哼着小曲儿,她走出关着秦木梨的牢门,迎面撞见在外头等候多时的兽狂。  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,语气温良地问:“公主殿下满意么?”   “本宫很满意。”斜睨了他一眼,她扯住他的衣襟,将他拉向她,摸着他的下腹,呵气若兰道,“说吧,你想要本宫怎么赏赐你?”   他微喘着倚靠向她的肩膀:“公主殿下,我恳求你接受我这只猪猡。”   “啪!”她甩了他一巴掌,冷酷无情地推开他,“痴心妄想。”   “那只求公主殿下惩罚我一人。”他单膝跪下,抱住她的腿。   “你嫉妒本宫打别人?”三叶故意这么问兽狂,后者慢慢地点点头。   “本宫想惩戒谁就惩戒谁?纵使你高高在上,贵为北帝,在本宫眼里不过蝼蚁。”她抬起脚,踩在他的手上,“你没资格要本宫做什么。当然你要表现得好,本宫高兴了,自会赏你。”   俯身吻着她踩在他手背的玉足,兽狂弯弯的眉宇间掠过诡谲的精光。可他嘴上仍然痴痴地跪舔她,温柔低语:“美丽的公主殿下……”   北都的离宫,是每年皇家狩猎时供王公贵族居住的地方。   水菊忧伤地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,她被软禁在这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。   从墨一知道她怀上孩子那刻起,她便失去了自由。她至今还记得墨一离去前沉痛的神情。   他什么也没对她说,将她托付给兽狂“保护”她后,便带着花决鸣离开了。   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,她只知道她哪里都不能去了。   眼见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,她比起自己更担心这个孩子怎么办。   墨一会不会和兽狂商量好,等孩子出世就逼迫她和孩子骨肉分离?   当初是她选择和墨一走,因为她实在不想再做吃人的怪物。她相信墨一有办法帮助她。本来花魔在魔门,吸收着瘴气便可存活。所以只要回到魔门。   可是墨一并没有带她回去。如今,也许因着腹中的孩子,她竟能依靠普通的人类食物,不需要吃人便能活下去。   连她也未想到,救她的不是墨一,而是这孩子。这个还没出世,就已经拯救了她的孩子。   虽然她清楚,除了她,没有任何人期待这孩子的降生。   孩子的亲生父亲也……   想起无名,她的心痛,痛得抽搐。那个男人,活着吧?   凭着对她的恨意,活着。唇角泛起一丝苦笑。她和无名永远不可能有好结局。   与其爱不得,不如让他恨她。   有时候,恨,比爱要容易得多。   远离温暖的离宫,陡峭的山崖之上,从大雪中踏上炙热的岩壁,墨一的目的是天山之巅。   顶着酷热,花决鸣擦了擦脸上的汗渍,嗔道:“墨一,你疯了吗?去仙界?你不要命了么?”   “那是唯一能救水菊的方法!”墨一紧咬牙关,无形的天火灼烧着他的皮肤。只有去仙界,他才能让水菊活下去。   “你什么意思,我不明白。”花决鸣糊涂了,他停住脚步,黑发束在背后,被汗沾惹得湿漉漉。他不可能再往前走半步。   “花决鸣,你自由了,我们就此别过。”墨一没有回答,亦没有回头。只丢下这一句话,他的身影很快就让层层热浪吞没。   花决鸣怔怔地目送墨一的背影消失。他不曾料想到,墨一竟然就这么放自己走了。   愚蠢的男人!花决鸣皱了皱眉,他朝着空荡荡的天山,墨一远去的山道,嘲弄地勾唇:“你为水菊冒尽一切风险,可她的心都不在你这儿。何苦呢!”   转过身,花决鸣俯瞰熠熠生辉的北都,这天大地大,他花决鸣的容身处又在何方?   他邪佞一笑,自然是去找个新的饲主!   花夕刚出客栈,还没走到马车那儿,就教人忽地从背后捂住了口鼻。   长满老茧的大掌,捂着她的嘴,一手拦腰拖着她往暗巷走。花夕又惊又怕地挣扎着,但对方纹丝不动,只是稍稍松开手,低低地出声喊她:“花夕姑娘。”   “无名大哥?”她认出了这个灰头土脸的彪形大汉,竟是失踪多时的无名,“你怎么会在北都。”   “徐莹莹,她人在北都。”提到她的名字,无名的嗓音紧了紧。   “她怎么会在北都?无名大哥,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,为何不告而别?”花夕一边追问,一边望了望马车那面,墨青还没下来。   “我和她之间发生了些事。我一直在找寻她的踪迹。”无名眸光沉沉道,“她就在这北都。”   “是吗?”花夕不知无名和徐莹莹之间发生了什么,可她直觉别让无名和墨青碰面比较好。   于是她想先催促无名离开,回头再约个地方见面细聊。   然而她仍慢了一步。   “花夕,这位侠士是谁?”墨青清冷的声音自花夕背后响起。   墨青无声息的出现,令无名戒备地欲拉开铜线。但花夕回身挡在无名面前,她对着墨青介绍道:“无名,他是我在花都时认的义兄。”   “无名大哥,这位就是我的夫君墨青。”花夕又转向无名,她巧笑嫣然地拍掌,“你看这真有缘,我随相公来北都做生意,不曾想还能遇见熟人。”她向无名递了递眼色,后者却没有心领神会。   无名紧盯着墨青,墨青同样回视着他。两个人互相僵持了一会儿,墨青率先打破了沉默。   “我的夫人,你何时认了人皇的猎花者当哥哥?”金线流泻出墨青的指尖,他微笑地看向额头渗着薄汗的花夕,“为夫也是头一回听闻。”   曾经,他和紫钰说过,若看得见线的花夕是仙母或者人皇的人,他会亲手处理掉她。   搁以前,他连辩解也不会听,就会下手解决一切敌人,哪怕仅是潜在的。   可此刻,他想听花夕的解释。   他为自己的动摇感到诧异,但表面依旧平静无波。   “别为难花夕姑娘,她不清楚我的身份。”无名抢在花夕开口前说道,“我要找到不是你的麻烦。而是那个手持银线的养花人,和他的花魔。”   “银线?你见过墨一?”墨青变了变眸色,“墨一也在北都?”   “据我调查,是的。”无名拉紧手中的铜线,语带杀意地警告,“你如果要阻止我找他,那我只能对你不客气了。”   “你不是墨一的对手。”墨青上下打量了一番无名,冷淡地收回金线,“我不会阻止你,不过我奉劝你,最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。”   “我不怕死。”无名咬牙道。   墨青漠然地瞥了无名一眼:“这世上多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东西。”话音甫落,他牵起花夕的手,将她带离沉默不语的无名。   “墨青!”花夕紧随着他的步伐,略微慌张地说明,“无名是在你离开花都那会儿与我相识,我不知道他是人皇的手下,你的敌人。”   见墨青大步流星往前走,花夕又补充道:“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。但一直找不到机会。”她潜意识里不想透露朝十的存在,所以才没有找好说辞把徐府的事转述给墨青听。   墨青止住脚步,他侧过脸,凝视着她的娇容,纤长的手指摩挲过她的唇角。他问得很轻。   “花夕,你还有什么瞒着我?”   恍若无人地进入机关丛丛的天牢,重锁被伸长的红线轻松断开。   “你是谁?”秦木梨困难地张眼,瞧向蓦然造访的陌生人。   “帮你的人。”红线一一解除秦木梨的束缚。   恢复行动的秦木梨没来得及站稳,红线便绕上他的脖颈,往他的嘴里强行塞入一颗花种。   “你喂我吃了什么!”秦木梨掐住自己咽喉,双膝跪地。   “我在赐予你力量,去做你想做的事吧,大将军!”宛如天籁之音,却无比蛊惑。   快速异变的秦木梨痛苦地嘶吼,暴怒了青筋……   芙蓉暖帐后,三叶无趣地打了个哈欠。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瓶,浓浓的梅子酒香环绕四周。   底下的舞姬,正跳着妖娆的舞步,配合着欢快动听的琴曲。   兽狂为她安排的衣食住行,确实和她在南国当公主时享受到的礼遇一样,甚至更好。   她放下酒杯,刚想拣起盘中的浆果,帐外传来舞姬乐师们的惊声尖叫。   拨开帘帐,她错愕地看到秦木梨竟用花藤卷起一名舞姬,扔向殿外。灰褐色的眼睛怒不可遏地朝她这边射来。   “秦木梨你居然逃出天牢了!”三叶一面不断后退,一面大声呼救,“来人啊!快来人!”   “秦三叶!”秦木梨向三叶步步紧逼。   回眸一望,发现退无可退的三叶,转而求饶地拽住秦木梨的胳膊:“皇叔,我错了,你别杀我,求求你了,放过我好不好?”拖到兽狂赶过来救她就行,低垂着头的她,隐去眼神中的诡芒。   秦木梨甩开她的手,花藤直接缠绕上她娇弱的身子。   花藤愈缠愈紧,三叶忍不住流下眼泪。她使劲地拍打着花藤,拼命地哭喊:“兽狂,救我,快来救我!”   伫立于殿外的年青男子,浅笑安然地目睹殿内的纠缠,但未有任何行动。   “不去救你的小公主?”手持红线的人,走近他的身侧,柔柔地搭上他的臂弯,“陛下,是喜欢看美好被撕碎破坏的瞬间?”   他摇了摇头,春风满面地回道:“不,我只是有仇必报。”   当年三叶公主拿荆棘鞭打他的仇,今时今日他定当要好好奉还。   “难不成你以为我甘愿被她使唤?”他笑着反问。   “你演得真像,我都当真了呢。”对方微愣,随即轻笑。   远远眺望已教秦木梨压在身下的三叶,那张楚楚可怜的娇颜,由苍白转为红润,真是美不胜收,秀色可餐。   眯起的双眼,凝固了笑意,他喃喃自语。   “我也当真了。” ☆、北帝三   神女初坠琼楼台,   梦中玉锁青影寒。   瘴气絮绕的魔门,邪气凛然的魔树蜿蜒曲折地扎根浮石之上。   魔树撑天的树冠,枝芽紧闭,粗糙而坚硬的树皮好似历经沧桑。   紫色的魅影,静立于树梢,魔瞳仰望着浅金的天空,那是魔门通往仙界的唯一通道,已被熊熊燃烧的天火与炼狱之火阻断了千万年。   寻常人看不见的火焰,倒映在紫眸深处。曾经有一个女人,从九天直坠入这片火海里,烧成灰烬。   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薄唇勾起邪魅的笑,没有回头,他便知道那道青影翩然而至身后,“不陪你的小娘子了?”   “我要见朝十。”墨青面色沉郁地说。   “你这是在为难本尊。”紫钰回过身,缓步走近墨青,他附向他的耳畔低语,“魔门的瘴气太浓,朝十他可不愿出来。”   “是你指使他,还是他自己想的?”墨青按住紫钰的肩头,将他推离。   “墨青,本尊一向喜悦你,本尊也提醒过你,别重复墨一的老路。”眸色变黯,紫钰望进墨青不复往常清明的眼,“为了一个女人,不值得。”   “我明白,但我希望任何人都别干涉我在人界的行动,包括朝十。”墨青冷冷道,森寒的语气让紫钰明白他是认真的。   “那若是本尊想呢?”紫钰忽然开口问。   墨青离去的脚步顿了顿。   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门。”墨青闭了闭眸,“我对门主并无二心。”   “无二心?”他扶额,轻叹了一声,“墨青,你比墨一聪明,至少你说的全是紫钰爱听的。”   “朝十?”墨青猛地以金线射向他,却被他用雪亮的针轻松格开。   “但你骗不了我。”朝十大刺刺地走向墨青,宣告道,“花夕,我要定了。无论你和紫钰怎么想,我不在乎。”   “你要花夕?紫钰会杀了花夕。”墨青揪着他的衣襟,向来波澜不惊的冷颜隐隐酝酿着怒气,“你想让紫钰的精神更不稳定?”   “说得好像你娶花夕,紫钰就不想杀了花夕一样。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我去花夕身边?”朝十反问着,针尖已抵在墨青的胸口,“我好久都没遇见让我渴望心动的人,你不是应该恭喜么?”   “你不可能爱人。”朝十比紫钰还来得冷血无情,这点墨青很了解,他不认为朝十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情真意切。   “墨青,你在意的到底是紫钰,还是花夕?让我猜猜,你只在意你自己。你和紫钰能有什么感情,光伺候阴晴不定的他,就竭尽全力了吧?花夕呢,你与她成亲不过一段时间,我熟知的墨青,可不会沉溺儿女私情。”朝十冷嘲热讽地睨向面无表情的墨青,“不申辩么?”   “我和你没什么话好说。”墨青漠然地驱使金丝折断朝十手中的针,“你离我和我的夫人远一点。”   “这话你应该和紫钰说,难不成你能接受紫钰玩弄花夕的身,却无法接受我玩弄她的心?”朝十疾退避开再度袭来的金丝,几枚针顺着他扬起的手齐刷刷地迸射向墨青,其中一枚划过了墨青的衣袖。   朝十皱皱眉,自言自语道:“你舍不得我伤他,还是不满我方才的话?”   紫眸阖上又张开,紫钰收回针,魔颜覆上一层寒霜:“本尊会让朝十不再干扰你人界的生活。”   墨青注视着紫钰,他微启双唇,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地大步离去。   待墨青的背影从视野里消失,紫钰拿起针毫不犹豫地扎入胳膊,血慢慢地流淌而下,染湿了脚底的枯枝。   “满意了吗?”眉宇轻蹙,他冷笑地问自己,“想要那个女人?你问过本尊么?”   “紫钰,你想做什么?”原本懒洋洋的朝十脸色突变,他觉察到内心深处有某种不可控制的情绪汹涌澎湃地席卷而来。   “解决祸源。”紫眸尽显恨意。   花藤紧缚着她的脖颈,他的身子重重地压着她,入侵着她。   三叶抓着被扯下的帘帐,她死死盯着秦木梨血红的眼,和他越来越疯狂的行径。   她的腹部热得像有一团火,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。   “救我,娘,救我……”三叶不停捶打着秦木梨,哭得泪眼朦胧。   就在秦木梨穿透她的千钧一发之际,数不清的花藤从她的体内长出卷住秦木梨的藤蔓。   殿内的异变让殿外的兽狂眸光一敛。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他看向身旁但笑不语的人,“你喂三叶吃花种了?”   “没有。”对方思索了一会儿,才恍然道,“原来如此,公主她本身就是海棠的花核。”   “什么意思?”兽狂拧眉,淡去笑意。   “花魔是魔,繁衍方式和人不同。”红线玩耍嬉闹般缠上那人的纤指,“人魔殊途,若花与人结合,那个孩子是保不住的,要不被花魔当成养分吸收,要不转化为能长成花身的花种。只有一种情况,孩子能作为人降生。”   那便是花魔将自己的花核渡给孩子。至于失去花核的花魔,花身枯萎,人身衰亡都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。   “你为何不早说?”兽狂拽住那人的玉手,狐狸脸仍带着淡笑,但这笑却透着丝丝阴寒。   “我也是才知道。估计连魔门的人都不一定知道。”浅笑盈盈地反握着他的掌心,无形的红线跟着绕上指尖,“毕竟鲜有魔爱上人。”   “那我得救下她,她对我还有用。”话音未落,兽狂的身影俨然不见。   目送飞身至殿内的兽狂,朱唇微扬:“口是心非的男人。”   墨青在北都买的宅子,没有花都的大,但别有一番雅致。垂柳依依,雕花玉栏环绕,黑木造的楼阁内壁炉袅袅生烟。   不过花夕无心欣赏,她愁眉不展地坐在软榻上,等着不知何时会归来的夫君。   花夕取下腰间的香囊放到鼻前一嗅,淡淡的花香奇异得令她心平气和。香囊花音赠予她已有半年,可这香味并未有一丁点改变。   每当心绪不宁时,她总要闻闻这花香。久了,也有了些依赖。放下香囊,她听到虚掩的门外响起窸窣的脚步声。   墨青回来了吗?花夕刚起身,发间的花钗便让妖风吹落在地。   望了一眼花钗,花夕才瞧向门边那道紫影。与先前的紫钰不同,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至邪的诡谲气息,教花夕本能地往后退去。   “不要过来。”花夕娇音微颤地退到床沿,紫钰已步步逼近她的身前。   “脱了。”紫钰危险地眯起眼,语意冰寒地命令,“别让本尊说第二遍。”   反抗?顺从?花夕暗暗审时度势,咬着唇,她在紫钰的凝视下,伸手解开衣裳的盘扣。   “脱光。”见她只脱了外衫就停下动作,紫钰冷声催促。   双手互掐得指甲嵌进肉里。没事的,她在心底安慰自己,在青楼的时候,怎样难缠的客人她都见识过。他是魔头又如何?她又不是没和他欢好过。不能掉泪。花夕低垂眉目,不着露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泪花。   “自己上来。”躺下的紫钰指了指腿,花夕踌躇了片刻,依言爬上了床……   “花夕。”墨青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,她别过脸,赫然地撞见墨青正推门而进。   她想离开,紫钰却按住她,用不大不小的音调说:“本尊设了结界,墨青他听不见也看不见我们。”   踏进屋内的墨青,愣了愣。他的目光停留在床榻许久,久到花夕都怀疑紫钰是不是在骗她。   “快停下,我不要这样。”花夕几近崩溃地捂住眼睛,紫钰到底要羞辱她到何种程度才肯罢休?   然而,墨青背过了身,仿若自言自语地低喃:“花夕不在屋里,她跑哪儿去了?”说着墨青走出屋,反手关上门,留下满屋旖旎。   花夕无力地倒向紫钰,而紫眸却露出古怪且复杂的神色。   步下楼梯的墨青,一拳打在圆柱上。   长吁一口气,他恢复往日清冷的模样。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。   “老爷。”从外头姗姗而归的花音,朝墨青恭顺地福了福身,“奴婢已按你的吩咐做了。”   “是吗?”深如子夜的眸子掠过一丝阴鸷,“很快我们就能知道结果。”   宛如琼浆玉露的花液,从割开的白花藤蔓中流入三叶的檀口。   花魔的花液不仅能治愈伤患,还可永葆青春。更不论它带来的财富和权力。难怪有那么多人对花魔趋之若鹜。   只是养花人,不好当。   兽狂遣人将被重创的秦木梨拖回天牢。他低首,望向仍昏迷不醒的三叶,她身上冒出的花藤已然回缩。   他思索着该拿这位公主怎么办。   一个不需要吃人,就拥有着花魔力量的存在,实在太具诱惑。   若他能利用她,来达成他一统四国的野心。比方拿她去换秦木荣的破魔剑。或者,用她产出的花种去寄生,是不是能组建一支易于掌控,能力超凡的军队?   “兽狂?”三叶幽幽转醒,她仰视着他,气若悬浮地扬手打了一下他的脸,“你…为何来…来得那么晚?”   “公主。”攉住她的柔荑,他依然笑容可掬,“是我救驾来迟,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。”   “罚你不许离开。”她依偎进他的怀里,后怕地抓紧他的袖管,“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。”   “怎么会,我会保护你……”他还未说完,便让她的吻堵住唇。   未料此发展的他,被动地张嘴接受她的丁香小舌,月牙般的眼眸更弯了。   咬破他的嘴角,她微喘地与他分开。他吃痛地摸着唇,不解她突然的举动。   她却虚弱地漾开一抹动人心魄的笑:“不够,远远不够。我想让你更痛,痛得你的骨头都颤抖。你不喜欢么?你之前不是挺爱的吗?”   他的小公主真教他惊讶,刚从死亡边缘回来还不忘试探他。或许她没他想得那么天真。也对,生在帝王家,有几个能出淤泥而不染呢?   他抱住她,低低地笑道。   “我爱,爱死了。”   花夕做了一个很长的梦。   那是条看不到尽头,被层层迷雾笼罩的路。路的前方,面容模糊的人,朝她伸出手。   她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。   嗓子像教人掐住了一般,她只能愣愣地望着那人飘渺的身影愈行愈远。   再环顾四周,她站在高耸入云,华美仙尘的楼阁露台,俯望翻涌的火龙。   对上那个人含笑的双眸,她眼睁睁地目睹纤弱的人儿吞没进茫茫的火海之中。   “——…”她终于喊出了声,喊出了那人的名字。   泪眼婆娑地苏醒,躺在她身侧的墨青抬手擦去她颊上的泪珠:“做噩梦了?”   “我忘了。”提着被子遮住半张脸,她闷闷地回道。   “花夕。”墨青轻抚花夕散在枕边的几缕青丝,“我已找到三叶,还有花核的下落。再需几日,这件事便结束了。”   “墨青,你想过离开魔门吗?”花夕抬眸看着墨青冷凝的俊颜。   “为何问这个。”墨青握住她的手,指腹细细摩挲,“你希望我离开魔门?”   “离不开对吗?你的门主不会放过你。”花夕阖眸,她清楚墨青不可能为了她背弃魔门。   但墨青接下去的回答,却让她讶异地张大眼。墨青轻轻地问:“若我不再是魔门养花人,你也不需要掩饰我的身份。你会为我留下,成为我真正的妻子么?”   花夕怔忡地凝着墨青久久,随后才低头揪紧了被褥,顾左右而答非所问:“我已经是你的妻子。”   “花夕,我不会逼你。”墨青坐起身,披上了外衣。   “你去哪儿?”花夕一手撑着上半身,一手拉着被子追问。   “书房。”墨青拉开门 ,形影孤寒地走入良夜,独留下沉默的花夕,和一室冷清。   离宫里的水菊坐立难安。   兽狂竟然一改先前放置她的态度,要她前往王宫说是就近方便照顾她。   “你的孩子很重要。”兽狂意味深长地锁住她隆起的小腹。   如果去了戒备比这儿还森严的王宫,她想要逃脱就会变得更加困难。   她不能拿腹中的骨肉冒险,所以她决定趁明早他们来接她前,从这逃离。   根据平日的观察,水菊发觉丑时看守她的人会换一次班。她决定在他们换班之际,翻过离宫的墙,攀上后边的雪山。至于以后能逃往何处,她并没有打算。总之先离开这儿为上策。   假寐的水菊,侧耳倾听着墙外的动静。当脚步声走远,她倏地起身蹑手蹑脚地溜出殿宇。   仓皇地穿梭在花苑的假山木林,她躲避着兽狂布置下的眼线。   奋力奔到围墙前,她刚费劲地抓住石砖,一只脚先跨了过去。另只脚还没抬起时,她的脚踝就被人一把捉住。   踉跄地跌向对方强健的胸膛,她掩住脱口的惊呼声,直视他蕴含着浓浓怒焰的双眼。   “无名……”她嗫嚅地动了动唇,在他压迫的眼神逼视下,“我……”   “我没死让你很失望吗?”无名紧紧扣着水菊的手腕,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,“我不会再放过你。”他压低嗓音道。   闻言,水菊气极地推拒他的贴近:“对,我巴不得你死掉!你还和我说什么废话,用你的铜丝杀了我啊!让我和孩子一起走了就好了!”   “什么孩子?”他才注意到她的肚子,“你有了孩子?谁的?”   “你问我谁的?”水菊愤然抽回手,“狗的!”   “你骂我,还是骂你自己?”他哭笑不得地盯住气鼓鼓的她。   “那你还问我是谁的?除了你,我没有和其他人……”她委屈地咬唇。   在见到她之前,他曾有无数的想象,可见到她的一瞬间,他全部的念头皆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  他要她,带走她,找一个谁也不知道,谁也找不到的地方,只有他和她的世外桃源。   “你……小心!”他将她护在身后,铜线拦腰截断那支横空窜出的箭羽。   兽狂摇摇扇子,兴味甚浓地扫视过水菊和无名:“我还在想你孩子的父亲会是谁,人皇的猎花者。敌对立场的双方,搞到了一起。厉害,厉害!”   “你就是北帝兽狂?”无名机警地拉开铜线,直盯兽狂,“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,我来这也只是要带走她。”   “带走她?我的地盘你说来就来,说走就走?你这么带走她,我怎么和墨一交代。除非。”兽狂话锋一转,“你把她腹中的孩子留下,那我就大发慈悲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。”   水菊抢先一步回道:“你做梦!我不会和我的孩子分开!”   “不分开?”兽狂不由地嗤笑,“小水菊,你现在不用吃人便可活,是为什么,你了解么?”   “你想说什么?”她戒备地按着肚子。   “因为你在吸食着胎儿的养分。你仍然是食人的妖怪!”兽狂笑眯眯地说,满意地看到水菊转为苍白的娇颜。   “你骗我!”她在吃自己的孩子?水菊难以置信地揪住发,她歇斯底里地嗔道,“是墨一让你这么骗我的,对不对!”   “那你可以赌一赌。”扇柄击掌,兽狂示意伏击的弓箭手们退下,他轻笑出声,“和他走,还是和我走,小水菊。” ☆、北帝四   昔日难再寻,   红线缘尽断。   “小水菊,你是跟你的情郎走,还是和我回宫?”兽狂微笑地递话,给了水菊两条路,“我有办法保你顺利诞下孩子。全凭你怎么选。”   无名目不转睛地看向恢复冷静的水菊,她沉重的神色预示着她的选择。   他杀过她两次,所以她也要弃他而去两次么?唇角泛起苦笑,他的铜线欲缠上她的足腕,却被滚烫的泪珠阻止了动作。   “无名,我不能和你走。”她终究还是说了,“等我生下这孩子,这条命要杀要剐由你处置。”   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无名握紧拳头,铜丝深深勒进布满老茧的大掌。   “我是魔,若真要死,果然死在你手里比较好。但记得别让我太痛。”她拭去泪花,对他柔柔一笑,缓缓地转身走向兽狂。   “我说过,不会让你走的。”无名话音未落,潜伏着的弓箭手接二连三地发出惨叫,被无形的铜丝死死绞住了双腕。   兽狂的眼底闪过激赏,扇子脱手飞向无名:“不愧是猎花者,你侬我侬之际都不忘清除障碍。”   扇子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割断铜线,快速旋转了一周后回到兽狂的手里。   无名跃身朝兽狂飞踢,铜丝击向他的脖颈。兽狂侧身,以扇柄抵住无名的铜线,张开扇面回旋而上,袭向无名的髯面。无名向后一仰,避开兽狂明为纸实为刃的扇。   宛如孔雀开屏般张开的尖刃由作古的名匠刀女打造,削铁似削发,锋利无比,却薄如蝉翼,远看像纸扇般寻常。世人称“刀女扇”。   这把扇竟然在北帝手中,他还使得如此出神入化。难怪北帝能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,大杀四方。无名暗自吃惊,稳住下盘,左右侧仰,避过扇击。   两人胶合,又各自疾退,电光火石间,已交锋数次。无名的手臂划出一道口,而兽狂的脸颊也多了一丝血痕。   摸了摸脸颊的伤口,兽狂弯起的眼眸流露出点点杀意:“我可不喜欢被男人弄疼。”   水菊心焦得环顾相互对垒的二人,忽地觉得腹中一阵绞痛,她脸色苍白地抱着肚子蹲下。   无名顿了顿身形,兽狂瞥了水菊一眼敛去腾腾的杀气,转向无名凉凉地开口:“别逞强了,你想让她死么?那可是一尸两命。”   “住口!”无名低吼,“你别想打她的主意!”   “我打的是她孩子的主意。”兽狂啧舌纠正,“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很重要呢。”他想要和三叶一样的混血种。   双方僵持不下之际,水菊的情况愈来愈糟,在她支撑不住倒地前,无名迅速飞身向她,长臂一捞,紧搂着她。   “救我…的孩子…救救孩子。”水菊吃力地攀附向无名的胸膛,央求道,“无名,别让我们的孩子死掉,拜托……”   他不在乎孩子,他只想她,她不能死!“你说你能救她?”无名红着眼瞪向兽狂,“是真的吗!”   “是不是真的,你也没得选。不信我,她必死无疑。”兽狂收起刀扇,气定神闲道,“我劝你还是把她交给我。”   “若你诓我……”无名语带威胁,“我糙命一条无所谓,但你堂堂北帝死亦可惜。”   兽狂摊摊手,并未反驳。猎花者的能力确实不容小觑,但能不能要他的命仍是未知数。他可不怕。不过无名对他或许还有些用处。   “你可以和我们一道回宫,我的宫中现在还住着另一位姑娘。”兽狂笑得和蔼可亲,人畜无害,“我相信你对她不陌生。”   “谁?”无名警惕地盯着兽狂。   就见他轻摇刀扇,笑盈盈地回了三个字。   “秦三叶。”   风吹帘动,躺在榻上的三叶翻了个身。   她霍地睁眼,帐外竟隐隐约约伫立着寒影。   “谁?”三叶拨开帘子,她赫然看清对方的长相,“墨青…哥哥?你怎么来了。”   “打探到你在北帝的皇宫,我就来接你了。”墨青走近三叶,弯下腰,清冷的眸子直视着她,“三叶,我去看过秦木梨,他身上非但没有花核,还被花种寄生了。”   “兽狂干的,肯定是他做的。”三叶垂头啜泣了几声,“他还强行绑我来,把我囚禁于此。”   金线由他的指尖缠绕上她的,墨青打断了三叶的表演:“三叶公主,你娘的花核就是你吧。所以我才找不到实体,因为它已经与你合二为一。”   “你要把我带回魔门?”三叶颤声问,心底暗忖着她才不想去劳什子的魔界。   “按理讲,我是要带你回魔门。但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。”长指挑起三叶的下巴,他抬高她的小脸,薄唇轻扬,“秦木荣爱你娘爱得发疯,他如果知道你是你娘的花核,他定会不顾一切将你据为己有。”   “然后呢?”三叶褪去羸弱的伪装,她眼冒精光地追问,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”   “我想借秦木荣的破魔剑一用。而你,将得到秦木荣的位置。”墨青停了停,三叶接过他的下文,继续道:“和他的命。这个交易对我来说不亏,墨青哥哥真疼我呢。”   墨青摸了摸三叶的头,对她的亲近并不抗拒。三叶环抱着墨青精瘦却硬实的腰,她好奇地问:“墨青哥哥不是为我才帮我吧?难不成你对我娘海棠也……”   “三叶,知道多对你没好处。你只需乖乖照我说的做。”墨青扣住三叶的后脑勺,说得很冷很轻。   三叶干笑道:“那花夕她知道吗?”   “她不需要知道。”墨青面无表情地回复。   素雅的窗框前,花夕头疼欲裂地抱着额。她找不到花音送自己的香囊。清晨,天蒙蒙亮,她找遍了屋内,唯独不见香囊。   而她的头也不知为何,平白无故地升起剧痛。她捂着头,气息不稳地攀着窗栏。   “夫人?”花音端着洗漱的水盆,刚进屋便看到冷汗淋漓的花夕。她忙不迭地放下水盆,上前搀扶她,“夫人,你没事吧?”   “花音,我的头好疼,快把你的香囊找出来,我找不到了。”花夕抓着花音的水袖,着急地催促,“我要闻那花香。”   “夫人,别慌。我这儿还有。”花音摘下腰间的香囊递给花夕。花夕如获至宝地将香囊压向鼻尖,深吸了一口淡雅的花香,她的心绪渐渐平复,头也不疼了。   舒服多了的花夕,挨着锦桌前的凳子坐下。   目睹花夕恢复正常,花音别有深意地提醒:“夫人,这花是药,也是毒。夫人别太依赖它为好。”   花夕望向花音,不解地蹙眉:“你养的到底是什么花?这又是药又是毒的。”   “此花花名即使说出来,也会消失。”花音像陷入某种回忆般,幽幽地叙述,“原来养这花的是奴婢爱慕之人,那人死后,奴婢便接手照料那朵花。这香囊里的花瓣,来自那花。少时安神静气,多则却如饮鸩止渴,恐危及自身。”   “花音,你为何要赠我这样的香囊?”香囊从花夕微颤的手心摔落,她腾地站起,难以置信地注视浅笑盎然的花音,“我与你无冤无仇,你为何这般对我?”   “夫人,你与奴婢是无仇。可与你欢好之人,却是害死奴婢心上人的凶手。”花音伸手抚摸花夕瞬间刷白的娇容,“夫人请安心,花毒只会让你上瘾。”但经她肌肤相触的那位魔尊,就没那么好运了。修为内力愈高深,侵害蚕食愈凶残。这半年的时光,够他无知无觉地陷入泥沼。   “墨青知道么?”花夕怔怔地问。   “夫人以为呢?”花音粲然一笑,反问她。   花夕哑然。和墨青成亲的这半年,墨青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。她想起那晚墨青问她,若他不再是魔门的养花人,她无需再掩饰他的身份,她还会选择做他的娘子么?   “墨青他为何……”花夕喃喃细语。她没有自负到认为墨青是为她对付那个大魔头。一定有什么原因,促使墨青改了初衷。   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。”花音握住花夕的肩头,“和养花相似,种子一旦埋下,目的便是开花结果。奴婢很同情夫人,你本无须参与其中。夫人今日也会好好伺候魔门的门主,对么?”   “你怎么晓得那魔头会来找我?”花夕目光冷冷地看着花音,“花音,你又究竟是谁?”   “老爷特意‘激怒’过那位魔尊。奴婢是谁?”花音贴近花夕,嗓音魅惑地低语,“奴婢就是那朵不可说的花。”红线俏皮地绕上她的指间,花夕望着那根红线,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拨动红弦。   “你能看见?”花音露出几许错愕。这红线来自那人的血。花音原本无法使用红线,可她的体内流着那人的血。但为何既不是养花人,也非花魔的花夕,能看见她的红线?   “我不应该看见吗?”花夕困惑地抬眸,凝着花音若有所思地感慨,“红线在人界是结缘的线。”   “红线在人界是结缘的线。”花音重复着花夕的话,似曾相识的一句话令花音霎时间红了眼眶,“她也说过同样的话。夫人你……”   花音忽然止住话匣,她瞟了瞟窗外,黯下眸色,转而改口道:“夫人,那奴婢先去为你准备早膳了。”语罢,她步履匆匆地退出屋子。   花夕还未反应过来,就教人从后面抱了个满怀。   扭头,望见紫钰邪魅的魔颜,花夕恍然。怪不得花音突然离开。   “今天怎么这么乖?不反抗了?”紫钰握着她的纤手,轻咬她的蔻丹。   花夕的脑海填满着花音方才说的话。她是毒饵,喂给眼前人的毒。花音的坦白,让她有过片刻的无所适从。   然而,她对这个魔头的恨意也是一天一天积攒。可原来她没能力伤害他。   如今,她有了。她勾起讽刺的淡笑。可能还真被他说对了,她唯一派的上用场的,就是这副身躯。   花夕回过身,主动地揽住紫钰的肩颈。她的异常反应,让他心生疑窦。   “这么积极?”他挑眉地凝视她。   “不好么?”她巧笑嫣然地倚靠向他的臂弯,“既然无法反抗,我自然要选一个你好,我也好的方式。”纤指爬上他的胳膊,至胸膛,在上头轻轻打转。   “贱人,别和本尊耍花招。”他捉住她的胳膊,掰离她宛如水蛇的娇身,“本尊不吃这套。”   “那你吃什么?”她不恼反笑地轻点他的绛唇,“我给你。”   闻言,紫眸变深,他箍住她的腰肢,将她一把拉近:“本尊想吃的不是你。”   “是吗?奴家看这半年你吃得挺满意的。”她毫不客气地回击。   “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。”他难得噙着笑,“这才是你的本性。”   “对,我压根就不喜欢你,不止不喜欢,还恨极了。”她索性撂明了,“放开我。”挣扎了几下,她仍被牢牢固定在他怀里。   “你不是不想要我?那还不放手!”水眸瞪着他,她娇嗔道,“干嘛不放开我?”   “本尊改主意了!”话甫落,紫影笼罩住柔弱的她。蘸着水雾的视线,投向氤氲的空气,迷离恍惚的双眼倒映着稀薄的晨曦。她犹然记起,那个瘦高的男子,静静地问她:“妞儿,和我走吗?”   花音坐在石凳上,默默地凝望着杂草丛间不起眼的白花。   天生带毒的魔花,不长在魔界,而是开在了仙界。没有人愿意养育禁忌之花,从她有记忆起便无人敢接近自己。只有那个人,毫不引以为地围着她转悠。   “你不厌恶我?”那时的她仍是小小的一株花,她故作凶恶地挥舞花藤,企图吓退对方,“别假惺惺了,还是说你就喜欢刺激?”   对方奇怪地回望她:“我都还没接触过你,为什么要厌恶你?如果你想要我讨厌你,你首先要给我靠近你的机会吧?”   她被堵得哑口无言,而后那人几乎天天来她面前报道,不是谈论天气等无关痛痒的闲话,就是给她带来仙母的仙露。那是能够给予世间万物生长与复苏的秘之水。取得方法不明,但那个人却十分平常地用仙露浇灌她。   即便她不情愿,那人自作主张地成了她的养花人。   待到她修炼出人身时,那人又说:“幻化成姑娘吧,这样我可以给你做好多好多羽衣霓裳。”   这家伙真是完全不考虑她的想法,私自决定了她的性别。更可气的是她自己,耳濡目染中越来越像那人。   后来她才知晓那人的真身,是那般的高高在上。那人不是她可以碰触,企及的存在。   可她清楚时,一切都晚了。   “红线。”她呢喃地盯住那人四周流转的线,“真美。”   对方佯装惊讶地掩嘴:“你还是第一次夸我呢!”   “谁夸你了。”她别过脸,两颊微红。   “这红线,在人间可是结缘的线。”那人说着这话时,俯瞰着金色的云海,神情是那么专注。   那一日,滔天火海里,她想将那人拉出去,可那人却执意不肯走。   “为什么?为什么不走?”她不懂不明白那人的选择,那家伙不是一向以己为中心,可生死关头,为何考虑起别人了?她怀抱着奄奄一息的那人,只觉得心口闷痛难当。   艳红的血从那人的唇瓣淌落,化成丝丝红线流入她的周身,沁入她的雪肤:“我的红线给你,快离开这吧。”   “我不走!你是我的养花人,我要和你在一起!”她拼命地摇头,却阻止不了传送阵的开启。   那人微愣,虚弱地笑道:“你明明总嫌弃我,原来你接受我了。”   “我不要你死。”泪水滴在那人的红线里,融成一体。但她还是被送了出来,在无尽的火焰吞向她和那人之前。   仿若失去重心,她跌坐在孤寒的琼楼台之上,底下是翻涌交织的天火与炼狱之火,永世不灭。   “仙母大人,这儿太危险了,你快和我们回去吧,天君正到处找你呢!”小仙围聚向空洞无神的她。   “仙母?”低首,属于那人的红线在她的掌心温柔地盘旋而起。   “仙母大人,你没事吧?别让这火波及到你,我们赶紧去天君那儿!”小仙们忧心忡忡地想要前往天君处求得庇护。   推搡走众仙的她,发疯似的仰天大笑,硬生生地扯断手里的红线。   但她终究还是变成了那人。   “这就是你的期冀吗?”从回忆里走出,花音弯腰摘下那朵小白花,“使我成为你,代替你,活下去么?”   白花在她手中凋零,她扬起一抹冷酷的笑:“我会代替你去爱,去恨。逼死你的他,我绝不放过!你等着,我马上送他来见你。”   远处,一道修长的人影背对着晨光,悄无声息地步向立于庭院中的她。   “办妥了吗?”她抬首,瞧向漠然如雪,一身青衣的他,笑容满面地招呼,“奴婢的好老爷。”   树影婆娑间,清俊的容颜,冷淡的眸光,覆盖着一层浓郁的墨色。   金丝流泻,墨青微微颔首,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倍感惧意的阴寒。   花音踮起脚尖,贴上墨青的凉唇:“再等等。”便能手刃那个魔头!   勾抱他的背,她摊开手掌,支离破碎的白花飘落,沾染一身尘埃…… ☆、北帝五   过往云烟随魂殁,   从此无心爱良夜。   紫钰拾起衣堆里的香囊,放到鼻前嗅了嗅,心下了然。   “区区花毒,能耐本尊何如。”他凝视躺在床上沉睡着的花夕,自问自答,“她知道么?该是知道,不然不会表现得那么异常。”   “关键难道不是墨青?”朝十凉凉地提醒,“墨青指不定已成为第二个墨一。”   紫钰刚要开口,花夕无意识地梦呓吸引了他的注意。   “不要,我没有,不是我做的,我没背叛你,相信我……”她胡乱地揪着被褥,低声啜泣着。   “这贱人体内流着本尊的血,花毒对她也应该不会有影响。”但花夕的表现却像深陷泥潭,难以挣脱。   “接下去你要怎么做?”朝十跃跃欲试,“如果是清除仙界来的臭虫,我很乐意代劳。”   “本尊想把花夕带回魔门。”紫钰端倪了一会儿沉溺梦魇的花夕,喃喃道。   “普通人一旦去了魔界,就再也无法返回人界。”朝十半眯起眼,“我倒不介意日日与这妞儿欢好。可你呢,不想着让她消失了?”   “本尊想做什么无需向任何人解释。”紫钰坐回到床榻上,伸手捞起柔若无骨的花夕,她靠向他,眼角还挂着泪花。   “墨青若利用她来加害本尊,就说明她对墨青而言无足轻重。”他执起她香软的长发,细细把玩,“一件毫无威胁的玩物。”   “只是玩物?”朝十挑眉,意味深长地提醒,“紫钰,玩人者,人玩之。你别玩着玩着,把自己套进去。”   紫钰勾起冷笑:“你可真清楚。”   “谁让我是你。世界上还有比我更知你心的人么?”朝十耸耸肩。   比自己还知心的人?紫钰低头,望向怀里浑然不觉的花夕,收紧了禁锢着她的双臂……   九天之上的天界,鸟语花香的仙境,飘渺出尘的男人,伫立于琼楼台之前。自千万年,仙魔变后,那里便被他亲手封锁,任何人不得再进入。   “天君,仙母擅自去了人界。”小仙匆匆来报,“似乎和魔门的人有所接触。”   闻言,他微微皱眉。   过去了这么久,她还没放下么?执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。他抬眸,眺望前方静立于云雾里的琼楼台。这个仙母和当年一样傻。   “你们密切关注她的动静,若她陷入不利局面,记得将她带回仙界。”末了,他又补充,“是死是活,都不要紧。”   “明白,天君。”小仙欲退下,又像想起什么的禀报,“天君,在人界与我们交界的狭缝里,我们发现一名陌生男子……”   “陌生男子?”他扬起眉,“死了吗?”   “还剩一口气。我们的人把他拖上来了。请问天君要怎么处置他?”小仙战战兢兢地回复,生怕天君一个不高兴把她扔火里。   “留着,好生照料。”他简洁地吩咐。   “是,天君!”如临大赦地慌忙退去,小仙暗自擦了擦脸上的汗。   天君以前温文儒雅,宽宏大量,可自从那场浩劫之后,他就变得冷漠无情,喜怒无常。虽然表面上他对众仙照顾有加,但私底下所有犯了错,或者不满现状的仙都消失了。   每个如她一般的小仙,皆不愿触怒天君。她隐隐担心起,远在人界的仙母,私自下凡的罪,可承受得起?   北国的王城内,无名见到了秦三叶。   “公主殿下,你为何在北帝这?”无名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小主子。   “无名,父皇把本宫赶走了。”三叶楚楚可怜地捉着无名的胳膊,“无名,本宫知你效忠的该是人皇,本宫不想为难你。现在对本宫来说,这眼前只有两条路,一死,二取而代之。”   “公主想代替皇上?”无名心神一敛,严肃地问,“公主,是北帝唆使你的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三叶摇摇头,如同邻家小妹央求大哥般地说,“无名,你是一路看我长大的,你该是了解我,有多恨那个男人。他和秦木梨害死了我的娘。”   “这谋逆,弑父之罪,是要背负一世的!”无名实在不愿三叶从天真无邪,走上修罗之路,“听我的,我带你离开。”   “无名,你能带我去哪儿?我听兽狂说了,你的娘子,和她腹中的骨肉危在旦夕。”三叶朝后退了一步,拉开和无名的距离,“我保她无事,你愿为我做事吗?”   “我知道了。”无名掩去眸中的失望之色,或许他从来没有了解这位小公主。   “你只需把我是海棠花核的事,传回去给父皇知道便行。”三叶笑意盎然,“兽狂的军队已部署得差不多。”而她是他的人质,只不过她是自愿的。   送走无名,三叶心情甚好地命舞姬们继续表演。当兽狂步入殿内,她已喝得醉意朦胧。   “你来啦!”三叶捧着酒壶,朝兽狂招招手,“一想到马上能杀掉秦木荣,我就开心。你来陪我喝一杯!”   “别喝了。”兽狂拿开酒,扶起酒气熏天的她,让她靠向自己的臂弯,“公主,爱的反面不是恨,而是漠视。恨的反面才是爱。”   “你想说我爱秦木荣?你脑子没坏吧!”她锁起眉头,斜眼睨着总是笑眯眯的兽狂,“喂,不是传闻兽狂有兽人之血吗?我怎么看你单薄得比普通男人还不如!”   “我娘的爹,我的外祖父,他是狐族一脉。”兽狂的凤眸弯起妩媚的弧度,“他和我的外祖母相识后,便剔去兽骨化为人形与之相守。”   “后来呢?”她等候他的下文。   “后来,外祖母知晓了他的真身,无法接受。于是带着还在襁褓中的我娘。从西国逃到了这北国,嫁给了当时的北国王爷。往后我娘又被当作献礼,送进了宫内。”兽狂愈说愈慢,“她和我父皇生下了我。不过我父皇已有十六个王子,我是第十七个。”   “难怪当年我把你打成那样,也没受什么惩罚。”三叶戳戳兽狂的鼻尖,“你杀了多少兄弟,才登上这皇位的?”   “十六个。”兽狂攉住她的手指,“一个都不少。”   三叶微愣,随即笑道:“你比我狠。”   “我想要的不止区区一国。”吞并南国,还有沙漠里的西国诸多部落,以及位于海另一端的东国。兽狂笃定的目光停在三叶背后,那张悬挂在墙上的牛皮地图。   “我支持你!”三叶举起酒杯,递到他的唇前,“也许,不,我们终究会成为敌人。敬未来!”   “你可以嫁给我。”兽狂喝下一口梅子酒,甘甜中带着辛辣,“我们就不必成为敌人。”   “不,我要和我爱的人成亲。”即便喝得酩酊大醉,三叶依然如故,她绝不要像其他王公贵族那样,大都为了利益成婚,“我也想遇见我的幽兰。”   “幽兰是谁?”从三叶嘴里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,兽狂的细眸闪了闪。   “一个傻瓜。”三叶揉着惺忪的醉眼,趴向桌子甜甜地沉入梦乡。   “傻瓜?”兽狂浅笑着灌下一大口酒,“谁不是呢。”他从未谋面的外祖父,他早早病逝的娘,他身边尽是一些傻瓜。   所以他不碰情爱,避之如蛇蝎。   他不期待那个会让自己变成傻瓜的人出现。刀扇轻摇,反衬他眼底的潋光,荡漾了一壶酒液。   花夕慢慢地睁开眼,对上花音表情复杂的脸,虚弱地问:“他走了?现在什么时辰了?”   “申时了。夫人别动,奴婢给你擦擦身。”花音捏着水布,弯腰擦拭着花夕的玉背,上面爬满着青青紫紫的瘀痕。   “你说的花毒,真对那魔头有效吗?”花夕疲倦地半阖着眼,扯起一抹苦笑,“不会只让我噩梦连连吧。”   “噩梦?夫人发了什么梦?”花音手上的动作顿了顿。   “无尽的火海,有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影。”梦境混乱不堪,她只依稀记得一部分,“这也是因为花毒的影响吗?”   花音沉默地攥紧手中的布。   “花音,等你们杀了那个魔头,我可不可以离开?”花夕反手按着花音的胳膊,“我想走。”远离这些是是非非。   “夫人,不跟着老爷了么?”花音将布放入水盆里,拧了拧。   “他不需要我了。”她本来就是用来掩护墨青身份的存在,所以一开始她就抱着觉悟与他成亲。等墨青用不着她的那天,她便会求他给她一个自由。   “这话奴婢以为夫人说了不算,奴婢说了也不算。”花音一针见血地说,“老爷怎么想,夫人何不亲自去问问。”   “你出去吧。”花夕垂下眉目,“我想一个人待会儿。”   花音摆好满桌的饭菜,才退出房门。   前脚门才关上,墨青后脚便推门走了进来,他看了看桌上未动的饭菜,又转向默不吭声的花夕。   “花夕。”墨青走近花夕,挨着床坐下,“你怨我么?”   “不怨。”花夕毫不犹豫地回道,“我只怨我自己,怨我命由人不由己。”平静的嗓音里透着不易觉察的悲哀。   “花夕,我不后悔娶你为妻。”墨青低首,冰凉的唇一一落在她背上的红痕,“你受委屈了。”   “别碰我。”花夕无声地流下泪,“墨青,我后悔了。”   冷峻的身形僵了僵。   不管墨青出于什么目的,他默认那个魔头欺辱她,默许花音对她下花毒,他利用她到这般地步,纵使她习惯了逢场作戏,习惯了虚情假意,纵使她明白她和墨青的婚事从始至终都是谎言。   可她的心仍会疼,为她自己心疼。   “你为何要花音这么早和我坦白。”她哭了又笑了,侧过身仰视着神情淡漠的他。   墨青叹了一声,才缓缓开口:“是她自作主张。”   “那我得好好谢谢花音。”否则她就一直被蒙在鼓里。   见花夕不再言语,墨青起身走到门边停住了脚步。他回望花夕,微启薄唇,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地关门离开。   宿醉令三叶头疼不已。   兽狂说,无名已快马加鞭前往花都。   “你真有法子救无名的女人?”念在昔日的情分,三叶想关心关心无名的事。   “没有。那个女人和你娘一样是花魔,她要想平安生下孩子,就必须把花核给孩子。”听完兽狂的说明,三叶露出古怪的笑容。   “你只想要那个孩子,对吗?”   “我是那么残酷的人吗?我是真没办法帮她。”反正那个孩子肯定不会被世人接受,他只是想代替无名和水菊养育那孩子成人。之后,为他所用,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儿。   “卑鄙!”三叶迸出两个字。   “我当这是你的赞美。”兽狂收拢刀扇,看向殿外仿若无垠的栈桥,恢宏的宫殿由黑木离地搭建,后头就是雄伟的天山,前面便是由漫漫栈桥连接的繁荣北都。   “你觉得秦木荣会乖乖交出破魔剑么?”三叶很怀疑,那个无血无泪的秦木荣会为得到海棠的花核,拿破魔剑交换?   “那就得看他对你娘的感情有多深了。”他也很好奇那个不可一世的人皇会怎么做!   迷雾环绕的梦境,有两名白衣飘飘的女子,两两相望地在美轮美奂的仙湖畔交谈。   “你要三思啊。”其中一名盘着发,容貌绝丽的女子规劝道,“那个魔君不值得你为他放弃一切。”   “云烟姐姐,我对那个人的感情,就像天君对你那样。”披散着及腰的长发,另一名长相甜美的女子,坚定不移道,“吾意已决,望姐姐别阻拦。”   “你爱他,那他呢,他对你可是真心?良夜,你如今是仙母,更不能任意妄为。”人有人法,仙有仙规,位列仙班怎能贪恋红尘?更何况对方还是堂堂魔尊。且不说仙魔水火不容,势不两立,这魔尊性情乖张,难以捉摸。他是否会真心相待,还是只想给仙界找难堪,仍属未知。   “姐姐,你放弃继承仙母之位,将其让予我,可曾问过妹妹我是怎么想的吗?我根本不在乎这虚名,我只想和他在一起!”   “好,我不逼你。我去找那个魔尊,叫他离你远点!”话音未落,两名女子的身影便自花夕面前消失。   她从悠远的梦中醒来,浑身香汗淋漓。   偌大的屋内只剩她一人,她睡了多久了。桌上半口未吃的饭菜,早已凉透。   墨青不在,花音也不在。   她扶着床沿坐起,刚刚穿戴完毕,一抬首,乍见黑夜里那双幽深的紫眸,她吃了一惊:“你没走?”   “本尊想看看墨青在谋划什么。”紫钰倚靠在窗扉前,仰望一轮深红的血月,轻喃道,“血月一出,必有灾祸。”   花夕心里“咯噔”了一下,但表面依然不动声色:“墨青不是对你忠心耿耿么。你怀疑什么?”   “本尊对他做过很多过分的事。他想违抗本尊并不奇怪。”紫钰一瞬不瞬地凝望血月,幽幽地低语。   “过分的事?你不止对他一人做过吧!”花夕忍不住握紧双手,咬着唇娇斥道,“明知是过分的事,你还要去做。一次次,试探别人的底线,想看看别人会不会一如既往待你?你贵为魔门门主,怎么还不如一般小孩!”小孩都知道打会痛。   紫钰被训得愣了愣,他危险地眯起魔瞳,邪气自他脚畔升起:“你可知上一个用这种口气和本尊说话的人……”   “死了,神形俱灭。”花夕打断他,抢过他的话茬,替他说完后,又接着嘲弄道,“这样你就开心了吗?到头来,你还不是孤身一人。”   紫钰闪身至花夕跟前,一只手扣住她柔软的腰肢,另一只则掐住她纤细的脖颈:“贱人,你活腻了?”   水眸忽然淌下泪珠,花夕的泪滚落在他的手背,仿佛烫到一般,他倏地收回手。   “杀了我吧。”花夕闭上了眼。   紫钰默默地松开她,在花夕以为他离去时,他俯身吻住了她。   瞳孔讶异地放大,又急速缩小,花夕一动不动地承受着他突如其来的吻。  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。   宛如疾雨润泽干涸的大地,他的吻来势汹汹,百般缠绵。然后,他像醒悟过来般,猛地推开她。   “该死的!”紫钰低低地咒骂一句。   一天没进过食的花夕,站不稳地朝后倒去。紫钰立即伸臂接住下坠的她。   “这样可摔不死。”紫钰冷声讽刺,却将她搂得更紧,“想让本尊杀了你?你那是求本尊的态度?”   “求你,你就答应吗?”花夕闷闷地埋首在紫钰的胸前。   “看本尊心情。”长指梳过她如云的秀发,“心情好就赏你一个速死。”   “心情不好呢?”花夕怯生生地拉了拉他的衣角。她好像就没见过他心情好的时候。   “遍体鳞伤,却求死无门。”他满意地盯着花夕吓得苍白的娇容,“你还求本尊么?”   “难怪墨青要反抗。”花夕小小声地嘀咕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嘴角噙着邪魅的微笑,紫钰捏住花夕的下巴,摩挲着她被亲过后红润的唇瓣。   “我说……”花夕摸了摸肚子,轻轻地回答,“我饿了。” ☆、北帝六   苔痕上阶绿,   草色入帘青。   “你想见你那个野汉子么?”   手支着头,斜睨着她的紫钰忽然说道,花夕不由地停下筷子,侧过脸回视他。   这个魔头主动提起朝十,难不成他想当着朝十的面欺辱她?思及此,花夕的俏脸更加惨白。   紫钰自然不知花夕心中所想,只奇怪他明明放的是诱惑的饵,她怎么表现得和饮了毒酒般。   “不想见么?行,本尊回去就把他喂花。”紫钰故意吓唬花夕。   “别。”花夕赶忙拉住他的衣袖,“我能在哪儿见到他?”   “和本尊回魔门,你就能见到他。”紫钰慢条斯理道。   花夕犹豫不决。她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。而且她还有一些在意的事,想了解清楚。   “普通人可以随便去魔门?”她问。   “当然不行。但本尊会亲自带你去。你快点决定,本尊的时间不多。”紫钰语气不善地催促,脑子里朝十已叫嚣着想要占据身躯。   “对了。”花夕想起她做的梦,梦里那两名分别叫云烟和良夜的女子,她们的对话里似乎提到了魔尊,那指的应该是他吧?花夕试探性地打量紫钰,“你认识云烟与良夜吗?”   听闻这两个名字,紫钰立即变了脸色。   “你是从哪里知道的?”紫钰捉住花夕的手腕,刚想逼问,头就剧烈地痛起来。是朝十!   他不能让朝十在此刻出现。   于是紫钰只能匆匆离去,独留下困惑不已的花夕。   直觉告诉她,那两名女子肯定与他的异常有关!   “烟云…良夜……为何她会知道!”朝十半阖的眸子,隐隐浮现着杀意,“她果然是仙界的人么?”   “冷静一点,说不定是花毒的影响。”紫钰反过来劝朝十,可朝十汹涌的记忆压得他也快喘不过气来,“朝十,她已经死了!别再想了!”   “她没有!”那个女人一直阴魂不散!花夕是那个女人的转世么?不,她明明死在火海,不可能转世投胎!   但万一?只有彻底消灭这个万一!   “朝十!”   天牢里,三叶站在牢房外,望着奄奄一息的秦木梨。   “你想怎么处置他?”昔日的大将军,如今比阶下囚还不如。兽狂注视着曾与自己在战场上交锋过数次的秦木梨,眼底一片冷淡。   “如果是娘她定不希望他死。”三叶淡淡地笑道,“可只要想到这一点,本宫巴不得立刻杀了他。”   “那我就给他一个痛快。”兽狂举起手中的刀扇。   “慢着。”三叶出言阻止,“本宫有一个主意。饿他几日后,把他扔到南军那儿。”她想让他吃掉他自己的军队,或者被他曾经的部下杀死。光想象她就觉得十分有趣。   “公主,你的脾性和我真合得来。”兽狂摇着扇,意味深长道。   三叶抱臂,冷嘲地瞥了瞥兽狂:“这对本宫而言,可不是赞美。”   兽狂但笑不语。   “讲正经的,战线何时能推进花都?为何不趁胜追击?”之前听兽狂说,因为秦木梨的失踪,南国与北国边境的交战,近日以北国连连大捷,南国退守南明山脉前的七镇而暂告一段落。   “穷寇莫追,少安毋躁。”兽狂微微勾唇,“这半年来,秦木荣明知你已逃脱,却未大力追击。你可知底细?”   三叶摇摇头,她也纳闷为何这半年秦木荣动静那么少。   “他半年前受到重创,休养生息好不容易才恢复。”这是他安插在南国的探子冒死传回来的消息。   “重创?”可那次交锋,明明是秦木荣伤了墨青,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?   见三叶满脸困惑,兽狂叹了一口气:“看来你也不清楚伤秦木荣的是何人。”普天下能匹敌破魔剑的神器,少之又少,连他都没自信重伤人皇,还能全身而退。所以对方应该非仙即魔。   按仙高傲不管人间事的情况看,伤秦木荣的大抵是魔了。   现在就不知这魔,之于他们,到底是敌是友?   血从他的心口流泻而下。   她颤抖地握着染血的匕首。   “为什么?”怒极的他,却笑得宛如修罗,“你叫我远离你妹妹,让我停战不攻打仙界,我都听了,我甚至可以不当这个门主,只要你和我走。”   他步步逼近她,血愈涌愈多。   “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?”   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她流下眼泪。   他揩去她眼角的泪花,黏稠的血在她的脸颊画出红痕。   “别哭了,你走吧。”他轻柔却果决地推开她,“走啊!”否则,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占有她!他不想伤害她,哪怕她刚刚刺了他一刀。   她深深地望进他的紫眸,然后转身逃离他炙热的视线……   朝十捂着胸口,那里的伤早已痊愈,连伤痕也未曾留下。   千万年前那场仙魔大战,魔门败了。因为他的一时心软。   那个女人偷了他的布兵图,交给了天君。可事后她竟不愿承认她背叛了他,还口口声声求他相信她。   想起她,他的心就隐隐作痛。   他从未碰过她,唯一近距离的接触,居然是她举刀刺入他心窝的时候。   按着她握刀的手,他只感到彻骨的寒意。但他还是放过了她。不像以往惩罚背叛者般,将其挫骨扬灰。   “朝十。”紫钰敌不过朝十澎湃的恨意,他只得退居一旁交出躯体的主控权,“你想杀了花夕?”   朝十步步踏上木阶,走向花夕歇息的房间,指间夹着雪亮的铁针,反衬着血月的光,变得诡谲而暗沉。   在他碰到门把手之前,一道娇俏的女声凭空响起,阻止了他的下步行动。   “此门不开,公子请回。”走廊这厢的花音负手而立,她目光如炬地盯住阴影里的朝十。   “凭你也想拦我?”朝十冷冷地扫了花音一眼,压根未把她当回事儿。   不愧是魔尊,仅仅气焰就力压一筹。花音明面上泰然不变。额角滑落的冷汗却暗示着情况棘手。原本她不必出手。可守在长廊的她,觉察到那狠绝的邪气,便知这魔头来真的。   身子比她想的更快行动。她不能让他在这时进去!   “让开!”朝十沉声警告,“想死你就继续拦着。”   “奴婢不想死,奴婢也不想让你进去。”花音张臂挡在门前,红线潜藏在她的袖口里,蠢蠢欲动。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,墨青清冷的嗓音在朝十背后飘来。   “你们在这做什么?”   “老爷。”花音不动声色地收回红线,对着墨青福了福身,“这位公子,非要闯入夫人的房间。”   “你先下去吧。”墨青扬扬手,纵使不甘,花音只得依言退下。   墨青冷眼看向朝十:“你为什么来?”   “我为什么不能来?”朝十反问。   “紫钰说过,不会让你再打扰我们。”墨青伸手拦在朝十身前,“回去。”   “你没权力命令我,墨青。”朝十反抓着墨青的肩头,往外推,“我要进去。”   墨青纹丝不动,金丝由他的胳膊伸出绕住朝十的手腕:“我不会让你进去。”   “别逼我。”扬手一挥,铁针随着话声射向墨青的命门,墨青侧头闪避,金丝随之绕上朝十的脖颈,却让铁针中途截断。   两个人交手数下后,屋内的灯亮了起来,接着便传出花夕柔弱的声音。   “怎么了?花音,是你在外面吗?”他们打斗的动静,惊醒了花夕。墨青和朝十互相望了望,墨青先开口答道:“没事,是我。”   “墨青?”花夕的话音里透着一丝疑惑,“你不睡吗?外头还有其他人么?”   “是花音,我嘱咐她给你做些药膳。”墨青边看着朝十,边回道。   “不用麻烦了。”花夕冷淡地说,“我睡了,你也早点休息吧。”   语罢,屋内的灯光跟着黯下。   朝十抽回被墨青钳制的手,沉默地背过身。   墨青目送他离去,并未阻拦,只有那双深邃若子夜的眸,在黑暗里流泻着星星潋光……   黄沙弥漫的战场,囚笼载着秦木梨驶向南军。   眼见着自己效忠追随过的将军,人不人鬼不鬼地好似一只怪物,士兵个个都愤懑难当。   原以为北军要当着他们的面羞辱秦木梨,可不料那帮人竟把秦木梨放出后,就立即向后撤退。   秦木梨蹒跚举步,踉跄地朝南军走去。   “将军!”已有士兵按捺不住地想要上前,去搀扶秦木梨。但秦木梨却突然顿住身形。  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,冲他的兵低吼:“弓箭手,对准我!放!”   士兵们面面相觑,迟迟不肯动手。   秦木梨挥舞花藤,击向他们脚下的土地,烟尘四起间,箭终于离弦,齐刷刷地飞向秦木梨。   扭过头,秦木梨眺望马背上,远远观战的三叶。利箭穿透他的四肢百骸,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,垂落了花藤。   三叶无动于衷地目睹秦木梨的死,她拉了拉缰绳,掉转马头。兽狂骑着马,追上她:“不看了?”   “无趣。”她没有她想得那么开心。   “将军死在战场上也是死得其所。”兽狂回望宛如雕塑伫立在血雨腥风中的秦木梨,轻蹙眉宇,“他激起了那些士兵的志气,对我们来说并非好事。”   “打战的事,本宫不懂。”三叶倨傲地昂起下巴,“本宫要你赢,赢下这场战!”   兽狂微愣,随即微笑着颔首:“遵命,我的公主殿下!”   南明一役,持续了半月,南军伤亡惨重。不过如兽狂预料的,秦木梨的死引起了南军的殊死抵抗。北军的伤亡情况也不容乐观。   当死亡变得习以为常,人心会愈加麻木不仁。   兽狂命北军就地驻扎,调整生息,对溃败的南军暂不追击。   他在等,等一个秦木荣是不是傻瓜的结果。   三天后,他等来了风尘仆仆的无名。   他领着无名赶回北都,三叶早已静候多时。   无名只身走近三叶:“陛下让我把破魔剑带来了。”   “剑呢?”无名身上并没有其他东西。三叶焦急地追问。   “等我带走我的女人,我自会告诉你们我藏剑的地方。”无名提出交换条件。   “若你诓我们?”兽狂可不会轻易信他。   “你不信我,那我们之间无话可说。”无名亮出铜线。   “等等。”三叶抬手,制止又要打起来的他们,“本宫信无名。无名,你不会骗我,对吗?”   在得到无名的点头认证后,三叶派人将无名带往水菊住的侧宫。   “你信他?”兽狂睨向三叶。   “大不了,让人跟着他们。无名要是骗了我们,就斩草不留根。”三叶眼里掠过阴狠。   “别,这根还是要留的。”兽狂轻摇刀扇,他可觊觎着无名和水菊的种。   青苔爬满的石阶旁,是波光粼粼一池清泉。斑驳的木柱,树的年纹溢出沧桑。   墨青坐在亭内的石凳上,无言地饮着酒。近半月,他没有再进过花夕的房,也未曾再同她说过一句话。   “老爷。”花音迈着轻盈的步子,踏上台阶,瞧着满桌的空酒壶,她轻叹了一声,“这酒不醉人,人自醉,你还是少喝为妙。”   “北帝那边有消息了?”墨青并不想理会她的劝告,他只问她正事的进展。   “兽狂说人皇交出了破魔剑,剑被埋在北都外的雪山脚下。”花音边收拾酒瓶,边回复他,“老爷,我们何时行动?”   “越快越好。”墨青握紧手中的青瓷酒杯,“我怕这其中有变故,你最好密切监视北帝与三叶。”   “老爷不必吩咐,奴婢早已打算亲自去一趟。”花音顿了顿,“奴婢啊,就是想在出发前,和老爷再温存温存。”花音从墨青背后揽住他的肩颈,头微偏枕向他。   墨青扣住花音的腕,将她拽进怀里,他低首,面无表情地盯着浅笑盈盈的花音:“我们只是合作关系,你想要,我多少次都会满足你。但仅此而已。”   “老爷真无情,你和奴婢明明是一条船上的人。”纤指缓缓地刷过墨青安然若素的冷颜,花音笑靥如花,“我们憎恶着同一个人,身心都曾那般接近过。”   “别擅作主张。”墨青漠然地松手,花音在跌向地面前转了个身,坐上墨青身旁的石凳。   她抱怨似的嗔道:“老爷,好不温柔。你不满奴婢向夫人坦白?”   “我早告诉过你,别让她知道,你为何多嘴?”寒眸隐隐浮现愠怒之色。   “因为你们男人太残忍,太无情。”花音敛去笑容,冷哼道,“利用她的是你们,伤害她的是你们,瞒着不说的也是你们。你以为无知是幸福?谎言是善意?错,你是不敢承受欺骗的后果,不知如何面对知道真相后的她。堂堂七尺男儿,不过是个胆小鬼。”花音把玩着见底的酒杯,毫不留情地揭穿着男人的虚伪。   “说够了?”未见波澜的俊颜望向花音,墨青忽地露出一抹玩味的淡笑,“我是怎样的男人,我对花夕抱着怎样的感情,都和你无关吧。你如此在意,莫不是因为我的夫人?”   闻言,花音面色微变,她别过脸,快速地否认:“我只是看不惯,打抱不平。”   “没想到你这么乐善好施。”墨青讥讽道,“我如果没记错,对花夕下花毒的人就是你。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伤害她?如果说不原谅,花夕是不会原谅我,但她更不会原谅你!”   花音安静了半晌,又轻轻地笑出声:“既然你看出来,那我也不瞒你。花夕原不原谅我,无所谓。她对我上瘾了,她这辈子都无法离开我的花。”等解决完这些事,杀了那魔头,她就带花夕回仙界,她会好好疼她,弥补她。   “无论花夕对什么东西上瘾,她是我的妻子。”墨青揪住花音的衣襟,“她爱谁,恨谁,谁爱她,恨她,她都是我的夫人。”   “一个把她拱手相让的男人。”花音无畏地迎视墨青冰寒的眼神,“配作她的夫君?”   “我没有把她让给任何人。”墨青一字一句,说得很轻很冷,“她是我的。”   他绝不会放手!   三叶带了一小队人马,去往无名埋藏破魔剑的雪山脚。   远离天山,雪愈下愈大,漫天的银白像要糊住整个天地。   三叶举步维艰地骑着马,在凌厉的风雪中接近连绵的雪山。   “公主,前面的路被冰石封住了。马骑不过去了!”下属匆匆来报。   “那就下马走过去!”三叶一脚跨下马,她紧了紧身上的羊毛披风,命令众人下马同她绕过去。   可一行人还没迈出去几步,三叶四周接二连三的升起惨叫声。   她带来的人,一个挨一个莫名地倒向深厚的雪地。   “谁?”她朝周围大喊,“出来!别藏着掖着!”   到底是何人偷袭?她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着,她的人马就死在那人的剑下。   可见那人武功之高,远在她之上。   三叶警惕地环顾四方,她察觉到有人正迅速靠近自己。   蓦然回首,她撞上一个冷硬的胸膛。   瞬间,她僵住了身体。   “女儿,你可想你的父皇?” ☆、北帝七   白雪度风尘,   曲终人断绝。   大雪纷飞的北都城外,马车里的女子半阖着蓝眸,强忍着腹中的绞痛。   驾车的彪形大汉紧紧拽着缰绳,面色凝重地驾着马,在愈来愈强厉的风雪中赶路。   于天亮前赶往码头,那里等着他们的是去往海另一端东国,也称凰国的船。   不能让兽狂的追兵追上他们,逃亡东国是不得已之举,更是必要而为。   东国的凤曲女帝,精通玄医之术,据说行将就木者都可以借由她的妙手回春,返老还童。虽然他不清楚传闻的真实性,但只要她有那么一线生机,他必牢牢把握。   忽地雪路上几匹飞驰的黑马追上奔跑的马车。刀扇回旋轻松割断套马的缰绳,一个急停马车颠簸地滚向路旁。   铜丝立即反击,朝围聚过来的追兵袭去。兽狂轻笑着格开无名的铜线,语意冰寒地问:“你想拐我的小水菊上哪儿,猎花者?”   “少废话!”稳稳地挡在马车前,无名摆出架势,铜丝乱舞着卷向兽狂与他身边的属下。   兽狂来回挥动刀扇,抵挡铜线的攻击,可他的部下就没那么好运了。他们看不见铜丝,又没办法像北帝那般对气流波动敏锐如兽。勉强躲过几次后,他们就被铜丝缠住了四肢,再无法动弹。   然而无名毕竟一人之躯,几番下来身上同样挂了不少彩。兽狂的刀扇更是步步紧逼,旋转着攻向他的命门。   压制无名的当下,更多的追兵赶到,有部分人躲着铜丝挨近马车。   他们迅速掀开帘子,却发现车内空无一人。   “陛下,车子里没有水菊姑娘!”   闻言,兽狂目光一敛,而濒临下风的无名却仰头大笑起来。   几个时辰前的北都郊外,无名将水菊送上另一辆马车。   “为何要分开走?” 水菊拉着无名的衣袖,眉宇紧锁。   “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,如我天亮前没有到码头,你就让船夫开船,不必等我,知道么?”无名严肃地嘱咐,“一定别等我。”   “我想和你一起走。”水菊不肯独自离去,“我们之间还没有好好相处过。我还有许多话没和你说。我……”   大掌轻柔地托着她的后脑勺,无名在她冰凉的朱唇印下一吻:“照顾好自己,你的命是我的。”语罢,他背过身,大步流星地走出她泛起水雾的视线……   “真让我感动,牺牲自己保住心爱的女人。”兽狂嘲弄地勾起嘴角,“人皇的猎花者也是一个傻瓜。”   刀扇携着凌厉的杀意划开无名的胸口,兽狂漠然地俯视着轰然倒下的无名。血从他的身底蔓延,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了妖艳的花。   远在码头的水菊,心跳漏跳了半拍。   天边微微拂晓,她等的那个人始终未来。   “姑娘?我们要开船了,还等吗?”这女子小腹隆起,却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饰,船夫不太确定如何称呼地询问。   水菊闭了闭眸,才缓缓地回复:“开吧,以后称我无夫人便可。”   “好咧,无夫人!”船夫忙不迭地走下甲板。   “无名。”她默念着的名字,随着如花的叹息消散在湿咸的海风中。   她与他终究无缘。   萧瑟的北风中,三叶被秦木荣死死地钳制在怀里。   “海棠,没想到你竟以这种方式回来了。”秦木荣喃喃低语。   “我不是海棠,我是三叶!”三叶捶打着秦木荣的胳膊,奋力挣扎。   但秦木荣恍若未闻,他神情癫狂地将她往雪山上拖抱。   “父皇!”三叶体内冒出的花藤抽击向秦木荣。   他攉住花藤,爱怜地绕在手臂上:“海棠,你怎么又调皮了?之前你也用这个打过孤。”   “我不是海棠!”三叶的力气越来越弱,秦木荣带着她飞身踏至山顶,山的另边仍是一望无际的群山,山谷连绵不绝屹立于白雪之下。现在该怎么办,秦木荣是想和她殉情?她不能死!她绝不能死在这里!   三叶放软了语气:“木荣,我们回去好不好,我好冷。”既然他把她当成了娘亲,那她就佯装海棠应付他。   “海棠,你知孤有多后悔?”胡茬厮磨着她的面颊,秦木荣将她搂得更紧,“后悔没陪你一块上路。孤此刻才明白,荣华富贵,皇权地位,没了你的世界有多无聊。”   “秦木荣!”上路他大爷啊!三叶忍不住在心底爆粗,他觉得无聊,可她还没活够!这个变态皇帝丢下面临灭亡之灾的国家百姓不管,千里迢迢深入敌腹就是为了找她一起死?   秦木荣疯了,她可没疯!   她定要想法子制止他后脱困。   “木荣。”她耐着性子,捧住他的脸,巧舌如簧道,“那我们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,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隐居如何?这天大地大,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。”   “你说要和我隐居?”秦木荣顿了顿脚步,他仔细端详着她的小脸,想辨别她说的是否为真。   “嗯,只有我和你。我会用我全部的时间,陪你走完这生生世世。”她故作动情地表露心迹。   秦木荣微愣,接着低低笑道:“三叶,这是你的真心话?”   这回换三叶大惊失色:“你不是把我当成我娘了?”   “你娘比你美多了。孤怎么可能认错。”秦木荣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,不可一世的男人,他有意无意的嗤笑,令她气得只想咬他一口。   “那你去找我娘啊!你抱着我干嘛!你不想活,我还想活!”恼羞成怒的三叶干脆扯开嗓子嗔道。   “这才是孤的女儿。”大掌抚着三叶的长发,秦木荣却对着背后厉声质问,“欣赏了那么久,不现个身?”   红线絮绕于腕,衣裙款款地踏向秦木荣,花音福了福身:“奴婢见过人皇陛下!”而后,她转向三叶,笑意盎然道:“三小姐,老爷还在等着你呢!”   比起外头的兵荒马乱,刀光血影,身在大宅的花夕,日子却过得异常平和,怡然自得。   无论是那魔头,还是墨青,谁都没来烦扰她。今天,就连花音也出门办事了。   本以为这难得的清净能持续得久一些,但下一刻便被突如其来的书信打破。   这封信来自情阁,上面只写了四个字:“有难,速回。”   魅红和黄桃她们出事了么?花夕焦心地捏紧信纸,她起身去找墨青想和他说她要动身回南国。   然而她找遍了屋子,也未见墨青的踪影。   他去哪儿了?   如今北国与南国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,她要如何穿越层层兵戎,回到云都,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。   她需要人帮忙。   漫无目的地走出宅门,花夕来到繁华依旧的大街。北都的百姓并未受影响地该吃吃,该喝喝,若非找出点变化,就是大伙儿都比之前更加忙碌。   前线的士兵,后备的援助,武器与铠甲,粮食与衣物,还有女人。花街柳巷的风尘女子,被召为军妓,送往边界的兵营。   纵使不情愿,又能如何?有几个女子甘愿沦落于此,痛哭流涕也动摇不了他人的恻隐之心。所以她们大多强颜欢笑,认命地排成几队。   在人群里围观的花夕,心中有了主意。她如果混入这群姑娘,不就能理所当然地靠近南国边境的战线,然后她再找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趁着夜色逃走。   这样做的风险很大,但她必须为魅红姐她们冒这个险。   至于墨青,她现在对他已无利用价值。待他杀了那魔头,他应该就会成为魔门的新门主。   他不会在意自己的去向,和生死。   打定主意的花夕,摘下盘发的珠钗。她不动声色地混入从各个青楼强征,彼此素不相识的女人之中。   比起别的姑娘或强打精神,或面如死灰的表情,花夕倒显得冷静麻木多了。她沉默地坐上牛车,同她们一齐远离北都,前去边境。   出了温暖的北都,呼啸的寒风立即席卷而来。车上的人都相对无言,花夕披上毛皮斗篷,她一边环顾四面的雪山,一边摸了摸腰间的玄钢匕首。唇角不禁泛起苦笑。没想到从头到尾陪伴她时间最长的,只有这把匕首。   忽然从另一条道上,迎面骑来一队人马。领头的是一名长着狐狸脸的年青男子。   漆黑的骏马在牛车前停下,男子扫视了一圈车上的女人。   “看什么看!没见过女人?”领头的小兵不耐烦地吼道。   “大胆!”年青男子后边的随从出言呵斥,而年青男子轻摇刀扇阻止他继续。   当男子拿出那把刀扇时,小兵立即明白他的身份,慌了神地滚下牛车,跪倒在地:“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还望陛下恕罪!”   “免了。”兽狂摆摆手,“这些是要运用往军营的女人?”   “是的,陛下。”小兵战战兢兢地回道,“全是细心挑选的。”   “谁下令的?”兽狂笑眯眯地问。   “内务卿多部大人。”小兵照实地禀报。   “好,把这些女人送回北都。”兽狂转向侍从,仿若谈论天气般风轻云淡地下令,“革职查办内务卿,以动摇军心罪论处,以儆效尤。”   “明白,陛下。”侍从颔首领命。   牛车上的花夕,听到要回北都,立马坐不住了。   趁着大伙儿的注意力不在这边之际,花夕偷偷摸摸地翻下牛车。她朝着边境方向的路,艰难地拔腿狂奔。   “陛下,有个女人跑了。”侍从提醒。   望向逃跑的花夕,兽狂轻蹙眉头,这个女人想去前线?傻了,不要命了?   “要追么?”侍从请示。   “不用。”反正她也不一定能活着穿越边境线。兽狂拉了拉缰绳,掉转马头,“走,我们回宫。”   马蹄声“哒哒哒”地远去,风雪很快又覆盖了来时的印迹。   花夕不知跑了多久,她的视野被一片雪白遮挡。   手脚愈来愈冰冷,她的指节已冻得不可屈伸。一个趔趄,花夕扑向雪堆。   爬起身,步履维艰地继续往前走,可她终究还是体力不支地摔倒在地。刺骨发寒的雪花,前仆后继地吻上她的脸颊。   她的意识慢慢地涣散,眼前模模糊糊中出现一个人影。   人影停在她的身前,弯下了腰……  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,花夕从昏迷中醒来,才发觉自己的衣裳统统被脱去,浑身只裹着一件羊皮毯处在山洞里。   “你醒了。”幽静的眸子,盯着火焰,对方看也不看她。   “幽兰?你怎么会在这?”他不是回南明了?怎么会出现在北国境内。看清救她之人的模样后,花夕面露意外之色。   “山神没回南明。”幽兰紧了紧喉头,“我来找她。”   “她没回南明?她没跟我们来北都。”花夕疑惑地微皱柳眉,“她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”他到处都找不到山神的踪影,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。幽兰看向花夕,“你呢,为什么没和墨青一起,一个人晕倒在雪地?”如果他晚来一步,她就活活冻死了。   “我们之间发生了些事。”她避而不谈墨青利用她毒害魔头的事,转而解释她为何会在这儿,“我的娘家出了点事,我必须回云都看看。”   “那要横穿战场。”幽兰拨动着篝火,冷声道,“我劝你别自寻死路。”   “我有不得不冒险的理由。”花夕揪紧毛毯。魅红姐她们不会无缘无故发急函给她,情阁一定出了什么事,她这一趟必回不可。   他凝视了她半晌,幽幽地出声:“我陪你去。”   “你陪我?”花夕讶然。   幽兰点头,他相信跟在花夕身边,墨青铁定会找来,墨青在就意味着山神也可能现身。   守着花夕,总比盲目的大海捞针强。   “谢谢你。”花夕感激地望着幽兰,但她想起什么事地问道,“可你是花魔。”花魔是要吃血肉才能生长。她不想害无辜人的性命。   “你做我的养花人。”幽兰携起花夕的一缕秀发,又松手,“用你的血喂我,我便能不吃其他人。”   “我的血?”让她用自己的血喂养他?   “我是花魔之首,别把我和其他花魔相提并论。”本来生长在魔门,花魔靠瘴气就可存活,对于人类的血肉,他是不屑的。只是在人界行动,无可奈何要吃罢了。   他修为高,所需的血不多,花夕一个人应该能够养他。   幽兰将一条形似兰花的吊坠,递给花夕:“这是我花身的幻化,你每日喂它一滴血即可。”   花夕刚接过兰花坠,幽兰却反握住她的手,在她的指尖轻咬了一口。   舔着血珠,幽兰微眯着眼:“味道还行。”   抽回手,花夕找起篝火旁烤干的衣服:“我们什么时候走?”   “等这场暴风雪过了,我们就启程。”幽兰坐回篝火旁,答道。   花夕凝望着洞外白茫的冰雪,如同预示着他们迷茫的前路……   雪山这厢,花音浅笑盈盈地走近秦木荣与三叶。   “人皇陛下,难为你这么大老远地赶过来送剑。”她每踩一步,脚底便升起繁密的红线,“交出破魔剑,奴婢便护送你们回南国。”   秦木荣噙着冷笑:“想要孤的剑,不自己来取么?”拔剑挥斩,破魔剑气随之迸射。花音疾步后退,红线护着她般的张开织网,应下剑气后当即四分五裂。   “仙界的人,居然插手人间的事。你们天君不知道吧?”秦木荣持剑逼近,花音不敢大意地迎击,两人几轮攻守后,花音被秦木荣的剑气震得五脏六腑发颤,幸得红线能从四面八方袭向秦木荣,他不得不分神斩断它们。   眼见花音趋于劣势,三叶不动声色地欲绕过他们溜走。但山崖太过陡峭,加上雪天路滑,三叶踉跄着滑了一跤,她惊叫着跌向身后的万丈悬崖。   “三叶!”秦木荣毫不犹豫地转身,奔向三叶,伸手想要抓住她。   花音趁机用红线缠住破魔剑,夺剑的同时,红丝穿透秦木荣的胸膛。   破魔剑到手,花音冷眼旁观着秦木荣和三叶一同坠下深不见底的山崖。   “没想到真殉情了。”花音轻叹一声,悠然地回过身,就撞见站在不远处的墨青,“老爷,你怎么来了?”   “怕你出事。我就来了。”墨青走向花音,“拿到破魔剑了?”   “拿到了。”花音扬了扬手中的破魔剑。先前未料到人皇秦木荣也来了,所以费了一番周折。好在人算不如天算,这得感谢那个没多少用处的小公主,把她爹坑死了。   “给我看看。”墨青接住花音扔来的破魔剑,细细打量着雪亮锋利的剑身,“真漂亮,据传此剑可斩魔诛仙,有了它,那魔头必死无疑。”   “事不宜迟,我们这就按计划去要他的命。”花音迫不及待地与墨青擦肩而过,可就在她背对他的电光火石之间,墨青轻轻一笑,果决地举剑一刺,剑尖“噗嗤”没入花音的腹部。   血花绽放,艳丽如春。   “你!”花音难以置信地转过脸,“骗我?”   他邪肆地笑着将剑插得更深,魔魅的紫眸浮现出讥讽之色:“墨青没骗你,骗你的是本尊。” ☆、北帝八   烽火送花归,   冲冠为红颜。   暴风雪停后,前线的北军势如破竹,一举夺下南明诸城,将战线直逼南国腹地的云都,攻下王城花都亦是指日可待。   幽兰护送花夕来到北国与南国的边境小镇,这儿刚经过战火的洗礼,不少死者仍暴尸街头。   一路上,花夕眉宇紧锁,吃得很少,这让幽兰很不满。   “你不照顾好你自己,很影响血的质量。”他递给她一块干粮,“多少再吃点,这里离云都还有段距离。”   “现今北军正在兵临城下,云都一定人心惶惶,我怕我们来不及。”花夕担心着远在云都的魅红和黄桃,生怕她们遭遇不测。   “你再操心也没办法改变什么,还不如先保证自己能够平安抵达云都。”幽兰一面不冷不热地劝告花夕,一面在心里纳闷墨青为何还没发现花夕失踪,按他们的脚程,应该早就被北都赶过来的墨青追上了才是。   这墨青到底搞什么鬼?   魔门沼泽,瘴气最深浓的地方。   花音的四肢都被藤蔓牢牢固定着,紫钰站在她伤痕累累的身前,紫眸微妙地注视着已恢复仙人面貌的她。   “你就是现任仙母?长得和良夜确实很像。”真是什么人养出什么花来。紫钰暗忖道。   “魔头,你不配提她的名字!”尽管之前饱受折磨,但花音依然强撑精神,怒目而视,“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,定会找你报仇!”   “你这是在提醒本尊别留你活口了?”邪魅的紫眸闪过几许兴味,“不过我真好奇,你为什么如此恨本尊?”   “为什么恨你?当然是因为你对良夜始乱终弃,还害死了她!”花音咬牙切齿道,“良夜至始至终都那么爱你,你却让她葬身火海!”   面对花音的问罪,紫钰先是微愣,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:“这是良夜告诉你的版本?她是不是同你说,她与本尊真心相爱,她为了和本尊在一起,可以不当仙母?你被她骗了。”   “你胡说!少在那里扮无辜污蔑她!”花音气急败坏地欲挣脱,但藤蔓只是将她勒得更紧。   “扮无辜?本尊需要?”紫钰前倾身子,附在花音耳畔,呵气若兰地说,“本尊是想让你死个明白。亏你还是良夜养的花,你根本不了解她是怎样一个女人。”   良夜,那个为所欲为,自私自利到极致的女人。明知道当时的他厌恶她,她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对姐姐云烟扯谎,说她与他真心相爱,难舍难分。   “本尊怎么可能爱上那种女人。”紫钰讥讽道。哪怕良夜她不是仙母,单冲她对他的执念与独占欲,就够他敬谢不敏了。   “可怜云烟到死都不知道,她的好妹妹撒了多少个慌。”那时云烟,居然还能以怕妹妹伤心为由,拒绝了他。   当然云烟更可恶,捅了他一刀,外加背叛他。而今这两个女人死透了,他已然放下,才如此事不关己地平静叙述。可能只有朝十还活在过去。毕竟朝十的存在,就是分担了他承受不住,或者不想面对的那部分情感。   其中有爱,也有恨。   关于过去,他全部推给朝十,这样他便能走出那段记忆。但朝十不行,他独自背负着疼痛,过了千万年。   时至今日,朝十对云烟的恨意,恐怕只多不少。   “我不信你的编造!”她了解的良夜,单纯又善良,有时候我行我素,大多时候都是那般真诚坦率。更重要的是,在无人敢接近她时,只有良夜对她伸出双手,喂养她。生死关头,良夜不仅强行送她脱离险境,还把象征仙母的红线交付于她。   “没有良夜,就不会有我。”这个魔头休想动摇她!   紫眸端详了片刻,花音这张形似良夜的娇颜,他勾唇冷笑:“不可救药。”   “少废话,你杀了我吧!”她宁死也不愿向这魔头认输。   “别急。”她若不是还有些用处,他早就动手了。   回头,他望向终于现身的青影,薄唇微扬:“你来晚了,墨青。”   荒废的古庙,花夕头痛欲裂地醒来。   为了解除花毒的瘾,花夕离开北都前将花音赠的香囊扔了。如今她的脑内又剧烈地翻江倒海,疼痛不已。   她抱着头,蜷缩着身子,不停地发抖。立于庙外守夜的幽兰觉察到她的异状,他推开破败的门,走近脸色苍白的花夕:“你怎么了?”   “我好难受。”她想要闻一闻那花香,让自己镇定下来。   幽兰俯身,执起花夕的手,察看她的脉息。他凝重了神色:“你染上花毒多久了?”   “半年。”花夕坦诚相告。   普通人虽不会因花毒被蚕食内力,但上瘾以后非疯即死,根本无法保持理智。可花夕身染花毒,却神智清醒。她头疼的原因更像是花毒激活了身体的某个开关。到底因何所痛,幽兰目前也不得而知。   “外衣脱了,我运气给你。”幽兰简洁地说着,弯腰扶起花夕,在她面前盘腿坐下。他不能让花夕有任何闪失,至少现在不能,她是他找到山神的食饵。   滚烫的气借由幽兰贴在她肩颈的掌心,徐徐地传进她的体内。疼痛慢慢减轻,恍惚中她仿佛身处在一个从未见过的虚幻之境。   似曾相识的女人,拥住她柔弱的身子,轻启双唇:“我就是你,你就是我。”   “不,我不是你,我不认识你!”花夕试图推拒女人的侵入。   “别害怕,别抗拒我,快想起来你是谁!”女人诱哄着。   “不要,不要!”她不要想,不要记起!   幽兰感知到花夕纷杂的心绪,他刚想唤醒她,却陡然察觉到古庙外有人来了。   黑发少年领着一帮山匪打扮的男人,掳劫着一名体态肥硕的中年男子,和几位女眷进入这古庙中。   “今儿收获不菲,能打劫到这么肥的羊。”站在黑发少年身旁,脸上长着刀疤的壮汉咧嘴笑着,他揽住其中一女子,摸了摸她的小脸,“还有如此美的妞儿。真走运!”   “老大喜欢就好!”背后几个山匪连声附和,接着又偷偷瞄了瞄倚靠在堂柱前的少年,自从他们养了他,简直犹如神助。每回趁乱打劫,都能抢到一堆财宝。   生逢乱世,他们不仅流窜于山野,还狠狠地发了一大笔战争财。   “来来来,大伙儿带这几个妞儿上后面乐活乐活!”   闻言,与花夕面对面坐在佛坛后边的幽兰心神一敛,他正在运气给花夕,若此刻贸然行动,恐扰乱彼此内息。   “老大!后头藏着一男一女!”有个山匪指着幽兰和花夕喊道,“两个人都没穿衣服!”   “哟,居然有人挑这野庙苟合!让我瞧瞧!”壮汉大刺刺地绕过佛坛定睛一瞅,“这男的长得比娘们还好看!”   “老大,我们发现他们,可他们怎么一点反应也没?”一个憨厚的手下扯了扯头目的衣角,他总觉得怪异的很,他原以为那个少年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男子,没想到这名男子的容貌更是惊为天人!   “估计是吓傻了吧!”另一个贼眉鼠眼的手下“嘿嘿”地搓了搓手,“指不定是私奔的。老大,这女的能不能给我玩玩?我想当着这男人面来……”   “你的恶趣味能不能改改?”刀疤汉嘴上虽嫌弃,但没阻拦他们包围一动不动的花夕与幽兰。   “如果你们急着送死,就过去试试。”寻着动静而来的黑发少年,见到花夕和她对面的幽兰,眼底闪过一丝讶异。他凉凉地开口,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庙里的所有人听见。   “怎么?他们很厉害?”这男的看着弱不禁风,不过话说回来一开始他们也以为这少年不堪一击,结果他轻轻松松就杀了山寨里好几个弟兄。   “那个男人。”少年指了指泰然自若的幽兰,“比我强多了。”   “他也是花魔?”这下,他们都不敢再上前的停在原地。   少年凑近幽兰,又瞥了瞥阖着眸的花夕,不怕死地调侃:“你为何和她一起?莫非真是私奔?”   “花决鸣,你要不会说话就闭嘴。”幽兰冷冷道。   “啊,瞧我这记性!”花决鸣拍拍脑门,“我们的幽兰只爱山神。可惜山神从来不正眼看你。”   “花.决.鸣。”幽兰浑身散发出的杀意,令周围人皆不寒而栗,唯有花决鸣仍笑嘻嘻地绕着他踱步了一圈。   “没有马上杀我,是不是因为你没办法动?这么大意真不像你呀,幽兰,这个女人的情况很糟糕么?”所以幽兰才顾不得那么多地度气给她?花决鸣揣摩着捋了捋耳侧的垂发。   花决鸣转向那帮山匪,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:“我帮大伙儿确认过了,他当前动不了,你们要上的赶紧。”   其余人面面相觑,既然知道对方是花魔,他们哪敢冒犯。纵使目前他动不了,不代表永远不能动。这群山匪虽四肢发达,但没那么傻。尤其他们早就见识过花魔的威力。   无趣地摇摇头,花决鸣嘲讽地笑了笑,这帮怕死的胆小鬼。藐视地扫了一眼山匪,花决鸣看向他们怀里掳来的女眷。   “我给你们一个平安获救的机会。”花决鸣微笑地蛊惑道,“你们去伺候那个男人,不管用什么手段,只要他有反应,我就放你们走。老大,你说我可以做主吗?”语罢,花决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新任的养花人。   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刀疤汉唯唯诺诺地摆摆手。   “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做。”花决鸣向其他山匪使了使眼色,“不肯做的女人,你们就分了她。”   年轻的姑娘们,眼带泪花地互相望了望,与其被这些匪徒粗夫侮辱,不妨选择前者。她们含羞带怯地望着貌美的幽兰,此花只应天上有,人间哪得几回折。   “看来你们都选好了。”花决鸣看戏地抱臂,退到一旁。那些个女人扭扭捏捏地走向面色铁青的幽兰……   长满荆棘的花藤卷向墨青,缠住他的身子镌刻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创伤。   “墨青,本尊以为你是不同的。”紫眸流露失望,“你背叛本尊的理由是什么?你想要门主的位置,还是恨本尊欺负花夕?”   “我没有背叛你。”墨青面无表情地回道,唯有额头渗出的冷汗,透漏着他承受着多大的痛楚。   “没有?你和她这半年来密谋想害本尊,难不成是假?”紫钰一手扣着墨青的咽喉,一手戳着他的心口,“本尊想杀了你呢。”   “不假。”墨青闭上清冷的眸子,“你动手吧,但放过花夕,她不知情。”   “你果然是为了花夕。”紫钰后退一步,藤蔓代替他的手,甩向墨青。尖刺划过他的俊颜,留下血痕。   “本尊不会急着要你的命。”紫钰背过身,唇角噙着魔魅的邪笑,“本尊这就去把花夕带到魔界。”而后,他要当着墨青的面,一遍一遍欺辱花夕!直至墨青向他哀求为止!   待紫钰离开,墨青抬眸,面朝花音,正色问:“你还能行动吗?”   “能。”花音虚弱地颔首,“你为什么把花夕牵扯进来?”墨青不会不知道他提花夕,就是在刺激那魔头。   “这样他才会离开,我才有机会救你。”金丝利落地切断锁住他的花藤,浑身是血的他重获自由,“我们得尽快走。”他能拖延的时间不多。   “那花夕呢?”花音盯住墨青,“你不在乎她怎样吗?”   “花夕不在北都,紫钰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。”墨青用金线勒断束缚花音的藤蔓,“所以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。”   “你真是理性得可怕。”花音腿软地跌坐向泥泞的沼泽,墨青伸出胳膊拦腰勾抱着她。   “剑也一起带走。”金线缠住随意插在树下的破魔剑,“下次记住,别把后背交给任何人。”   从未信任,便不惧背叛。   靠向墨青臂弯的花音恍然地发出轻笑声:“原来这就是你回答他的‘没有背叛’。”先前她低估墨青了,这个男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心思深沉。   庆幸她此时是作为他的盟友,而非敌人。   “杀他,凭破魔剑远远不够。”墨青沉吟道。除了破魔剑,他们还需要另两件上古神器。   “说吧,你希望我做什么?”花音清楚墨青不会无缘无故来救她。   “替我弄到天君的锁魂瓶。”墨青凝视着花音,轻声吩咐。而他会去东国找到最后一样神器。   “锁魂瓶,只有天君知道在那儿。”要想取得它,不比登天容易。花音面露难色。   “因此,我才需要你。仙母大人。”墨青捧起花音的俏脸,眸里浮现淡漠却又诡谲的笑意,“你会为你,为我拿到的,对吗?”   半晌,花音重重地点了点头。   北都的王宫,下属匆匆来报。   “陛下,三叶公主带去的人马无一存活。她本人下落不明。属下派人在附近搜了搜,只在雪山悬崖附近发现一摊血迹,不知道是不是公主的……”   “我知道了,你们都下去吧。”兽狂挥挥扇遣退了殿内的人,敛去笑容的他独自负手立于正座前。   刀扇忽地脱手而出,转瞬之间割断了殿内所有的锦帘,字画和瓷器。   悄无声息碎了一地,还有盛满梅子酒的琉璃杯,烛火摇曳映衬着碎片,星星点点的光,迷花了他弯得像月牙一般的眼。   他自认并不爱三叶,更不懂情爱为何物。   只是气恼事情偏离了原计划的发展,仅此而已。兽狂收拢刀扇,神情阴郁。没有拿到破魔剑,亦未得到水菊的骨肉。   干掉一个无名怎够?他要亲自上战场,将负隅顽抗的敌军杀得片甲不留,方解他心中怒火!   颓废的古庙,污秽充盈。   花夕缓缓地睁开迷离的水眸,只见幽兰的身上趴满了陌生的女人。   “快住手!”抬头,花夕撞见幽兰背后站着一伙山匪,和优哉游哉旁观的花决鸣,她嗔怒道,“花决鸣!你又在害人!”   “害人?”花决鸣扬起一抹邪佞的笑,“我只是想让久违的熟人舒服舒服。”   “你!”花夕气极地想要起身,幽兰按住了她的肩头:“让我来。”   话音甫落,窜出的花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山匪们的胸膛,幽兰周身的女子见状,吓得如同鸟兽四散,瑟瑟发抖地跑出古庙。原本躺在地上装死,不敢吭声的中年男也屁滚尿流地跟着她们逃了出去。   血花散落向花决鸣,他貌似苦恼地朝幽兰撇撇嘴:“我好不容易找的新主人,就让你给杀了。”   “花决鸣!”花夕想起他以前对她和魅红做过的事,又想到受困于战火中心的魅红姐她们,她冲向花决鸣,对着他的俊脸便是一巴掌。   “如果不是你,墨青便不会出现在情阁,我也不会离开云都。要是魅红姐有个三长两短,我绝不会放过你!”花夕发疯似的捶打着花决鸣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花决鸣皱着眉,擒住花夕的双腕,“魅红她出什么事了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”   “你放开她。”   花夕和幽兰的声音同时响起,花藤击向花决鸣,幽兰伸手拉回花夕。   “喂!”花决鸣往后让了让,他不但不还手,还举起了手,“刚刚那就是无伤大雅的玩笑,幽兰,我们在这儿拼得你死我活,没什么好处吧?”   “是你死,我活。”幽兰冷声纠正。   “好嘛,你不杀我,我就带你们走一条没被战火覆盖的,安全的路。”花决鸣抛出交易筹码,“你也想顺顺利利地把她送回去,对吧?”   幽兰面向花夕,似乎想她来作决定。   花夕思索了一会儿,才答道:“好,可你要敢动歪脑筋,就立刻杀了你。”   花决鸣连连点头,暗地里有点儿惊讶花夕的变化。   尽管过去花夕便相当难搞,但眼前的花夕显然更加难搞。   “我们走吧!”花夕率先踏出古庙。   外头阴云密布,而花夕的眼睛却澄亮得好似水中镜,夜下花。   “魅红姐,等我。” ☆、北帝九   雨渍花零愁几许,   红离香散码头岸。   花音回到了仙界。   她伤得很重,小仙们将她扶进仙湖。浸染在清澈的湖水里,借由仙湖蕴含的灵气慢慢治愈身体的伤,花音低首注视着平静的湖面,倒映的自己。   这张脸是良夜的模样。   “良夜是什么样的女人,你真的了解?”脑海里依旧回荡着那个魔头的话。   她了解,她当然了解良夜。绝不能因魔头而动摇,她要尽快找到锁魂瓶。   “为什么要做多余的事?”飘渺的嗓音在她身后静静地响起。   花音猛地转身,对上那双幽远的星眸,俊秀出尘的男子,衣袂飘飘地伫立于氤氲的水烟中。   “天君……”她嗫嚅地微张丹唇。   “你仍然执迷不悟,放不下过去吗?仙母。”他淡淡地扫视了她一眼,空灵的目光停在无波的水面,“私自下凡是大忌,你不会不知道仙界的规矩。”   “对,我知道。”她索性承认,“可不杀那魔头难消我心头之恨!”   他轻叹出声:“仙母,你恨他,是因为云烟被他害死,还是因为他不爱你?”   “他不爱我?”她喃喃地重复着天君的话。那个魔头不爱良夜?   而站在湖畔的天君,像没听见花音的自言自语般的微微蹙眉:“你不是早就清楚那家伙爱的是云烟。纵使你再不甘心,你也没办法改变这一事实。何苦执着一个不爱你的人。当初你从我这里拿走锁魂瓶,我并未追究你,一方面因你是仙母,另一方面更因你是云烟最疼的妹妹。”   天君的一席话令花音从头冰冷到脚趾。她披上岸边的外衣凌波而去,独留下他在温柔的夜风中黯下眸色。   与魔尊的敌对立场,让他说的看起来尤为可信。当年云烟会死,良夜要负极大的责任。   从火海里出来的她,好似变了一个人。但无论她是真的良夜,还是替代品,他都要破坏良夜的计划。   良夜害他失去云烟,那他就让良夜永远得不到她爱的魔尊。   这很公平。唇角浮现浅浅的笑意,这笑意很快随着他的身影消散,恍若来时悄无声息……   她对他用情至深。   所以才会痛苦,为何他不是她的?   看着他对她的姐姐表露心迹,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蜜意。   如果姐姐是她,她是姐姐,她要伤害他,让他憎恶自己。所以她做了无法挽回的事。   对不起,可她真没有后悔过。   其他人和他相比完全不重要。   阻碍她的障碍一个一个清除了就好。   “云烟姐姐,请你跳下去吧!”   “我会送你最后一程。”   “让我们在烈火里化作灰烬——…”   最终重生为人。   泪流满面地从遥远的梦境里苏醒,花夕只觉得胸口闷痛得快要窒息。   她愈来愈害怕,内心似乎有另一个她存在,在不断不断侵蚀,霸占她的一切。   花决鸣躺靠在粗壮的树枝上,他俯视着忽然坐起身的花夕,眼神意味不明。   幽兰面无表情地坐在篝火前守夜,花决鸣带他们走的山道确实没被战火牵累。若不是花决鸣还有这点用处,他那日在古庙早就将其撕碎。   醒过来的花夕走到幽兰的身后,她弯下腰柔若无骨地贴上幽兰的背脊。   “你在做什么?”幽兰按着花夕不规矩的纤手,压低嗓音问。   水眸从迷离转而清明,花夕吓了一跳般地抽离身子。   “我怎么了?”花夕盯着颤抖的双手,她刚刚为何去抱幽兰?   “我看她是烈火焚身,忍不住了。”花决鸣跳下树,嘲弄地步向花夕,“你挑幽兰,不如挑我。”   “闭嘴。”幽兰斜睨了一记花决鸣,语气不善道。   “我去那边转转。”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花夕落荒而逃。   入夜后的深山老林,虫鸣声声,远处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嗥叫。   花夕气喘吁吁地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止步。脑子里有声音野蛮地冒出。   “你跑什么?”那个声音嗤笑地说,“你在渴望滋润不是吗?花需要阳光,雨露,才能成长呀。”   “你是谁!”花夕大声质问,回答她的只有空洞的回声。   当回声平复,那个声音才再她脑中再度升起:“傻姑娘,我就是你,真实的你。为何不遵从内心,去做你想做的事?”   “做我想做的事?”花夕呢喃着。   “你想报复那个人吧?想把他加诸你的,统统还给他。”那个声音引诱着她,“将他囚禁,折磨,让他与世隔绝,除了你再也接触不到任何人。你便是他的唯一。”   “不!”花夕断然拒绝地抓紧头发。剧痛使杂音消失,她的神智恢复至往常。   比起报复谁,她更想回到云都,确认魅红她们的安危。哪怕刚刚的话音真的来自她所不知的心声,她也不想被其支配!   回到幽兰和花决鸣那儿的花夕,辗转反侧,彻夜无眠地挨到天明。   晨曦微露,他们便启程赶往云都。然而还是慢了一步。   花夕怔怔地望着教大火覆盖的云都,北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,迅速占领了这座安平祥和的都城。   踉跄了几步,步履不稳的她欲往坡下奔去,却让幽兰一把拉住胳膊。   “别去。”幽兰出声阻止,“现在不能进城。”   “幽兰说的对。”花决鸣双手交叠枕着后脑勺,他凉凉地接过话茬,“要去也应该我和幽兰去,是吧?”   幽兰冷瞪着花决鸣,却并未否决他的提议。   花决鸣认识魅红和黄桃,亦熟悉云都,由他带幽兰趁乱进城确实合适。   思索片刻,花夕点点头,诚切地央求:“幽兰,拜托你了。”   “你待在这里,带好我的花身。”幽兰附在花夕耳畔轻声交代,“它会在你身边保护你。”   语罢,幽兰绕过花决鸣,率先离开山坡。花决鸣耸耸肩,追上幽兰的步伐。   “喂,你为何会让那个女人当你的养花人?”花决鸣好奇地问。   “和你无关。”幽兰快速接近失火的城墙,踏壁而上。   “不说就不说嘛。”花决鸣跟着飞身至城楼,俯望火光簇簇的城内,果然一片混乱。   凭着记忆,花决鸣领着幽兰来到面目全非的情阁前,他们才踏进大堂,一名身穿黄衣的女子,急急忙忙地往外跑。   黄桃?花决鸣往旁一挪,挡在女子身前:“你这是要上哪儿?”   黄桃抬眸,看向这名突然出现的黑发少年,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,她似乎见过他。不过当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。   “这位小公子,请让开,我必须快点赶去码头!”黄桃焦急地推了推纹丝不动的花决鸣。   “码头?”花决鸣环顾纷乱的情阁,四处逃散的姑娘里并无魅红的身影,“你们家花魁,她去哪儿了?”   “魅红姐她!”提到魅红,黄桃眼眶通红地回道,“她被东国来的人带走了,我正准备去追他们!”   “东国来的人?”花决鸣深深皱眉。这是怎么一回事?   “姑娘你别着急,我受花夕之托来帮你的。”幽兰放柔脸部线条,“这儿太乱,你先和我们走吧。”   “花夕?她回来了吗!”黄桃欣喜若狂地拽住幽兰的衣袖,“她在哪儿?我以为那封信她收不到的。”   “她在城外,我带你去。”幽兰不动声色地抽回手。   “嗯!”黄桃忙不迭点头,但转念,她又摇了摇头,“不行,我得去码头。魅红姐被那帮人抓走了。”   “东国的人为什么抓魅红?”花决鸣问出心中的疑惑。   “他们说我们情阁的主人,涉嫌通敌卖国。”她们明明从没见过主人,这十多年来都是魅红姐在打理情阁。她只知情阁主人是东国人,其余一概不知。   黄桃越说越伤心:“那帮人趁着兵荒马乱潜入南国,说要搜查证据,逮捕相关人士回东国受审。魅红姐为保护大伙儿,主动站了出来……”   “那个蠢女人。”花决鸣暗自咬牙,转向幽兰,“你带她回花夕那儿,我赶去码头。”   幽兰按住花决鸣的肩头:“你逃了怎么办?”   “我死,你活。”丢下这句话,花决鸣便迅速朝码头岸凌空而去。   站在山坡的花夕,左等右等没等到幽兰他们,反而意外等到了一个她未想过会再遇见的人。   风吹拂过他的额发,弯成月牙儿的眼眸,他骑在骏马之上,俯望着战火纷飞的大地。   北帝为何不和大部队一块,却走这种山野小路?花夕躲进树丛,窥视着马背上笑眯眯的狐狸脸男人。   “出来吧。”兽狂忽地扬声。   花夕按着腰间的匕首,犹豫地要不要站出来时,左侧的草丛里“噌”地窜出几名南军打扮的伏兵。   面对这些伏兵的包围,北帝面不改色地轻摇着手中的扇子。   脱手而出的刀扇,一一划破这些人的咽喉,最后飞舞回他的手里,艳红的血洒落绿荫。花夕捂住嘴,生怕自己因惊吓而喊出声。   翻身下马,兽狂迈着有条不紊的步子,靠近花夕藏身的树丛。   “我还以为是另一个伏兵。”兽狂居高临下地望向半蹲着的花夕,勾起微笑,“没想到是一匹逃跑的小野马。”   花夕仰视着兽狂,先咬了咬唇,再端起虚伪又疏离的笑容,柔声细语道:“民女见过陛下。”   “陛下?你以北国人,还是南国人的身份喊的?”兽狂捏住花夕的下巴,抬高她精致的娇颜,指腹细细刮搔着她的面颊。   “有区别吗?”花夕甜甜地笑回,“普天之下皆为王土,民女自然是以天下人的身份,称呼的陛下。”   兽狂微愣,随即朗声长笑:“好一个天下人!你这张小嘴真是甜,我喜欢。”   伸手搂抱起花夕,兽狂取下她别在腰后的匕首,边把玩边问:“一个女人家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,防身,还是想行刺?”   “陛下若有答案,何必问民女。”花夕想夺回被他拿走的匕首,奈何手臂不如他长,够不到,她泄气地照实答道,“这是民女的义兄,送给民女防身用的。”   “你的义兄为你着想,便不会放任你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。”兽狂意味深长地端详了花夕半晌,他将匕首递还给她,“如果我是你,不会傻到用匕首行刺。”语罢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马。   花夕收起匕首,目送着兽狂驾马离去的背影。这个北帝的性情真难以捉摸,虽然脸上一直带着笑,但让人不自觉心生畏惧。   本来她是想拿匕首刺他。   正如他所说,她没贸然行动才是聪明的。   北帝,能不能成为天下主,花夕不知道,或许唯有时间会知道。   这厢花决鸣抵达码头岸,只见数名黑衣人押着魅红上了艘大船。   他欲出手,却乍听一道悦耳的笛声,从船上幽幽地飘来。是谁在吹奏?   笛声入脑,花决鸣顿感身体沉重得宛如绑上千斤重的铁球。他艰难地往岸边挪动脚步,笛声的节奏愈来愈急促,剧烈地翻搅着花决鸣的五脏六腑。   他口吐墨绿色的鲜血,单膝跪了下去。   花决鸣唇角上扬,他在干嘛,为了一个蠢女人把自己搞成这样。多么狼狈,即便想假装表现,也得让她看见才行。   可此时怎么看,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。   甲板上,身穿华服,面容藏在纱帘之后的人,放下白如玉的笛子。暗金色的流苏悬挂于笛身,随着晃动的船肆意摇曳。   “丞相大人,我们把人带回来了。”黑衣人们毕恭毕敬地禀报。   “下次记得清场,别让一些阿猫阿狗追过来。”那人剑眉微蹙,偏中性的语音平平无奇地吩咐,“好好看着那名姑娘,别失了我们东国的礼数”   “遵命。”话甫落,黑衣人鱼贯退下。   遥望战火连天的云都,那人平和的外表下,不免酝酿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感。几月内便攻破南国的各大要塞,这个北帝兽狂不容小觑,他日必是东国的敌人。   可惜没有动手先除掉他的命令。   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,转过身收回玉笛,空留下袅袅的余音,和颀长的背影,给这座饱受战争洗礼,即将变得千疮百孔的都城,与岸边濒死的红花。   天空的云离化作焦土的地面很近,雨纷纷淋落,熄灭了火苗,冲洗着尸身的污血。   花夕和黄桃重逢,两个人没寒暄几句,就匆忙在幽兰陪同下赶到码头。   花决鸣一动不动地躺在脏兮兮的地上,仿若抽空了精魄。“他死了?”花夕询问探着他鼻息的幽兰。   幽兰站起身:“剩一口气,救么?”   花夕迟疑了几秒,感情上她不想救花决鸣,可花决鸣怎么弄成这样,她必须了解他们面对的敌人,带走魅红的人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能力。   “救。”花夕神情凝重地面向幽兰,“怎么救?”   “以身喂花。”幽兰拦腰抱起昏迷的花决鸣,“但他可能不受控制吃完你。你还要救他?”   “救。没事,我有你。”有匕首。花夕默默补充。   “花夕,你和这位公子在说什么?”黄桃不解地看看幽兰,又望望花夕,“你是不是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?”   “黄桃。”花夕从荷包里拿出数张银票,交到黄桃掌心上,“这里存着之前聘礼,魅红姐替我存在了钱庄。你拿着这笔钱,往西逃。在西国有一个叫冥沙镇的地方,找一个蔺姓的商人。他会收留你。等我救出魅红,就去西国找你。”蔺晨是她以前接待过的客人,也是为数不多可以将黄桃托付于他的人。按她熟悉的脾性,蔺晨定会义不容辞地照看黄桃。   即使她和魅红回不来,黄桃下半辈子仍有个指望。   “花夕,我想和你一起去东国。”黄桃哭着抱住花夕。   “傻瓜,太危险了。相信我,我会把魅红姐带回来。”花夕强忍泪水,安抚着黄桃,“你记得换套男装,越普通越好,路上照顾好自己,知道吗?”   “我知道,花夕,你要平安归来,我会在西国等你的。”黄桃擦了擦眼泪,坚定地回视花夕。   送走黄桃后,花夕让幽兰将花决鸣架到废弃的民居里。   花夕脱下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外裳,匕首刚要往小臂上划道口子,幽兰便捉住她的手腕:“我来。”   “花魔也能吃花魔?”花夕困惑地问。   “勉强。”估计不会喜欢就是了。花魔的血和人的血,气味,口味完全不同。   幽兰割开手腕,墨绿色的血缓缓流向花决鸣微张的唇。许久,花决鸣起了反应,他的手指稍稍动了动。   止住血,幽兰弯腰察看花决鸣的伤势:“好多了,我再去外面找点尸体的血喂他。”   “幽兰,既然不需要我的血,你一开始为何不告诉我,只问我救不救?”花夕迷惑地追问。   “我想了解你的决心。”这样他才能忍着厌恶救花决鸣。   幽兰去外头找血的时候,花决鸣睁开了眼睛。蹲坐在他身侧的花夕,撞见他变黯的双眼,立刻警觉地扭身往外爬。   花藤依然快了一步地缠上花夕的足踝,花决鸣毫不留情地将花夕拖向自己,压制住她后,他低低地发笑。   “你终于和我独处了呢。” ☆、北帝十   身轻似叶无归处,   飘若浮云且东去。   死亡,并非结束。   攻城战的落幕,如同开始般突然。   北国吞并南国,是北帝野心的第一步。   北军浩浩荡荡地踏进南国的云都,可领头的只见将军,不见北帝兽狂。   “为什么北帝不在?”   “不是说他御驾亲征么?”   “听人讲北帝长得青面獠牙,十分凶残。”   百姓们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声全都传进年青人的耳里,他笑眯眯地摇摇扇子,混迹于众人之中,好似一名再寻常不过的平民。   这时,他在人群里瞥见了一道有点眼熟的倩影,她的身旁分别站着两个容貌出众的人,个高男子的优雅脱俗,黑发少年的清秀明丽。   但她的脸色却十分凝重,似忧愁着什么。旁边小厮打扮的人,附在兽狂的耳畔低语了几句。   兽狂心领神会地点头,盯着快要被众人淹没的身影,他悄无声息地跟着走了过去。   回到几个时辰前,破败的民居,花决鸣死死压着花夕,按着她的腕在她的头两侧。   “花决鸣!放开我!”花夕挣扎着,瞪视着他。   “不放。”花决鸣低首,在花夕的耳边呵气道,“除非你养我。”   “养你?”花夕停下乱踢的腿,柳眉微蹙地反问,“你让我做你的养花人?”   花决鸣松开手,从兜里掏出一枚和她发间花钗一样的头钗,那是朵红得发亮的虞美人。他将钗子别上她如云的秀发。   “这是我花身的幻化,和你原来这朵虞美人,正好凑成一对。”花决鸣的长指刷过花夕的发丝,他貌似认真地请求,“做我的养花人,我也要去东国。”   “为救魅红姐?”花夕不由地狐疑,毕竟花决鸣先前可是劣迹斑斑。   “不是。”花决鸣状似果断地摇头,咬牙恨道,“把我重伤的家伙,我一定要找出那人,将其剥皮拔骨的吃掉!”   这比较像花决鸣会说的话。听到他的回答,花夕一部分的顾虑暂时打消。   对她而言,多带一个帮手也好,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她可以先既往不咎地接纳花决鸣,前提是他对她有用处。   当幽兰拖着尸身回来,见到便是这幅和谐的场景。花决鸣吮着花夕的指尖,吸食着新鲜的血液,而花夕的娇颜上并未有抗拒之色。   “你确定你要养他?”幽兰皱眉道。   “养两个花魔,很危险吗?”花夕小声地询问。   “何止危险。”简直罕见。这丫头就不怕她被他们榨干?   “如若能救出魅红姐。”花夕握紧双拳,她顾不了那么多。   “好吧,首先我们得弄艘船。”从南国的码头坐最快的大船到东国,也需要半个月。而他们目前别说大船,能搞到一艘小船就算幸运。   北军侵占云都后,连码头都被封锁了。   “我不想伤及无辜。”花夕抿了抿唇,“我们最好去什么地方借条船来。”   “偷行么?”花决鸣打了一个哈欠,讽刺地说,“什么伤及无辜,这种时候别惺惺作态了,越犹豫越难走。”   “对,你是花魔,但你不是无敌的。”花夕没好气地瞥视花决鸣,“你是能以一敌百,但北军有上千上万人。我们不可以闹得动静太大,懂吗?”   “那你想怎么办?”花决鸣把问题丢回给花夕。   “我认识云都的船老大。”思索半晌,花夕想到的只有求助那个人了,“他应该能借我们船。”但船老大不是好应付的人,以前更是情阁难缠的客人之一。大部分时间,都是魅红姐在伺候他。而她和船老大只打过几次照面,并不熟。   “船老大?”花决鸣在脑海里搜索了片刻,印象中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。   “若我没记错,他的府邸在城东。”花夕托腮,她仍有一层担忧没说出口。她怕船老大提出过分的要求,不,应该说按他的个性,肯定会趁火打劫。   “我们先去看看,再做打算吧。”她的提议,换来花决鸣的冷哼,和幽兰的颔首。   一行三人走出民宿,发现街外头放眼望去人头攒动。   北军已正式入城,开始善后了。   花夕面容郁沉地随波逐流于人群里,她一方面忧愁如何说动船老大,一方面也担心北军进驻云都后,海岸线的封锁会加剧。届时想乘船走,更困难。   “有人在跟踪我们。”幽兰忽然压低嗓音,提醒道,“别回头,我们继续往前走。”   花夕紧张地拽着裙摆,随着幽兰和花决鸣拐进人烟稀少的巷口。   “是谁在跟踪我们?”走了几步后,花夕偷偷张望了一下,并未发现人影。   “不知道。”幽兰摇摇头。对方的气息出现又隐去,看来不是等闲之辈。不过花夕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。   “小野马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兽狂大刺刺地从对面的巷口慢悠悠地走来。   “北……”兽狂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,阻止花夕的脱口而出。   “叫我狂公子就好。”兽狂打量着花夕身侧不发一言的幽兰,和满脸不屑的花决鸣,“这两位是?”   “他就是我的义兄幽兰。”花夕拉了拉幽兰的衣袖,又貌似亲密地搂过花决鸣的肩膀,“他是我的弟弟,花决鸣。这位是狂公子,是我在北国见过的人。”   “姑娘还没告诉我,你的芳名。”兽狂装作看不到那两个男人脸上的不自然,他心情大好地问。   “我叫花夕。狂公子,我们还有急事要办,就先告辞了。”花夕两手各牵起幽兰和花决鸣,匆匆地拉着他们往外走。   兽狂收起扇,扇柄轻击掌心。原本站在巷对面看戏的平民,突然朝目露凶光地朝花夕他们围聚过来。   花夕抓紧幽兰和花决鸣的胳膊,以眼神示意他们先别轻举妄动。   “狂公子,你这是何意?”花夕望向笑容可掬的兽狂。   “花夕姑娘,是想去云都的海运之首曹老大那儿吧?”兽狂掩嘴,轻笑出声,“不凑巧,他名下的船全部充公了,就在今儿。”   “你为什么知道?”兽狂今日之前明明远在北都。   “要打赢一场战,情报很重要。”他早在云都,花都,南国的几大都城布满了眼线。那次与花夕在林间偶遇重逢,他便暗中派人盯梢,尾随她良久。   小心谨慎,一直是他的行事作风之一。   “花夕姑娘,你与东国是什么关系?”兽狂微笑地问。   云都的总督府,现在已成为北帝临时居住行政的地点。   “我还以为他是你在北国的相好。”花决鸣趴在花夕耳旁,故意小声地嘲弄,“我说呢,姐姐,你要能睡到北帝也是你厉害。”   “你少说一句行不行。”花夕瞪向花决鸣,“别喊我姐姐。”   花决鸣摊摊手,不再作声地跟在花夕身后。而幽兰则眉宇微锁,他不动声色地探查着四周的兵力布置。他和花决鸣想从这逃走应该没问题,但把花夕一块平安带走,不容乐观。   话说,花夕怎么会被北帝盯上,她和北帝明明八竿子打不着。幽兰带着些许困惑的目光投向同样眉头紧锁的花夕。   “三位久等了。”换了套衣领绣金丝的黑色华服,胸襟大敞的兽狂,摇着刀扇慢条斯理地踱步到正厅。他的细眸袒露着精光,来回扫视花夕他们,“我们北国与南国正交战,东国的人趁这时候跑到云都来掳人,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。花夕姑娘?”   花夕深吸了一记,撒谎很难骗过北帝,还可能惹来杀身之祸。所以她决定说一部分真话,隐瞒一部分事实。   于是花夕大致讲了她出身自情阁,后被人赎身,接到情阁的书信,得知魅红她们有难,才不顾一切地返回云都。   “通敌卖国?”兽狂重复着刚刚花夕的陈述,“情阁的主人你可见过?”   “没见过,民女只知他是东国人,至于他是老是少,是男是女,一概不知。”情阁除了魅红姐,无人见过情阁主人。   “有意思。”兽狂摸了摸下巴,别有深意地喃喃自语,“东国人和南国勾结?还把联络接头点设在青楼,有趣。”   “陛下,民女已据实相告,恳请陛下允许民女乘船前往东国,救回魅红姐。”花夕欲双膝跪下,却让兽狂一手扶住。   “你的相公也是无情。他竟放任不管你,叫你一个人冒险跑回云都。”兽狂注视着花夕的娇容,动作温柔地拂去她两颊的乱发,“你应该休了他。”   “他对民女没有特别的感情。”思及墨青,她的声音微微发寒。   “是么?”兽狂并不深究,他坐回到高座上,对着花夕正色道,“我可以给你们准备船,甚至是路上吃的食物,派人护送你们出港。可我有一个条件。”   “什么条件?”花夕望着笑盈盈的兽狂,不觉得他提的要求会简单。   “我要你以北国使节的身份,代我送封信给东国的王。”兽狂的话,令花夕一愣。   使节?让她作为北国使节拜访东国?还要她带圣喻给东国的王?   “你答应我这个条件,你想要多大的船,多少物资,多少随从,尽管开口。”兽狂大方地开出交易筹码。   “民女想再考虑一下。”她总觉得其中有诈,不敢轻易答应,更不敢贸然拒绝。   “行,你和你的义兄,还有弟弟就先在这总督府住下。”兽狂的狐狸脸上仍挂着和煦的浅笑,他似乎不急于得到花夕的答复。   走出正厅,下人们领着花夕他们来到别院后,便退了出去。   花夕左顾右盼了一圈后,才悄声道:“恐怕我们不答应,就没办法离开云都了。”兽狂明显未全部信任她的话。   “那么麻烦,直接杀出去不就好了。”花决鸣的眸底掠过一丝杀意。   “花决鸣,我既然已是你的养花人,我来谈谈我们之间的规矩。”花夕一脸严肃地看向花决鸣,“我会保证养你,并且带你去东国找到伤你的人。可你不许再随便害人。如果你做不到,我就让幽兰收拾你。”   “我很乐意。”幽兰难得接嘴道。   “好好好,我知道了。”花决鸣无奈地耸耸肩。   这花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。   出水的月光下,花夕伫立在庭院内。   而幽兰倚靠在距离她不远的树荫下。   他与她各自若有所思地遥望那一弯清冷的弦月。   微凉的夜风卷下他头顶的枯叶,飘向她的脚畔依依不舍地回旋,落地。   对花夕而言,昔日的情阁已不复存在。她没了可以回去的家。纵使在情阁的日子,大部分时候都是身不由己,可在外又何尝不是?情阁里原来还有关爱她的魅红姐,情阁外没有任何人爱她。   抱紧自己削瘦的肩膀,花夕情不自禁地感伤。   比起花夕,幽兰的心绪则简单得多。   他思念的只有一个人,一个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的人。   山神,他日思夜想的她,到底在何方?是否与他一样,仰望着这月夜星空?   花决鸣推开门,便见两厢望月的花夕,和幽兰。他拧着眉,往后退了一步又把门关上。   次日清晨,花夕独自来找兽狂。   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兽狂遣退了其余人,他转向花夕,语气柔和地问,“花夕姑娘,你考虑好了?”   花夕点点头,欲言又止地说:“民女愿意担任北国使节,只是……”   “只是什么?”兽狂眼里闪着兴味。   “只是民女出身青楼,若教东国人知道,怕误会以为陛下你看轻他们。”花夕垂下眉目道。   兽狂先是一怔,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:“花夕姑娘说的是,要不我纳你为妃,你以我爱妃的身份出使东国?”   “万万使不得。”没料到兽狂居然不按理出牌,花夕有些惊慌地摆手,“民女身份卑微,又曾嫁为人妇,陛下是九五之尊,天龙在世,民女高攀不起。”   “瞧把你吓得。”兽狂弯腰,用扇柄抬高花夕略显苍白的小脸,“我说笑而已。”   闻言,花夕才松了一口气,可下一秒兽狂的话又让她惊出一身汗。   “我认你作义妹,封你为护国公主。”兽狂不容置喙地笑道,“花夕,以后你就是北国的花夕公主,谁要质疑你的出身,就是与我公开为敌,你说这样可好?”   花夕错愕得哑口无言。   这北帝也太儿戏了吧!   然而第二日兽狂便在云都为她举行了册封大典。   盛装打扮的她,全然不见平时清秀可人的模样,反而显得有一丝不近人情。   她像提线木偶般,在许多人的瞩目下成了北国的护国公主,入夜后更是同兽狂一齐参与战士们的庆功宴。   “花夕妹妹满意我的安排不?”面前满满的盛宴只让花夕的脑袋一阵眩晕,她甚至想掐掐自己,是不是哪一步搞错了?   见花夕不回答,兽狂斟了一杯梅子酒,递给花夕:“南国的特产,我很喜欢。”   “陛下,民女我……”花夕刚想开口,便被兽狂打断。   “你已不是民女,是我北国的公主。”兽狂温柔地纠正,“你明日就要代表北国出使东国,今晚就让皇兄我好好为你践行吧!”   花夕接过兽狂递来的梅子酒,她清楚自己已无退路,唯有应下这个虚名前去东国。   宴会上,花夕喝了很多酒,可越喝她的头脑就越清醒。   兽狂俯视着底下酒足饭饱的众将士,含笑的细眸又看着闷声饮酒的花夕:“我为你备了最快的船,不用半月,你就能抵达东国。”   “多谢陛下。”花夕半阖着醉意朦胧的水眸,柔柔地回视兽狂。   长指抚上花夕娇嫩的面颊,兽狂的眸色转黯:“这是我们第一次在此畅饮,或许也是最后一次。我还没有深入接触过你呢,花夕妹妹。”   “陛下,你与我之间接不接触,结局都一样。”花夕按着兽狂的手,笑意嫣然却果决地拉开,“虽然接触不多,但我已了解陛下是什么样的人。”   “哦,是吗?”兽狂反握住花夕的柔荑,好奇地勾起唇角,“你倒说说,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?”   “你是一个要征服天下,而不是想征服区区女人的男人。”花夕直视着兽狂,一字一顿地回道。   “花夕妹妹很聪明。”他倾身贴近她的脸庞,轻咬耳垂道,“可惜你不懂男人。”   “陛下怎知我不懂?如果我是故意……”纤指爬上他敞开的衣襟,长而卷翘的睫毛掩映着丝丝妖娆的潋光,她笑得又柔又媚。   “花夕妹妹,我有点后悔了。”兽狂故作懊恼地攉住花夕略似顽皮的手指,“你别走了,留下来陪我,可好?”   她发出如花般叹息:“唉,陛下就别戏弄我了。若陛下真的怜悯我,不妨实话告诉我,你要我带去东国的信,是否会要了我的命?”   “我如果告诉你会呢?你就打退堂鼓了么?”他模棱两可地把玩着她的玉指,并不正面回答。   敛去笑纹,花夕一瞬不瞬地凝着兽狂,静静地回道:“我的心已是浮云漂洋至东国。”   结果是生是死,只要不影响她救人,她便无妨!   “生死置之度外么?那个人的安危竟能让你如此不顾一切。”他表情玩味地放开她的手。   她扬起一抹渺远的笑,幽幽地问:“陛下,你没有重要的人吗?”   话甫落,他的呼吸窒了窒。   他有过重要的人么?   此刻的北帝无法理解这异样的情愫,只是多年后回想起这熙攘酒宴上,与花夕平淡如水的交谈,他弯得像月牙的眼不由地泛起莫名的酸涩…… ☆、女凤一   睡莲染凤衣,   国色曲未苏。   他侧卧在床榻之上,眉宇紧锁,忧愁缠绕。   背后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,令他倍觉不安。这样的伪装何时才是尽头?   他握紧泛白的指节,喃喃地问自己。   只需要配合微笑,像傻子一样居于高位之上。   但这样真的可以吗?他永远不能在人前展露真实的自己。   害怕有一天,会失去。   这原本不属于他的一切……   寝宫外,一身艳红的女子被宫人们拦住脚步。   “郡王,女王陛下和睡莲公子,已经歇息了。你还是请回吧。”   “呵,女王是故意不见我的吧?抢我男人,却不敢见我,是吗?凤曲!”她大声高呼女王的名讳,“有种你出来!治我的罪啊!”   “郡王,你小点声!”宫人们慌张地想要阻止她。但按以往的经验来讲,除非女王亲自出面,谁也奈何不了这个一向大胆妄为的女人。   “凤曲!”她的话音刚落,大殿的门就从里面推开。令她咬牙切齿的罪魁祸首,凤曲,东国女王,戴着遮住半张脸的金色面具,拖着长而华美的裙摆,信步走出。   遣退周遭的宫人,凤曲走到气呼呼的红衣女子面前,居高临下地俯视她,语气冷淡地问:“凤舞,你闹够了吗?”   “闹?凤曲,你不抢我的睡莲,我会来宫里找你?”凤曲居然还反过来指责她。这死气沉沉的皇宫,凤曲以为她喜欢来吗?   “抢?”唇角勾起不以为然的冷笑,“是他自愿进宫伺候我,你说我抢?”   “我不信睡莲是自愿的,一定是你强迫他。”凤舞并不认可凤曲的说辞,睡莲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就委身于人。   闻言,凤曲忽地捉住凤舞的手腕,将她推至冷硬的宫墙前。凤舞还未惊呼出声,凤曲就压了上来,以长臂困住凤舞娇小柔软的身子,以膝盖分开她不断乱踢的双腿。   凤曲的吻,如急促的雨点,入侵凤舞的檀口。不论她如何挣扎,都躲不开凤曲的掠夺。   一吻方歇,凤曲松开对凤舞的钳制,任她腿软地跌坐在地上。   凤曲盯着她被自己吮噬得更加红艳的唇,面无表情地说。   “这才叫强迫。”   “你!你!”凤舞惊讶得说不出话,她猛地擦着自己的嘴,撂下毫无力量的威胁,“凤曲,我不会就此罢休的!你给我等着!”   凤曲目送气鼓鼓离去的凤舞,面具后的视线久久未曾挪开,直到侍从匆匆来报。   “女王陛下,洛丞相求见。”   东国最大的港口,今儿也是热闹非凡。   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商人,旅人,一艘接一艘的船驶进繁忙的码头。   甲板上,花夕眺望人流攒动的栈桥,东国和她原先想得不太一样。   南国多平原和丘陵,且雨季漫长,一色的青砖黛瓦,院小却精致;北国除温暖如春的北都外,终年被冰雪覆盖,群山环绕。而东国四面环海,湿润的海风,常伴人们出海归来,苍劲的黑木,构建的房屋和渔船一样,高大而宽敞。   街上的男男女女,穿的服饰和南国比,没太大差异,和北国爱穿毛皮斗篷比不大一样。男人长衫白履,趋于保守,而女人的衣裳则丰富许多,或短裤长靴,潇洒自如;或长裙水袖,随风飘飘。即使半露酥胸,也不会让路人觉得有什么不妥。   果然是以女为尊的国度。   不过,花夕仍遇到一些麻烦事。幽兰出众的容貌,惹来过往女子大胆的注目。而花决鸣更是仗着俊颜,开始勾搭起芳心乱颤的少女们。   她被他们夹在中间,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,反倒接受了不少又羡又妒的眼神扫射。   “这北国公主出访我们东国,还带着两个男宠耀武扬威的。”   “谁不知道这是北帝给我们东国的下马威,他已侵吞南国,下个目标说不定就是咱们了!”   “嘘,你们都说小声点!”   众女子的窃窃私语随风传入耳力极好的幽兰与花决鸣耳里,花夕仍无知无觉地准备下船。   “我看我们得护着她点。”花决鸣状似伤脑筋地揉揉后脑勺,“要她被这帮人害死,我又得重新找养花人了。”   幽兰斜睨了花决鸣一眼,语气冰冷道:“不用你多嘴,我也会保护她。”花夕若有个三长两短,墨青该怎么找到她?墨青要找不到花夕,那他就等不到他的山神。所以无论如何,他都会护好花夕。   然而那群围观北国使节到访的女人,接下去的讨论声却让幽兰的面色一凛。   “你觉得那个个头高的,有没有我们的睡莲公子好看?”   “我认为他好看!”   “不不不,我喜欢睡莲公子!”   “睡莲公子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!”   睡莲?她们说的,可是他认识的那朵睡莲?   “幽兰,花决鸣!”花夕的呼唤打断幽兰的沉思,“他们说,要我直接去觐见女王。”   “我先四处转转,打探打探消息。”幽兰环顾周围后,又轻声嘱咐,“花夕,戴好我的兰花。”他还是有点儿在意那些女人口中的睡莲。   “我明白。”花夕按着胸前的兰花吊坠,“你也要注意安全。”   望着互相交代的花夕与幽兰,花决鸣只是冷哼了一声。   与幽兰他们分别后,东国的宫人领着花夕上了马车。   东国凤宫。   云端之上的恢宏宫殿,清一色的黑木,庄重而素雅。   与之格格不入的,是殿内层层的暖帐,夜夜的笙歌。   “洛天,你有何事求见?”轻抚着怀中公子们的秀发,镶嵌着颗颗金粒的面具下,不点自红的丹唇对底下单膝跪着的男子露着淡笑。   在女尊男卑的东国,女王的男宠皆称公子。东国的男子以充盈女王的后宫为荣,想要进入仕途为官则少之又少。洛天是几百年来首位官拜丞相的男子。   “微臣此去南国,带回来一个涉嫌通敌卖国的女人。”洛天伏身道,“这个女人背后的人,恐怕在我东国也位居高位。”   “哦?是吗,这件事你替我深入调查下去。”凤曲随意地吩咐,末了补充道,“记得留活口。”   “微臣明白。”洛天的话音才落,殿外便有侍从禀报。   “女王陛下,北国使节花夕公主到!”   “洛天你先退下,今晚为北国使者接风洗尘的宴会上,我们再谈。”凤曲抬起纤白的细胳膊,一边喂着公子们葡萄一边命道。   “微臣告退。”洛天站起身,与踏进殿中的花夕擦肩而过。他腰间佩挂着的玉笛,微微颤动,只是略紧张的她并未发觉。   花夕立于通向王座的阶梯前,她的身后跟着几名北国来的女侍。   “见过女王陛下,女王陛下万福。”花夕低着头,她能感受到来自高堂之上的冷漠目光。   “北国的公主,长得真美。”帷帐之后的凤曲不冷不热地开口,“呈上来吧,你们北帝带给我的信。”   侍从们依言双手递上花夕交于她们的书信。可凤曲刚看到第一行,金色面具后的眉宇便紧锁起来。   当凤曲念完信后,竟勃然大怒地推开伺候着的公子们,拂袖而去。花夕怔怔地看着幕后的异变,难怪北帝说这趟送信她不一定能活着回来。   兽狂他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,竟惹得东国女帝如此恼怒?   “公主,陛下让奴才们送你去别馆稍作歇息。”两位长相雷同的男侍快步迎了上来,“晚上的酒宴,奴才们再来接你。”   花夕点点头,她还以为女帝会将她押入天牢。看来情况比她想得稍微乐观一些。   “睡莲?”酒家二楼的雅座,听到幽兰的复述,花决鸣放下盘着的腿,“那个万年也不开一次花的废莲?他不是早被门主放弃了么?”   身为花魔,却无法开花。花决鸣印象里的睡莲,内向害羞,不善言辞,从来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。   “我不确定。”幽兰抿了抿唇,“如果他在东国,我怕事情不那么简单。”   “不简单?能复杂到哪里去?”花决鸣揉揉自己的后脑勺,“没想到海这端的东国,也有人养花魔。”看来,人的贪婪,是不分地域的。   忽然街上传来一阵骚动。   “睡莲公子现在搁临山寺那儿上香!”   “真的假的,他难得出宫一次啊!”   “好多人都跑去寺外,想一睹他的芳容呢!”   连酒楼里都开始交相接耳,议论纷纷。   “我去看看。”她们口中的睡莲。打定主意的幽兰,率先离开。   花决鸣对睡莲兴致缺缺,而且他没忘处心积虑跟着花夕来东国是为何,一找出那个重伤他的家伙;二救出那个蠢女人。   摸了摸脸,他当然要仗着这副好看的皮囊,调查清楚东国的情报。   花决鸣回过身,朝着打从他和幽兰进酒楼起,就对他们垂涎欲滴的女客们,邪邪一笑。   于他而言,获取信息最好的途径,便是那枕边的耳鬓厮磨,和吹过芙蓉帐的春风。   临山寺,临山而建,山雾蒙蒙的古寺。   焚香静立于佛坛前的白瞳男子,冶艳绝俗的容貌,令人过目难忘。   “睡莲。”听到有人喊他的名,他转过身,望向突然出现的男人,清雅出尘的音容不输于自己。   “幽兰,好久不见。”睡莲淡淡一笑,“没想到我们能在这儿重逢。”   幽兰默不作声地注视着睡莲,这朵莲与他印象里相似又不同。   褪去青涩,眼前的睡莲是一朵盛开正茂的花。   “谁是你的养花人?”幽兰开门见山地问。   “当今女皇。”莲步轻移地走近幽兰,睡莲坦诚相告,“在凤曲还未登基前,我已是她的花。”   “你帮她夺得帝位?”幽兰的眼里闪过诧异。   “不,这个王位是凤曲凭实力得到的。”睡莲动容地回道,幽兰看得出他眼中对女帝的崇拜。   “幽兰,你又为何在这东国?”幽兰与他不同,作为花魔之首的幽兰没有理由离开魔门,更何况在南明有着幽兰爱慕之人。   幽兰的眸色黯了黯:“这其中关系复杂,一两句说不清。我是跟着我现在的养花人来的。”   “是人类?”睡莲好奇地追问。   “嗯,是人类。她来东国是为救她重视之人。”幽兰颔首,推门要走,“既然你在这儿生活得很好,那我就先告辞了。”   一股奇异的花香却在此时飘至幽兰的鼻前,感到不对劲的幽兰立刻屏息,可仍然晚了一步。   “睡莲你!”清幽的嗓音隐含怒火,他盯向靠近的睡莲,沉声质问,“你想做什么?”   “幽兰,我不信你的话。”睡莲伸手扶住步履不稳的幽兰,轻抚着他的青丝,“你太危险了,我怕你威胁到女王的统治。东国的花魔有我一个足矣。你安心,我的花香只会让你美美地进入幻境,在那里你会见到你朝思夜想的人而已。”   撑着最后的力气,幽兰的花藤击向睡莲,却被他背后升起的藤蔓折断。睡莲轻轻地笑道:“在魔门,我从未开过花,那时候我好讨厌花开得那么从容自若的你。”   魔门都道幽兰像墨青,可他清楚墨青是真的冷情,而幽兰只是把热情全给了一个人罢了。   睡莲抱着失去意识的幽兰,脸上浮现着柔柔的浅笑:“幽兰,我曾是那么嫉妒你。”嫉妒他拥有爱与恨。   花与花之间,互相吸引,又互相憎怨。百花争相吐艳,只为博得惜花之人一笑。能被毫无保留爱着的花魔,少之又少,大多花魔不知情为何物,庆其幸又觉其不幸。   “可如今,我不怨了。”睡莲贴近幽兰紧闭的眼眸前,如同自言自语地低声呢喃。   爱上不爱自己的人,还不如不懂情爱。   郡王府雅致的小阁楼。   “那个凤曲!抢了我的男人不说,还夺走我的……”喝得醉醺醺的红衣女子,拉着女侍就是顿激动的宣言,“我要报仇!被抢走的,我都要夺回来!”   门外等候着的管家,无奈地摇摇头,这郡王只要喝多了就开始撒酒疯。   “管家,管家。”一位身形高大,孔武有力的女人,从回廊奔来,她径直踏上楼梯走向管家,焦急地传达宫里的所闻,“听说女王陛下今儿发了好大一顿火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咱们郡王。这晚上还有宫宴,郡王喝成这样怎么参加啊!”   “什么宫宴!”听见外头交谈的凤舞,扔出来一个空酒瓶,“我完全不想看到凤曲的脸!”   “哎哟,我的主子,你轻点声!”管家警惕地环顾四下,生怕被其他人听见了去。这个风风火火的郡王,口无遮拦得让她这个做手下的心惊胆战不已。   “你们说说,我说的不对吗?”凤舞昂起泫然欲泣的小脸,“那个凤曲都抢了我多少男人了!凡是我看上的,都被强征进宫!我干脆一生不娶好了!”她赌气地咬唇道。   “若你不娶,那多可惜。”花香般惑人的声音,沁入凤舞的耳里。   “洛天?你从南国回来了?”抬首望去,腰佩玉笛的翩翩公子,笑盈盈地站在门前,凤舞一愣,随即欣喜地上前抱住他,天真地提议,“那我娶你好不好?你是丞相,我是郡王,门当户对!”   “免了。”洛天讨饶地双手合十。他还不想那么早死。当朝丞相若和郡王联姻,他再担保他赤胆忠心,女王都会将他除去。   “也是。”凤舞沮丧地垂下肩,“凤曲不会允许我与你成亲。”结党营私这种事太敏感,凤曲向来不喜朝廷大臣与王族其余人走得太近。   “别喝了,晚上去酒宴再喝个痛快。”洛天安抚地拍拍凤舞的背,后者撇撇嘴:“喝什么痛快,看到凤曲我……”想到凤曲亲她的感觉,凤舞脸上一阵青一阵红。   “你不就是想见睡莲吗,我帮你安排。”洛天的话令凤舞的精神为之一振。   “此话当真?”凤舞揪着洛天的衣襟确认道。   “无半句虚言。”洛天举着两指保证。可太过兴奋的凤舞,未曾见着洛天眼角流泻出的精光。   入夜的凤宫,热闹非凡。   凤舞全然不在意那个北国来的公主,与那位公主对饮的凤曲。她只想赶紧找个借口离去。   方才一个眼生的侍从,偷偷地递给她一张小纸条,上面只写着四个字,棕榈泉见。那湾棕榈泉,离凤曲的寝宫很近,但正因为此,很少有人会去。   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。凤舞紧抓着纸条,心不在焉地看向宴会中间的歌舞表演。   好不容易挨到众人皆醉时,她悄悄地起身在谁也未注意的情况下,走出宴会厅。   凤舞加快步伐,迫不及待地奔向棕榈泉。她心心念念的那朵睡莲花,等着她的攀折。   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,凤舞依约来到棕榈泉前。但她似乎来早了。   左等右等,宁静的夜里,她依稀听见窸窣的脚步声愈来愈近。   她的心“砰砰”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。   对方在她的身后停了下来。   “睡莲,是你吗?”她羞红着脸,任由那人的双臂环绕住腰际,撩起她的长裙…… ☆、女凤二   平生不相思,   便不害相思。   飘渺的梦境,绝丽的女子被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温柔地拥在怀中。   “别走,再多陪我一会儿。”男人的凉唇紧贴着女子的鬓发。   “我不能在魔界待太久。”女子依偎向男人的胸膛,“我会回来的。”   这个女人在撒谎。她不知为何如此笃定。她注视着那个女人悄悄地拿走了桌上的布兵图。   仿佛感知到花夕的存在,女子转过那张绝美的娇颜,对她露出妖娆的诡笑:“你看到了?”   受惊的花夕猛地坐起身,摆在木柜上的花瓶差一步便坠向柔软的地毯。   宿醉再加上方才诡谲的梦境,皆令花夕的脸色接近病态的苍白。   扶着额,她隐隐约约记起昨夜的酒宴,女帝曾试探性地问她,知不知道信中内容。   她直言不知。兽狂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,虽然女帝问她时,语气很平静,可她还是感觉到女帝面具后迸射的杀气。   再后来女帝好像有事先离席了,她又承接下不少王公大臣的敬酒。这一个个女人全是酒中豪杰,连她这种久经风月洗礼的老手都喝趴。   最后让几名侍从搀扶回别馆才作罢。   话说,花决鸣和幽兰谁也没来找她,他们两个人不会遇到什么事吧?   花夕正想着,门外就传来侍从的声音。   “花夕公主,女王邀你前往花殿赏花。”   热闹的东国国都,花决鸣打着懒洋洋的哈欠,双手交叠枕着后脑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。   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差点没把他榨干。   好在他牺牲自己,获得了不少情报。比方说东国上任大公,前任女王的王夫与前任女王的妹妹偷情,后者更是在王位争夺中无故暴毙。   说起前任女帝,东国人似乎很津津乐道她的风流逸事。不过现任女帝也不输其娘亲,从凤曲登基起,后宫美男三千。但凤曲似乎钟爱睡莲公子,还特意为他修建宫殿。   当然提到睡莲,那些女人都露出渴慕之色。不止这些女人,东国没有几个女人不想得到睡莲公子。除了女王,还有女王的表妹,郡王凤舞据说也曾追求过睡莲。   这不就是上一代情怨的重演嘛!   忽然,花决鸣的耳边传进重物摔倒的声音。   他转过头,看到一个头发雪白的女人挺着大肚,双膝跪地的趴在路面上。   向来不愿多管闲事的花决鸣,正欲离开,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老女人肩颈上浮现的淡蓝小花。   “水菊?”花决鸣不确定地喊道。   女人抬起惨白的容颜,那双澄清的剪水蓝瞳充满痛楚地注视着他,真的是水菊!   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花决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,他和水菊不过短短数月,她怎么会衰老成这般模样?   “花决鸣,我要生了。”水菊捂着肚子,她拽着花决鸣的袖管,央求他,“拜托,带我去没人的地方。”   “生孩子?”花决鸣一面张大嘴,一面还是扶住了水菊,“你为什么会在东国?墨一把你安排在北帝那儿吗?”   “我逃出来了。”水菊气若悬浮地回道。花决鸣搀着她来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废屋里,放下她后,花决鸣不禁皱眉。墨一为了水菊不顾天火灼烧强闯仙界,这个水菊却擅自跑到东国来了。   而且现在她就要生下那个小孩。   花决鸣很清楚,这意味着水菊命不久矣。   “你知不知道你生下这孩子,你会死?”花决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虚弱的水菊。   “我…知道。”水菊迟疑了一下,才回道。   “你想我帮你接生可以,但你的自私会让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失去娘亲。”花决鸣半蹲下身子,神色不明地说,“我再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,水菊,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。”   虽然他不喜欢水菊,但毕竟同为花魔,他还是需要提醒她。   “我不后悔。”水菊毫不犹豫地答道,“只是,我走后,这个孩子请你帮我,替孩子找个好人家。”   她希望这个孩子在普通人家里长大,远离凡尘的恩恩怨怨,是是非非。   “好。”花决鸣应下,“我帮你。”   刚踏进凤宫的花殿,花夕就感受到一道冷淡的视线自女帝的面具后而来。   “花夕见过女王陛下。”花夕福了福身。   “花夕公主。”凤曲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花夕身前,“今儿花殿的睡莲花开了,我想请你与我一同欣赏。”   “嗯,好。”见凤曲遣退了两旁的侍从,花夕的内心升起些许不安。   “花夕公主,你可知你的皇兄,北帝在给我的信里写了什么吗?”凤曲走在花夕的前头,漫不经心地提道,“哦,你昨晚说了你不知道。你的皇兄把你作为诚意,留在我们东国了呢。”   “诚意?”花夕困惑地顿住脚步。   “你的皇兄要与我联姻。”凤曲回过身,望向花夕,似在探究她疑惑的真实性,“而在联姻成立后,你将作为北国与东国永结同好的见证者,留在东国。”   花夕垂下眉目,敛去心中的波澜。   这个北帝,真的把她卖了。什么见证者,说的好听,她其实就是人质。   而北帝怎么可能满足于与东国联姻,他的目的是征服四国。现在提出联姻,不过是战略性考量。   等时机成熟,他定会攻打东国。   届时,她这个人质安危,反正她不是他的妹妹,不,她觉得即使她是他的妹妹,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当作棋子来用。   “你确实不知情。”把花夕反应看在眼里的凤曲淡淡地说着,折下一截花枝,“我原想写信答复北帝,拒绝联姻。但你的皇兄用我的秘密威胁我。”   凤曲的话令花夕一怔,秘密?北帝抓到女帝的把柄了?但为什么女帝告诉她这些?秘密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?   脚畔的花藤蠕动向迷惑不已的花夕,在她反应过来之前,缠上她的足踝。   “女王陛下!”花夕挣扎着被藤蔓缠住下半身,“你这是何意!”   “花夕公主。”凤曲走近花夕,伸手执起她小巧的下巴,“我啊不能冒险放你回北国,你会留在这儿,和其他企图对东国不利的人一样,长眠于这片睡莲中,作为花的养分。”   “不要!”花夕推拒着凤曲,一个激动她扯开了女帝的衣襟。   当花夕目睹凤曲光洁平坦的胸膛时,她愣住了:“你是男人?”   这就是北帝说的女帝的秘密?   “是啊。我是男人。”凤曲摘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。   可比起凤曲是男人的事实,眼前花夕看见的却是更为震惊的一幕。   “魅红姐!”   面具下的凤曲长得竟和魅红姐,好似从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!   “魅红?”凤曲微微皱眉,他扬起手,花藤的动作跟着停下,“你说的魅红是谁?长得和我很像?”   花夕只是张大眼,盯着凤曲,她的心跳加快难以平复。为什么凤曲的容貌和魅红姐如此相似?   他和魅红姐是什么关系?   魅红姐被抓到东国,是不是和凤曲有关?   思绪如泉涌,差点将花夕淹没。   “不出声?”凤曲扣住花夕柔软的脖颈,贴近她布满诧异的娇容,“没关系,让女人开口的方法有很多。”   凤曲残忍地笑了笑。   他不介意一个一个试!   是夜,丞相府。   一身艳红的女子和白衣飘飘的男子面对面站着。   “还以为丞相大人要把奴家关进天牢呢。”魅红媚眼如丝地望着面前的洛天,“怎么,丞相大人相信奴家是无辜的了?”   “我把一个死囚犯关在为你准备的牢房。”洛天老神在在地坐下,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,“魅红,你也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戏,我把你带到东国,是为保护你。”   “保护我?”魅红抿了抿嘴唇,反问洛天,“保护我,就是强行押我回东国?还给我安了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?”   “现在南国正值被侵吞之际,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,我如何向陛下交代?你可是重要的人证。”洛天放下茶杯,正色道,“你好生在我府中歇息,想通了就和我坦白。”   “奴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。丞相大人说的家国大事,奴家根本听不懂。”魅红别过脸,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。   “听不懂么?你想我怎么教你?”洛天起身,捉住魅红的肩头,将她扳正,“魅红姑娘,我知道的远比你想的要多得多。”   “丞相大人!”魅红瞪向洛天,一字一句道,“我已再三重复,我与你想调查的事无关!”   “情阁的主人应该告诉你,你的身世来历。”洛天不急不缓地道,神情风轻云淡地像在和她讲述一件寻常的事,“你是东国唯一的帝女。”   “你在说什么?什么帝女?”魅红防备地盯向洛天,“现今女帝不是还没子嗣么?”   “魅红,你是前任女帝的女儿,唯一的女儿。”洛天的话令魅红大惊失色。   “怎么可能?我娘亲只是农妇,她大字不识,才不是什么东国先帝!”魅红一边推开洛天,一边大喊道。   “那个女人不是你的亲娘,她只是你的奶娘,当年就是她将你偷偷抱走。”洛天握紧魅红的胳膊,将她拉回到身前,“你以为你是机缘巧合才沦落青楼?不,那都是情阁主人的安排。”   “你骗我。”魅红甩掉洛天的手,背过身,“我不会信你的。”   “我不会强逼你接受这个事实。”洛天不再强行碰触魅红,“我给你时间,直到你确信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为止。”   语罢,洛天转身离去,独留下魅红在这偌大的屋子里。   抱着自己削弱的肩膀,魅红闭上疲惫的双眼,仿若喃喃自语:“我该怎么办?花夕,如果你在我身边……”   屋外的夜更加深浓,连她几不可闻的哀叹一并掩盖。   一觉睡醒的凤舞,满足地伸了伸拦腰。想到的昨晚的旖旎风光,她的俏脸便红成一坨。   劳累了一晚上,回到郡王府,她睡了整整一个白昼才醒。   醒来以后,她又迫不及待想进宫找睡莲。但她又怕和凤曲撞面。   正伤脑筋的她,听到管家来报。   “郡王,有一位从南国来的花商,说要进贡一些南国名花的花种。”   “南国名花?”凤舞想了想,“请他进来吧。”睡莲喜欢花,这个花商来的也算及时。   穿戴完毕的凤舞来到正厅,那名青布长衫的男子已等候多时。   “你就是南国来的花商?”凤舞打量着对方的外貌,生得冷峻,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亲近之感。   “在下墨青,见过郡王。”墨青不卑不亢地行礼。   “墨公子,你都有哪些花,有没有成品?”凤舞兴致盎然地询问。   “在下带了几株花苗过来。”墨青击了击掌,侍从们抬了几棵含苞待放的花进入大厅。   “这是什么花?”凤舞停在一株白色的花苗前,这株花同其他花不一样,它的花盆里盛满了清澈的水。   “睡莲,据说碰见有缘人才会开花。但花期只有短短七天。”墨青别有深意地介绍,“在下以为郡王与这株花有缘。”   “墨公子好眼力!”凤舞芳心大悦地仰起闪闪发亮的小脸,“这些花我全要了。对了,府里没有专职的花匠。墨公子若无他事,可否暂时留在我的王府帮忙照看这些花?”   “郡王客气了,这是在下应该做的。”墨青温文且疏离地回道。   “管家,带墨公子去他的房间。”凤舞转向身旁伺候着的管家,吩咐道,“顺便我要进宫,你赶紧给我备马!”   她急不可待地想见她的睡莲。   然而令凤舞失望的是,她果然没见着睡莲,反而撞见了她最不想见的凤曲。   从花殿走出来的凤曲,似乎没料到凤舞会在此时进宫,面具后的美眸不悦地眯起。   “你来做什么?”凤曲冷冷地问,“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,没我的允许就擅闯王宫。”   “那你治我的罪啊!”凤舞挑衅地抱臂,仰视凤曲。   “我若真想治你的罪,你一个脑袋都不够砍。”凤曲搂住凤舞的腰肢,靠近她的耳畔呵气若兰道,“你来找睡莲么?他刚从临山寺回来。”   “刚从临山寺回来?”凤舞微蹙柳眉。那昨晚和她共赴云雨的是谁?   “你还要去见他么?我今儿心情不错,可以给你个机会。”凤曲勾起轻笑,“反正你从来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。”   凤舞咬唇,狠瞪了凤曲一眼后,她迈腿跑向睡莲在的莲池。   凝视凤舞渐渐远去的背影,凤曲隐去笑容,面具后的眼眸透着不易觉察的潋光。   莲池,是凤曲特意为睡莲修建的宫殿。   “睡莲?”凤舞唤着睡莲的名字,找遍清冷的殿宇,她在湖畔找到了沉浸在月光中的白瞳男子。   “睡莲。”凤舞走近睡莲,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,“我……”   “郡王。”睡莲转过脸,空灵的白瞳正对上凤舞的眸子,“请你以后别再进宫找我了。”   “睡莲,你……”凤舞伤心地垂下手,“我喜欢你啊!”   “我不喜欢你。”睡莲直视着凤舞的眼,直接道,“我心里只有凤曲陛下一人,所以请你以后别仗着女王纵容,就肆意妄为。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。”   “那之前你和我幽会算什么?”凤舞质问,“你对我难道没有丝毫感情吗?”   “幽会?”睡莲的白瞳掠过一丝沉痛,“我没有和郡王幽会过,你把别人误当作了我吧?”   “不,不可能的。”凤舞拒绝相信。   “和你幽会的人,你见过他的容貌?确定是我吗?”睡莲的话令凤舞一愣。   仔细想,她的确没看过对方的样子,那人是站在她背后对她做的。难不成,那人真不是睡莲?   “郡王,时候不早了,请回吧。”睡莲抬手作了“请”的姿势。   凤舞跺了跺脚,急道:“睡莲,即便与我幽会的人不是你,可我对你的心是真的,你就不能试着……”   “试着什么?接受你吗?郡王,你这是在说笑么。你觉得女王会允许你和我在一起?”睡莲打断凤舞,他漠然地看向凤舞,“郡王,你别纠缠我了。”   “我这就去求凤曲,求凤曲把你赐给我!”她不会放弃睡莲,绝不!   凤舞固执地转身,头也不回地奔出莲池,找凤曲而去。   睡莲叹了一口气,他望向浸没在湖底,一动不动仰躺着的幽兰。   “幽兰,人啊总是执着自己得不到的。”睡莲目光深邃地凝望紧闭双眸的幽兰,“你说傻不傻?啊,我忘了,你也是一个傻瓜。”   不可救药的傻瓜。   虚软无力的花夕在花藤间睁开沉重的眼皮。   她动了动四肢,发现自己被牢牢束缚着,仅凭她的力气完全无法挣脱。   不行,她不能死在这里,她还要去救魅红姐。“幽兰,我需要你。”她默默呼唤着幽兰,但胸前的兰花吊坠却毫无动静。   幽兰也出事了吗?陷入困境的花夕,绝望地闭上水眸。   直到另一个慵懒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。   “妞儿,我不是说过,让你有危险就叫我么?”   “朝十?!” ☆、女凤三   绝断碧墨玉笛吟,   鹊巢鸠占仙子殇。   他和墨一的叔父墨碧,是被魔门门主处死的。墨碧手中上古神器魔笛,也随之下落不明。   作为魔界大将的叔父,不知出于何种缘由背叛了魔门,将布兵图泄露给了天界细作。   那场仙魔大战,天界大败而归。   叔父承担了全部后果。   魔尊当着年幼的他与墨一的面,亲自处决了叔父。   作为罪人的亲眷,本该一齐遭受株连,魂飞魄散的两兄弟,因为资质,逃过一劫。   从此,他便就被当作养花人培养,宣誓永生永世效忠魔门门主。   其实对于叔父,他已没有什么印象。   他只记得叔父死时,那一朵朵如墨的血花,黑得发亮。   在这片血雨中,他情不自禁地勾起微笑,而这一幕无人发觉。   也许,他天生冷情。   这点上墨一,他的同胞兄弟则比他重情重义得多。   所以墨一走上了叔父的老路,因为一个情字。   而如今,他也重复墨一的路。那他为的又是什么呢?   吐艳的百花前,拥有清冷目光的青衣男子喃喃地问自己。   唯有和煦的风拂过花瓣的窸窣声回应着他长久的迷惑……   东之凰国的花殿内,花夕又是欣喜又是错愕地望着突然出现的高瘦男子。   她原先真以为和他再不能见面,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来到她的面前。   然而,朝十并不急于解救她,他的脸上露出她以往未见过的复杂情愫。   “妞儿我问你。”朝十盯着她苍白的小脸,“你到底是谁?”   “什么我是谁?我是花夕。”花夕困惑地回视朝十,“你不是最清楚吗?”   “你还想伪装么?”朝十垂下头,黑眸转化成邪魅的紫色,“妞儿,我不喜欢撒谎的女人。”   “朝十,你别这样。”他反常的表现让她心生恐惧,“我没骗你。”   铁针刺破花藤,朝十接住重获自由的花夕:“妞儿,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   站稳的花夕,揪住朝十的衣袖:“能不能等我救出魅红姐?她应该被关在天牢里,我……”   花夕的话还未说完,朝十便俯身吻住了她。   “不要!”花夕侧过脸,躲避朝十的亲昵,她央求道,“让我救出魅红,救出她我就和你走,去哪里都好。”   朝十微微喘气地松开花夕:“魅红不在天牢。”   “不在天牢?你怎么知道的?”花夕狐疑地看向朝十,“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,你不是被那魔头救了吗?”   “等我们出去,我再告诉你。”朝十拦腰抱起花夕,“我有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。”   花夕攀附着朝十,他似乎恢复成她熟悉的那个朝十。   可只有朝十自己清楚,他压抑的情恨之火稍有不慎,便会将怀中的女人烧成灰烬。   在朝十的帮助下,花夕顺利逃出凤宫。朝十领着她来到丞相府前,他指着静立在夜幕下的府邸,缓缓开口:“魅红就被软禁在这里头。”   “谢谢你,朝十。”花夕感激道,“我会遵守我的承诺。”   朝十没有吭声,其实即便花夕像那个女人一样背弃他,这回他就算杀了她,也要将她的尸身带回魔门永久保留。   站在朝十前面的花夕,自然不晓得朝十脑中的想法多么可怕。   她一心只想救出魅红,殊不知她招来的修罗离她咫尺之遥。   废弃的民宅里,花决鸣怀抱着刚出生的女婴。   “我给她取了名字…叫水名。”花决鸣回想着水菊咽气前的话,他低头望向乖巧的女孩,她完全不知娘亲已经离世的悲伤。   “你真幸福。”花决鸣才说完,水名便突然“哇”地大哭起来。   “别哭!乖!再哭小心我把你吃了!”花决鸣手忙脚乱地又是劝哄,又是威胁。   可水名浑然不理,依然大哭着。   “难不成饿了?”花决鸣无措地抱着水名,天晓得他要去哪里给她找奶水喝。   再看了看脚边已成枯骨的水菊花,花决鸣叹了一声,他真不该答应水菊的请求。   算了,他还是照顾好水菊唯一的骨肉,免得墨一以后回来找自己麻烦。   花决鸣一面想,一面撕下水菊原来穿的衣裳,有模有样地裹住水名。   他怀抱水名,走出民宅。踏上大街不久,夜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就朝他投来“热切”的视线。   一来因为花决鸣英俊的容貌,二来因为他看起来年纪轻轻,却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婴。   “该不是被女人始乱终弃了吧?”   “长得这么好看,还被抛弃,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呢。”   “嘘!你们说小声点,别让他听见。”   额角的青筋暴起,他已经听见了好吧!这群长舌的家伙!   花决鸣正欲发怒,另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率先一步呵斥道。   “你们没什么事就快点回家去!别站在我摊子前妨碍我做生意!”穿着短靴,长裤,生得英姿飒爽的女子哄走那群看戏的男男女女。   女子朝向花决鸣:“你的孩子饿了吧,我这儿有些羊奶,不嫌弃拿去!”也不等他回答,女子就自顾自地从桶里灌了一壶羊奶,递给花决鸣。   末了不忘交代:“细嘴对着孩子,喂慢点,当心别让孩子呛奶。”   按照女子的指示,花决鸣费了好大劲才喂饱水名。吃饱的水名,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在花决鸣的怀里沉沉地睡着了。   “这大晚上的,你抱着孩子要去哪儿?”女子瞧了瞧花决鸣怀中的婴儿,又对着花决鸣道,“我叫阿虎,家住城南,你可以去我那儿凑合一晚。”   见花决鸣迟迟未回应,怕他不相信的阿虎拍着胸脯补充:“你问街坊四邻,打听打听我阿虎平时的为人,我绝不会乘人之危,而且我已娶夫,你就安心在我家住下吧!”   花决鸣倒不是担心这些,他是花魔,只有他把她怎么样,还轮不到她将他怎么着。   他方才在思索水菊临终前的嘱托,或许阿虎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。   决定先去阿虎家看看的花决鸣,等着阿虎收摊,随着她去了她家。   阿虎的相公一瞅就是老实人,而且很喜欢孩子,忙接过孩子熟练地托在胳膊上。   “这孩子长得真水灵,长大肯定也有你这么好看。她的娘亲呢?”阿虎的相公好奇地问。   “死了。”花决鸣平静的回答,让阿虎和她男人一怔。   “那个…你以后一个人带孩子挺辛苦的吧。”阿虎挠挠头,不知如何安慰花决鸣。   花决鸣转了转脑筋,他佯装道:“我家人反对我和她在一起,我们是私奔到东国,现在她因难产而死,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,我也不晓得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。”   “你别太伤心了,你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你死去的妻子。”阿虎的男人拍着花决鸣的背,劝慰地说。   “要是被我家人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,他们一定会逼我扔掉她。”花决鸣故作难过地捂住脸,“唉,可怜的水名,我的女儿!”   “这孩子叫水名啊,真是人如其名。阿虎。”阿虎的相公将阿虎拉到边上,小小声地提议,“你看这位公子怪可怜的,我们又没孩子,不妨帮他一把,替他照顾一下这孩子,你看怎样?”   “这得他同意。”阿虎为难地瞄了一眼花决鸣,她其实也打从心里喜欢这孩子,“我去问问他吧?”   阿虎他们的对话,花决鸣都听在耳里。他装作听不到地向走过来的阿虎,抢先地轻泣道:“阿虎姐姐,我能不能拜托你们,替我照顾这个孩子?”   “我们?这行吗?”阿虎瞧向抱着孩子的相公,后者不断地点头。   “嗯,我们一定好好照顾她,你以后随时都可以来看她。”   把水名交给阿虎后,夜深人静之时,花决鸣最后望了一眼襁褓里的水名,便反手关门投身进愈深的夜幕中。   高耸的围墙内,魅红独自坐在院子的石凳上。   当翻过墙的花夕看见魅红落寞的身影时,眼眶瞬间变红。她想从树丛里出去,却被朝十揽住腰肢。   “等等,有人。”朝十压低嗓音,提醒。  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,果不其然,一个身穿华服,腰佩玉笛的男子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上观察着魅红。   “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。”花夕思量着,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他的样貌,“啊!我觐见女帝的时候,那个男人刚好从宫殿里出来。他是谁?”   “他就是当朝丞相洛天。”朝十回道,他的视线一直未从洛天腰间的玉笛上移开。   “原来他便是抓魅红姐的人。”那他应该也是重伤花决鸣的人?花夕暗忖道。   “朝十,你能帮我把魅红姐带出去么?”花夕转向朝十,后者的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。   “妞儿,你不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么?”经朝十这么一说,花夕想到之前她与魅红受困徐府,也是朝十帮她们脱困的。为此,她还答应过朝十陪他去花都。   “那你这次想要什么?我已经答应你,救出魅红姐以后就和你走。”花夕望进朝十的眼底,“经过这段日子,我终于觉察到自己的心。”   只要保证魅红姐平安无事后,她想一个人远离这些纷乱,什么魔,什么人,她不愿再牵扯不清。   所以如果朝十肯带她远走高飞,不失为一个摆脱这一切的好时机。   “你都不知道我想带你去哪儿,你就要跟我走?”朝十注视着花夕坚定的俏脸,他该钦佩她的勇气决断,还是该嘲笑她的傻里傻气?   “我相信你。”花夕一瞬不瞬地直视朝十。   她相信他?朝十微愣,随即抱住花夕。而后他露出笑容,在心底默默地说:“紫钰,我赢得她了。”   眸色转紫,默不作声的紫钰则敛去笑纹,神色郁沉地抱着花夕。   “朝十?”花夕奇怪朝十怎么一动不动了,“你抱得好紧,我快喘不过气了。”   身体的主控权重回到朝十手中,他放开花夕:“妞儿记住你的承诺,我就帮你救魅红。”   待洛天离去后,魅红也往屋里走去。   屋内的灯亮起又熄灭,朝十将花夕留在原地,自己悄无声息地潜入魅红的屋子。   花夕焦急地等在外头,时间慢慢流逝,朝十和魅红都没有出来。   虽然朝十交代她别轻举妄动,可她太担心魅红他们了。于是花夕左顾右盼了一会儿,蹑手蹑脚地靠近寂静的黑木屋。   小心翼翼地推开虚掩着的门,放眼望去一片黑暗。   “朝十?魅红姐?”花夕轻声地呼唤他们,然而却没有人回应她。   就在她无比困惑之际,耳边幽幽响起飘渺的笛声,笛声由远及近,或婉转或清脆,或空灵或低沉。   花夕的灵魂仿佛沉浸在笛声之中,她的眼前是她从未见过却有隐隐透着熟悉,散发着仙尘的湖畔,这里莺声燕语,这里美如诗画,好似世外桃源。   “你来了。”容貌绝丽的女子转过身,面对着容貌甜美的女子,“良夜。”   “云烟姐姐,你这是为何?”良夜激动地质问,“你明知我与他相爱,你还要抢走他?”   “良夜,我没有和你抢他。”云烟向前一步,良夜往后退一步,“我去魔门,最开始只是为了让他远离你,但后来……”云烟的眸光黯了黯,她伸手想要安抚良夜。   “后来什么?后来你对他心动了,对不对?”良夜歇斯底里地挥开云烟递来的手,“云烟姐姐,你背叛了我,背叛了天君!”   “良夜。”云烟并未多作解释,而良夜当她是默认了。   “我不会放弃的!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夺走他!”语罢,良夜向花夕姗姗而来。   “我爱他。”良夜抚上花夕冰凉的面颊,“所有阻碍他和我的人,我都要铲除。”   花夕想惊叫,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。   在花夕的错愕中,良夜的容貌渐渐幻化成云烟的:“他若喜欢云烟姐姐的模样,那我变成云烟姐姐的模样,你说好不好?”   “啊他现在喜欢的是你,那让我成为你,你就是我,我就是你。”良夜贴近花夕的耳畔,“从花音接触你,让你感染花毒的时候,我便在期待,期待我在你体内复活的那一刻。”   “不……”花夕硬挤出一个字。   “别抗拒我,花夕,别抗拒真实的你。”良夜温柔地捧住花夕的脸,“花夕,该醒了。”   “不…不要!”   她猛地睁开眼,背后有一双大掌环住她的腰际。   “妞儿,别怕,这个笛声只会影响有内力修为的人。”朝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这是一个陷阱,我们得快点离开这儿。”   “朝十,我……”她靠向朝十的胸膛,痛苦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。   “你怎么了?”朝十觉察到花夕的异样。   “魅红姐?”花夕寻找着魅红,直到她的手被魅红的柔荑握住。   “我在这,花夕!”魅红热泪盈眶地握着花夕的纤手,“你居然跑来东国救我,你知道有多危险吗,你太傻了!”   “魅红姐……”她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,“你没事就好,我……”   “我没事,我没事。我们一起离开这儿。”魅红的话音刚落,数枚利箭咻地穿透纸窗,射向花夕与她身后的朝十。   “小心!”魅红扑了过去挡在花夕身前,箭雨纷纷落下,鲜艳的血花绽放,花夕张大了水眸。   “魅红姐!”花夕想要扶住倒下的魅红,但她的身体却不受她控制,随着她的意识仿若沉入无尽的黑水中……   魅红的肩头和脚踝,被箭尖划破。尽管她行动受阻,但好在没有生命之忧。大部分的箭羽都让朝十以铁针格挡了。   “朝十公子,别管我了,你快带花夕走吧!”现在身处丞相府,又是敌众我寡的情况,魅红不得不催促着朝十,赶紧带昏迷的花夕先走。   “我会回来的。”朝十搂着突然昏厥的花夕,他太小瞧那个姓洛的男人了。   目送着他们翻窗离去,魅红忍着痛按住流血的肩膀和足踝。   门从外面打开,洛天信步走进屋中。   他俯视着受伤的魅红,轻叹出声:“你这又是何苦?”   魅红强撑着精神:“丞相大人怎么会懂呢?”   “魅红姑娘。”洛天弯腰检查魅红的伤势,然后转身对着屋外吹奏起玉笛,紧接着惨叫接二连三升起。   洛天收起笛子,朝魅红淡淡一笑:“好了,伤你的人我都处理了。别乱动,我这就请大夫来,你好好养伤。”   魅红咬咬唇不再言语。洛天这个男人比她想得还要残酷冷血……   从迷雾里挣脱,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。   揉揉手臂,小腿肚,她盯着手掌看了好半晌。   “妞儿,你醒了?”朝十拎着狩猎来的野兔,走近大树下靠坐的她,“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?”   “嗯,我醒了。”她四下环顾了一圈,“我们现在在哪儿,魅红姐呢?”   “她受伤了,你放心,我会把她救出……”朝十的话还没说完,就教她抱了个满怀。   “妞儿?”朝十蹙眉,印象里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亲近他。   “我想你。”她抱紧了他。 ☆、女凤四   真容舞隐见,   孤飞凤难为。   谎言说了一千遍也不会成真。   他的存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。   可他依然抱着丝丝奢望,她会接受真实的他。   “睡莲,这么丢脸的事,我只告诉你。”曾几何时,梦回初醒,他捂着眼睛,喃喃地对身旁的睡莲倾诉,“我没有资格坐在东国的王位上。”   “陛下。”睡莲总是紧紧握住他颤抖的手,“在我心里,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子。”   睡莲给了他勇气,但他却嫉恨睡莲得到她的关注。   “凤曲!你给我出来!”那丫头又在外头大呼小叫了。   他可以治她的罪,但他舍不得。   好想摘去谎言的面具,大大方方地在她的面前承认,他是一个男人,一个从小便恋慕着她的男人。   但他不能。   “凤舞,你够了。”面具后的美眸凝着急奔而来的她,“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?”   凤舞“噗通”一声,双膝跪下,她的眼角还闪着泪花:“凤曲,从小到大你抢我喜欢的人,我都让了,但我求求你,我喜欢睡莲,我只要他,我求你把他赐给我。”   “我已经将睡莲纳为公子。”凤曲冷冷地说。   “可你有那么多的公子,而我只要睡莲,我保证以后……”凤舞的话还没说完,凤曲便打断了她。   “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,那就回去吧!”语罢,凤曲转过身,不再去看跪着的凤舞。   “等等!”凤舞低着头,喊住凤曲,她站起身,走到凤曲身旁,“你是男人的秘密,我告诉天下也行吗?”   凤曲霍地捉住凤舞的手腕,语气森寒地问:“是谁和你说的?”   “你弄痛我了!没有人和我说。”凤舞目光闪烁地避开凤曲烫人的视线。   “说实话!”凤曲拖着她走进寝宫,他遣退全部的侍从,空洞的宫殿里只留下他和她。   “我说还不行吗!”凤舞抽回手,“有一次我偷偷溜进宫,想瞧瞧睡莲。”   结果她撞见在莲池旁睡着的凤曲,本着玩闹的心情,她摘下他的面具,又故意扯乱他的衣裳,然后她发现他竟是……   听完凤舞的阐述,凤曲回忆起那一次他通宵处理政事,累极了便在莲池那儿睡着了。   没料到,他一心想隐瞒的人,偏偏早就知道真实的他。   可她还是不爱他,所以这和性别无关么?   凤曲不禁泛起苦笑。   “你笑什么?”凤舞郁闷着小脸道,“你清不清楚,一旦外边的人知道你是男人,你不但王位不保,性命也堪忧。我虽然讨厌你,但你和我一块长大,我也不想害你有事。”   “所以你一直替我瞒着?”凤曲摩挲着凤舞柔软的面颊。“但你刚刚却想为了得到睡莲,泄露我的秘密。”他的眸色一黯。   “我那不是气吗,再说了我能找到的把柄就只有这个了。”凤舞贴近凤曲的胸膛,委屈地撇撇嘴,“凤曲,我是真心喜欢睡莲。我们平常都在吵架,但我心底其实很清楚,这么多年都是你让着我,我……”   “那你明白我为什么让你么?”凤曲捏着她的下巴,抬起她的俏脸,端详着她细微的表情变化,“还是你明知我对你的感情,你还要求我赐你睡莲?”   凤舞被问得哑口无言,半晌,她才嗫嚅道:“感情的事不能勉强。”   “若我偏要勉强呢?”凤曲的长指顺着她的耻骨往下,“凤舞。”   “不要,停。”凤舞脸红地按住凤曲的手背,“你这是在强迫我,还有我问你,那晚冒充睡莲与我幽会的人,是你吗?”   “不然你以为呢?”凤曲啃咬着凤舞的肩膀,“我怎么可能允许别的男人碰你。”   “难怪我身边一个男人都没有!”凤舞羞赧地捶打着凤曲,“你不会真想让我一辈子不娶,就伺候着你一个人?”   “你也不笨。”他的唇角噙着玩味的笑。   “凤曲,你够了!你好自私!”她果然还是讨厌他!   “别走。”他抱住欲离开的她,“留下来。”   “喂,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可以同床共枕。”凤舞推了推凤曲,没推动,“你骗我的事,洛天知道么?”   “只有你和睡莲知道我是男人。洛天以为他在替睡莲与你牵线。”大掌抚摸着她细腻的肌肤,他整个人像要黏上她一般。   “那睡莲他是不是喜欢你?”她犹豫地问道,她害怕自己一厢情愿得太彻底。   “你是在意他,还是在乎我?”凤曲褪去凤舞的外裳,将她拦腰抱上软榻,“你承认吧,你对睡莲只是不甘心,我太了解你。”   这些年,她不停地喜欢上别的男人,导致他的后宫人员越来越满。   宫外都在传他的风流逸事,她也不想想是拜谁所赐。   “不对,这次我是认真的。”她抗议地揪着他的袖子,“还有,你不要以为我和你睡过一次,我就会改变对你的……”   剩下的话音被他无声的吻吞没。   她的坚持,在他的执着面前,似乎毫无力量可言。   薄曦微露,如同那一晚,彻夜未眠的她倦极地在他的怀里睡去。   他环抱住沉进梦乡的她,冰凉的泪从他的脸颊滑落。   此时此刻,他别无所求。   葱郁的大树下,她枕着朝十的臂弯。   “那个丞相的笛子好像很厉害。”她状似不经意地提道。   “洛天的玉笛是上古神器之一。”朝十解释,“它原本的拥有者是魔界的将军。”   “你了解得好清楚,是那个门主告诉你的么?”她故意问他,水眸柔柔地注视着他。   “是。”朝十有些僵硬地回道,“不过单是玉笛不能耐我如何。”   “嗯,我信你。”她依偎向朝十,“我们尽快把魅红姐救出来,这样我就能和你远走高飞了。”   朝十神情微妙地点点头,他总觉得花夕有些不对劲,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。   她过去在他面前有这么温驯么?   这样顺从他的花夕,让他很陌生。   “等女帝发现你逃出花殿,定会通缉你。”朝十将她送到郊外一处朴素的小屋前,“你在这儿等我。”   目送着朝十离开,她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。   朝十应该没有发觉她是谁。   花夕的身体,比她想得好用多了。   那么接下去,她要做什么呢,轻轻一笑,自然是除掉妨碍她的人咯。   不过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,以前常用的红线也不在。   她摸了摸发间的虞美人,和胸前的兰花坠,闭眸感知他们的存在。   一个在大街上游荡,一个成了水里游魂。好在花魔的人身,可以重铸。   她取下头上的珠钗,割破手腕,血滴在兰花的吊坠之上。   “以仙母之名,血之誓约,重塑花之人身!”她默念着上古的血咒,而后在她以血画的法阵中,不着寸缕的幽兰在鲜血里慢慢生长。   这一厢,感觉到湖水中幽兰的人身已经转移,睡莲微微眯起眼。   是谁?难不成是幽兰的养花人?那他的养花人绝非普通人。   幽兰果不其然对他有所隐瞒!   他要保护凰国,保护凤曲,绝不能让这些人在这里胡作非为。睡莲追着幽兰遗留的气息,敏捷地飞身离去。   灵气的波动不仅引来了睡莲,还借由珠钗上花身的幻化,传递到花决鸣这边。如此强大的灵力让他浑身难以自持地颤抖。   花夕出什么事了?花决鸣寻着灵气来到郊外的木屋。   “他日失去的,今日我要全部拿回来。”在花决鸣的讶异中,花夕一边喂着幽兰血,一边浅笑盈盈地喃喃着,“我所受过的屈辱,必加倍奉还。”   “花夕。”花决鸣走上前,蹙眉望向她,“你……”   “你来得正好。”花夕从幽兰的唇前移开手腕,“幽兰刚刚重生,精神还不稳定,你替我注意他点。”   “好。”花决鸣觉察到花夕不同往常的怪异,“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?”   “下一步?”她扬眸,幽幽一笑,水眸透着的潋光诡谲而妖冶。   当然是永远禁锢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!   无尽的黑暗中,花夕抱膝宛如蜷缩在一个蛋壳里。   好困,她真的好困。   疲倦连同困意,好似一张无处可躲的网,将她整个人笼罩。   她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,她刚去情阁的时候,遭受着毒打后,被人关进黑漆漆的柴房。   又饿又累,求生的本能让她不肯放弃。也许消失比较轻松。   是谁在敲着木门?那些人还想来教训她么?她缩在柴火堆前,看着门的锁从外面被打开。   “就是这个孩子么?”如花般娇媚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。   她抬起沉重的头,仰视着对方那张艳美的娇容。   “你们干嘛下手那么狠?瞧把她伤得!”年轻的女子弯腰,纤指捏着手帕温柔地拭去她小脸的污渍。  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女子口气温和地询问。   年幼的她摇摇头,她是被丢弃的孩子,连名字也没有。   “你的眼睛像夕阳的斜晖,真是漂亮的颜色。”女子递给她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馒头,“我叫魅红,以后我喊你花夕。好不好?”   那一日,她有了名字。   可她仍然挨打,因为她不肯伺候客人。   “你这个赔钱货,我们把你买回来是做什么,就是要你接待人!”鞭子划破她的粗布衣,镌刻下一条条渗血的红痕。   “唉,你太倔了,和当年的我一样。”又是一夜,魅红提着菜篮子,装着满满的吃的来看她。   “我不想他们碰我。”她曲膝而坐,埋首在自己的膝盖间。   “花夕,我不会劝你认命。”魅红轻抚着她因抽泣而耸动的背,“别哭。哭不能改变,你要坚强地在这里生存下去。”   “我不想活了,好累。”她低声啜泣着。   魅红捧住她泪流满面的脸:“傻瓜,你要因为那些伤害你的人饮鸩吗?”   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她求助地看向魅红。   “活着。如果你不想被那帮人丢去喂狼。我会把我所会的一切都交于你,花夕,答应我,哪怕绝望于此,你都不要放弃自己,明白吗?”   魅红的话,一遍一遍回荡在她的心底。   她不想放弃,不想!   “该死的!”她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,咒骂道。   那个女人的意识居然还没消失,还在她体内苦苦挣扎。   “花夕,你怎么了?”花决鸣冷眼旁观着她不善的面色。   “我出去一趟!”她踉跄地绕过花决鸣,推门而出。   为什么那个女人的意识还在?难道是因为她的心灵支柱?   不行,她不能再让朝十把魅红救出来。   魅红必须死,只有魅红死了,她才可以完全占据这幅躯体!   花夕前脚刚离开,睡莲后脚便来到小木屋。   “哟,我以为是谁呢?”花决鸣斜倚在门前,嘲弄地打招呼,“好久不见了,不会开花的‘废莲’!”   “花决鸣。”这个危险的家伙竟然也来到东国。睡莲不动声色运息,花藤蓄势待发。   “你真了不起,连幽兰都能暗算。”花决鸣率先挥舞花藤朝睡莲袭去,花藤与花藤在半空中交相缠绕。   “幽兰对你不设防,你回敬他的就这个?”花决鸣的花藤气焰更加凶猛地扯断睡莲的藤蔓。   “可怜的幽兰。”花决鸣同情地啧啧作声。   “住嘴!你懂什么!”睡莲以花藤相织而成的盾牌格开花决鸣的一波藤蔓突击,鲜亮的藤身从中间断开,洒落下墨绿色的血花。   “我懂什么?我不像你们那样为情所困,你很羡慕?”被睡莲的内力震开的花决鸣,疾退数步,扯开一抹无畏的嬉笑,“呵,那是我比你们聪明!”   “花决鸣,你和我们没区别。”睡莲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,“没有人爱你,没有人在乎你,孤零零的活在世上,说得好听了无牵挂,其实就是压根没人在意你的死活!”   睡莲的话音未落,铺天盖地的绿藤席卷向他,花决鸣闪烁着寒意的眸光朝他射来。   “被我戳中痛处,迫不及待要灭我口了吗?”褪去曾经的青涩害羞,眼前的睡莲绝不是当年魔门那个没存在感的小透明。   花决鸣森冷地盯着好比脱胎换骨的睡莲,他问得很轻,笑意冰寒。   “睡莲,你活腻了?”   凤宫的花殿前,凤曲听着侍从们的回禀。   “宫里到处都找过了?没有一点踪迹?”凤曲有些难以置信地重复她们的搜查报告。   这个北国公主,不但挣脱了花藤,还能和他玩起失踪。   他太小觑她了吗?   “陛下,洛丞相求见。”洛天?大清早进宫会有何要事?“你们接着给我搜,留不留活口随意,但绝不可教那公主活着回北国!”吩咐完属下,带着些许困惑,凤曲宣见了洛天。   “微臣见过女王陛下。”洛天优雅地行了行礼。   “免礼,爱卿。”帘帐之后,凤曲抬手,示意洛天站起身说话,“你这么早进宫来为的是何事?”   “微臣近日调查那起通敌卖国案,已有些许眉目。”洛天顿了顿,意味深长地继续禀奏着,“那女子名叫魅红,原是南国云都情阁的花魁。陛下,对她是否有印象?”   “你说那个魅红,来自南国情阁?”他猛然记起,那个北国公主在看到他真面目后,喊他喊的也是魅红。   天底下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?   “陛下!陛下!”洛天连喊了几声,唤回沉吟的凤曲。   “洛天,我要亲自审问那个女人,你安排一下。”面具后的神色愈加复杂,凤曲匆匆命令道,“尽快。”   “行,但昨晚有人想从微臣那儿劫走那名女子,交战中她受了伤,如今正值卧床不起,行动不便中。”洛天低着头,眼角流泻出几许诡芒,“不知可否劳烦陛下,随微臣过府一叙?”   凤曲迟疑了片刻,才颔首:“好吧,此事事关重大,你先不要伸张,我坐你的轿子去。”   “慢着!”一声娇呵横插入他们之间,凤舞从偏殿款款而来,“我和你们一起去。行么,丞相大人?”   洛天微愣,他压下不悦,转向凤曲:“陛下你说呢,郡王去合适吗?”按他对凤曲凤舞水火不容的关系判断,凤曲应该不会同意凤舞随行。   但出乎洛天的意料,凤曲只是淡淡地说:“行,你来吧。”   凤舞挽住凤曲的胳膊,拽着他走在洛天前头。  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?洛天纳闷地思忖,多一个凤舞就多一个吧。说不定这还是一件好事。   毕竟替罪羔羊总要有人来当。   丞相府的防备比昨晚减弱了。   空气里弥漫的淡淡血腥味指引着朝十潜入魅红的房间。   然而当他踏进门时,立即察觉到另一道不属于魅红,他又十分熟悉的气息。   “你也来了么?墨青。”背对着他,站在休憩的魅红榻前,那名一身青衫的男子正是久未见面的墨青。   墨青回过身,气定神闲地望进朝十骤然转变的紫眸深处。   “墨青。”紫钰回视着墨青,嗓音紧绷地质问,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清冷的眸子,漠然地直视他的紫眸,墨青一言不发,缭乱的金线随其动作迅速地攻向伫立原地的紫钰…… ☆、女凤五   发湿沾微雨,   血香带落花。   她举着破魔剑,毫不犹豫地刺向因为笛声而无法动弹的他。   一剑又一剑,他的血溅满了她白皙的脸。还不够,远远不够,她要他更痛。   只有这样。   “你才会永远属于我。”   紫钰一把握住墨青的金丝,随之而来的破魔剑气,让他不得不松开手。   “墨青,本尊待你不薄。”凌厉的剑气划过魔魅的俊颜,紫钰舔着淌落面颊的血,勾唇道,“你以为你背叛了魔门,本尊会轻易放过你么?”   “无论我背不背叛,你都不会放过我。”   若不得自由,谈何永远。   “漫长的寿命,不过是枷锁。”   闻言,紫钰冷笑:“原来你陪本尊度过的这千百年,对你而言如此沉重。好,本尊今日成全你,还你自由!”   一青一紫两道身影,当即在丞相府内旁若无人地缠斗起来。   洛天领着凤曲和凤舞回府,刚下轿还没进大门时,侍从便急急忙忙来报:“大人!大人!不好了!出事了!”   “什么事?如此慌慌张张?”洛天蹙眉问道。   “有…有神仙在…在打架!”侍从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,“就在那位姑娘的别院里!”   “神仙打架?”莫非又是花魔?洛天抿了抿唇,握紧腰间佩戴的玉笛,“你带陛…凤公子和凤小姐到洛神阁稍作歇息,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。”   “好的,大人。”洛神阁离丞相府几步之遥,是洛丞相出资修建,供文人雅士交流休憩之所,“凤公子和凤小姐请移步。”   临走前,凤舞回头望了望进入府中的洛天,她的眼底闪烁起意味不明的潋光。   笛声袅袅升起,以针雨击退墨青的紫钰看向突然出现的洛天,和他手中的玉笛,不由地轻笑出声:“区区人类会的笛曲,也想阻挠本尊?”   语罢,雪亮的针随话音如激流,尽数射向洛天。洛天不得不中断吹笛,旋转回身以笛身挡下数枚针。   曲子不同,笛子所表现的作用与威力也不同。当年墨碧可是能把魔笛使得出神入化之人。   思及旧人,紫眸稍稍眯起。   他亲自处决的墨碧,咽气前墨碧竟露出一丝温暖的笑:“因…她而败,我…无悔。”   好一个无悔!   云烟真是了不起的女人,夺走魔尊的心,连魔尊手下的大将也不放过。   紫钰自嘲地扬起笑,朝十那重燃的爱恨,与他那无处发泄的怒意,以针做媒,来自魔门的熊熊炼火一并袭向墨青和洛天……   “太弱了。”洛神阁二楼的雅座,身著便服的凤舞推掉眼前的棋盘,“不行不行,刚刚胜负不算,重来重来。”   明明落子无悔,可凤曲什么也没说的便依着凤舞无理的要求。   “凤曲。”执着棋子的手忽然停下动作,凤舞注视着凤曲面具后的眼,幽幽叹道,“你不需要让我的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凤曲托着腮望着凤舞,他不在乎这些输赢,只要她玩得开心便好。   “因为指使奶娘抱走你孪生姐姐的,就是我的娘。”凤舞别过脸,看也不看凤曲地快速道,“她临终前,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我。其实我知道你是男人,是在更早之前,我……”   她撒了谎。   “情阁的主人是我,准确的讲是我从我娘那里继承的。”洛天费劲心思,想要找的人正是她。   她的娘恨女帝,夺爱之仇,夺位之仇。   “但我清楚我娘不是先帝害死的。”凤舞终于朝向凤曲,“害死娘的人是我。”   “凤舞,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?”   雨声“滴答滴答”地从窗檐落下,黑压压的云团让天空看起来离地面很近,近到触手可及。   海边风云莫测,这场雨下得是那么着急,透过雨幕,看不清凤舞脸上的神情,更听不清她低低的泣诉,她的手被凤曲紧紧握在掌中。   “忍无可忍的我,偷偷把毒……”凤舞掩面哭道,“我喜欢睡莲,他是那么的纯白无暇,比起他,我觉得我好脏。”   “凤舞。”凤曲倾身轻轻地搂住她,“我原以为有秘密的人只是我。”   “那你呢?知道我的秘密,你还爱我吗?”凤舞抬起脸,小心翼翼地问,“我怕洛天已查出我的底细,想向你揭穿我。所以我才执意跟来……”   “你没错,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不该由你来承担,你的娘更不该憎恶你爹就以此伤害虐待你。”他早听闻过,前任帝姝深爱他的爹,但先帝,他的娘却先一步将他的爹娶为大公。   后来饱受情伤所困的帝姝,宠幸了凤舞的爹,初代情阁在东国的花魁。   那个风华绝代,但不幸流落风尘的男人。帝姝先是将那个男人当作替代品,之后又不知为何厌恶他。   但因那时已怀身孕,她不得不纳那个男人为公子。   “我娘和我爹不是相爱而结合,我不是被期待的孩子。”凤舞扑进凤曲的怀里,低声啜泣,“这些年我好痛苦。可能我体内真流着和我娘一样的血。”   所以她不断流连花丛,任性极致,只希望借由风花雪月的旖旎之色,忘却她不愿回想的童年。   “凤曲,一直以来,我处处和你作对。”哪怕她不肯承认,心底也有一个声音不断提醒她,这些年真正关心,包容她的人,或许只有凤曲。   “凤舞,我好高兴你和我说了实话。”凤曲抚了抚凤舞香软的发丝,“可是世俗不会允许我拥有你。”   “凤曲?”凤曲推开凤舞,在她的迷惑之中,原本吟诗作对的文人突然从别的房间涌了过来,他们一人一边架住了凤舞的胳膊。   “别反抗。”凤曲摸着凤舞震惊的娇容,“他们体内都寄生着睡莲的花种,我不想你受伤。”  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凤舞不解地看着凤曲,“你为什么……”   “为什么?”凤曲像听到什么好笑的问题,面具后的美眸盯住凤舞,“因为我是王啊。我一直想找到情阁背后的主人,我怀疑过你,可是我没证据。现在有了,你亲口承认的。”   “你这些年对我所做的,包括刚刚那些全是作戏吗?”凤舞难以置信地张大眼。   “作戏?”凤曲摇摇头,“我爱你不假,可我更爱这王位江山。多亏了你娘,把我的姐姐抱走。”也多亏了洛天,那点小算盘,自作聪明地带那个魅红,他的姐姐回到东国。   “只要知道秘密的人,和秘密本身一齐消失……”那他的王位将高枕无忧!   “凤曲,你太可怕了。”凤舞嗓音颤抖地说,“你想杀了我?”   “不,我会用死囚代替你被处决。”对外,东国郡王因通敌卖国被处以极刑。凤曲示意他们放开凤舞,他低首吻了吻她发凉的手背,“凤舞,从今日起,你就不再是郡王。你是我的女人,只能是我的女人。”   他会将她关在深宫中,一辈子疼她。   “送她回宫。”凤曲简短地吩咐。   那些被花种寄生的人,听命地押着双目空洞的凤舞走下楼梯。   接下去,只剩一个问题。   “姐姐,你不该回来的。”绵绵的雨声掩盖了凤曲几不可闻的叹息。   雨雾蒙蒙中,道不明的太多,人心也许比天更难测。   玉笛跌进洛天的骨灰里,墨青捂着胸口单膝跪在湿漉漉的地上。   雨仍在下,炼火依旧不灭地燃烧。   “墨青,本尊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去。”紫钰走近跪着的墨青身前,“背叛我的人,都得……”   “住手!”紫钰和墨青一同望向声音的主人。   “花夕?”两个人对于她的到来,皆有些意外。   她奔到墨青与紫钰之间,一边拾起破魔剑,一边扶起墨青:“相公,你要不要紧?没事吧?”   “相公?”她对墨青的称呼,让墨青和紫钰脸上的表情都十分怪异,及复杂。   “你这魔头,倚强凌弱,你还要杀害多少人,你才满意!”她娇声呵斥,满意地看到紫钰的魔颜浮现怒火。   他生气的模样,她也好喜欢!   “贱人,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?”照寻常人听到紫钰这么警告,早已噤若寒蝉。可她偏偏激动得心跳加快,面部发红。   “我说你还要杀多少人才满意?”下一瞬,她便让紫钰扬起的手掀翻在地。   好疼!这个男人果然不懂温柔。   她的手指碰到了那把玉笛,而紫钰宛如修罗正一步一步朝她而来。   “别着急啊,紫钰。”让她想想那首曲子怎么吹来着。   “你叫我什么?”紫钰顿住脚步,“你是谁?你不是那个贱人。”   面前的女人,绝不是花夕。   “我本来也没想隐瞒。”她拍拍身上的尘土,将玉笛放在唇前,“紫钰,你连我也不记得了吗?”恒古的乐声,伴着她的吹奏,如潮水向他涌来。   这熟悉的曲子,即便过去千万年,他都不可能忘记。   “良夜?!”回神的紫钰,立即操纵炼火攻向吹笛的她。   然而,火焰在他的指尖熄灭。   他僵直在原地。   不可能,光凭魔笛根本无法限制他的行动,她是怎么做到的?   “我哪会让你再烧我第二次。”良夜放下玉笛,巧笑倩兮地走向紫钰,“你一定很奇怪,我是如何定住你的吧?”   良夜将脸贴上紫钰的掌心,迫使他抚摸她:“你和朝十不都怀疑花夕的身份吗?我就好意为你们解答。”   花夕,是她千万年前从天君那里得到的锁魂瓶,在灭不尽的天火与炼火间,保护她的魂魄上万年不散。   花夕,仅仅是一个类似花瓶的容器。   她的人身诞生于火中,历经天火,炼火的洗礼,出世在人界便是少女模样。   “我潜伏在花夕的体内,等的就是这一天。”良夜踮起脚尖,纤手摩挲着紫钰的胸膛,“我的魔尊,我好想你。”   “别碰我。”是朝十出来了,“良夜,我不是你的,永远不是。你给我滚出花夕的身体!”   “喂!”良夜甩了他一巴掌,而后手指又心疼地刷过他的脸颊,“不要惹我生气,你怎么这么不开窍,我都说了花夕是锁魂瓶,她的那些情感意识都是虚假的。”   “虚假?比得上你?”朝十冷冷地说,“良夜,你还不如一个瓶子讨我喜欢。”   他残酷的话,让她垮下脸。   “我本来不想太过分的,可是你这么不配合。还说我比不上一个瓶子。”良夜拔下发间的发钗,尖锐的钗头抵在她的咽喉处,“那我干脆自刎,打碎这瓶子好了。”   “你不会的。”朝十的笃定,令良夜一愣。   “我确实不会。”钗子扎入朝十的右肩,他的身子立刻绷紧,拔掉钗的良夜笑得灿烂,“伤害你,我开心多了。痛不痛?是你给了锁魂瓶,你的血,让她这个身体能伤害你。”   这是他自找的,不是吗?   突如其来的雨,迷蒙了花决鸣的视线。   他扔掉自己的断臂,撕下衣角,将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。   开花的睡莲,比他想得厉害。两败俱伤,他可没料到是这种结局。   好在睡莲没有趁机追他和幽兰。   转向双眼无神的幽兰,花决鸣仰靠向背后的冷墙:“幽兰,你沉浸在什么世界里?为何不肯醒来?”   他知幽兰不会回答他,他亦知幽兰在的幻境里一定有他朝思暮想的山神。   “没有她的现实,有她的幻想,我猜你也会选后者。”源源不断流着血的伤口,令花决鸣的脸色愈来愈苍白。   “死在这里前,我还有一件事没做。”   连他自己都倍感惊讶,他既不想寻仇,也不想换个新主人逃跑。   “睡莲说我不懂爱?他懂个屁!”花决鸣忍不住地爆了粗口,随后他扯起一抹虚弱的笑容,像在问幽兰,又像自言自语,“我如今才明白,会不会有点晚?”   “你就只有这点能耐?”朝十斜睨着良夜,“对,你以前也是如此,所以到处撒谎说我爱你。”   “你不爱我?你能爱的只有我!”良夜揽住朝十的肩头,舔着他香甜的血,“你若爱上别人,我就杀了那个人。”   “是吗?”紫眸深深凝视着良夜的眼,但他看的人却不是她,“妞儿,我爱你。”   “什么妞儿?你要对我说啊!”头疼再度升起,良夜恼怒地握住破魔剑,“我爱了你这么多年,你为什么不爱我!你是我的!你是我一个人的!”   她举起破魔剑刺向他,血花四溅,她和朝十都放大了瞳孔。   墨青竟瞬间闪身至他们之中,任由锋利的剑身穿透他的心口。   “你为什么!”紫钰瞪着微笑的墨青,“这就是你对本尊的报复?”   良夜拔出剑,她一剑又一剑刺向墨青。   紫钰一动不动地目睹浑身是血的墨青,握住剑刃转过身,他凝向松手的她,冷颜温温柔柔地笑了:“花夕,醒醒,我的妻是你,不是任何人。”   “住口!别再说了!”良夜按着欲裂的脑袋,不住后退。   蛋壳在破碎,是谁在和她低语?   谁在喊她醒来?外面发生了什么?   她似乎闻到了血的气味。   “花夕,花夕,醒醒!”魅红摇醒睡着的她。   “魅红姐?”今晚她接了第一个客人,回来以后她洗了澡便合衣睡下了。   “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?”魅红姐提了提手中的篮子。   “不会又是馒头吧?”她都吃了几年馒头了。   魅红的纤指戳了戳她的脑门:“小没良心,说得好像我只给你送过馒头。”   “那是什么?啊!”打开篮中装饰精美的木盒,她看到了一块块香甜的桂花糕。   “魅红姐,你真好!”她拾起桂花糕,咬了一小口,“好甜!”甜而不腻的糕点在她的檀口融化。   “花夕,忆苦思甜,人这辈子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。”魅红伸手环住花夕,轻喃着,“辛苦了,花夕。”   “我有按你教的,好好保护自己哦!”虽然不堪入目,但她没有崩溃。   “从第一眼见到你,我就知道你很聪明,一学就会。”魅红缓缓开口,带着不易觉察的哭腔。   “魅红姐?你在哭吗?”花夕抬起头,柔柔地抹掉魅红眼角的泪花,“我会坚强的活下去,无论以后遇见什么,我都不怕。”   “花夕。”魅红抱紧了花夕,“傻姑娘,日子会越过越好,有一天你会遇见珍惜你的人。”   与他相爱,相守一生。   “魅红姐,你可知我并不孤独。”   花夕站起身,蛋壳在她身前碎不成形。   “该死的!你别出来!”良夜发疯似的揪着头发,“你凭什么出来!花夕,你别想再出来!”   良夜掉头,狂奔进屋里寻找花夕重视的魅红。   只要杀了魅红,花夕就会彻底消失了!   找到了!那个女人!正阖着眼躺在软榻上。   良夜握着发钗,步向无知无觉的魅红。   “呐,花夕,是你不好。”良夜弯腰,发钗慢慢移向魅红的脖颈,“你为什么不像云烟姐姐那样,乖乖消失?你的魅红姐,是因你而死哦!”   语毕,良夜高举发钗,狠狠地扎向魅红。   霎时,墨绿色的花开了。 ☆、女凤六   心中埋一坟,   无情只有寒。   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。   他孤零零地站在雨里。   “你看那个小哥,长得真美。”   “卖给青楼肯定能赚一笔啊。”   “卖?你傻啊,稀罕货要留着玩!”   周围人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。   他美吗?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花。   在那些猪爪碰到他之际,另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。   金色的面具在雨中更显冰冷。   “别作践自己。”那个人朝狼狈的他伸出纤手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睡莲。”   发钗扎在花藤上。   虞美人疯长的藤蔓挡在了魅红面前,拦下了良夜的攻击。   “开什么玩笑!”良夜恼羞成怒地掷碎发钗,一脚踩住那朵虞美人直至它粉身碎骨。   当她拔下另一枚发钗,想再度行刺时,一双大掌从背后各自捉住她的手腕。   “墨青?”他居然还没死!“放开我!”良夜挣扎着,却撼动不了墨青分毫。   “他定身不了多久,我劝你和我走。”墨青的伤口依然流着血,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楚般面无表情地说,“你不会期望在这种时候落到他手里。”   闻言,良夜停止了挣扎。   “你为什么要帮我?”她差点把他刺成蜂窝,她不傻,才不信这个男人会好心帮她逃脱。   “我不是帮你。”墨青漠然道,“我不想花夕的身体有事。”   “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。”良夜扬起嘲讽的笑,“行,我和你走。”   临去前,她不忘拿走玉笛,而破魔剑被墨青拔了出来,仍在他手中。   雨帘里伫立的紫钰,阖上了幽深的紫眸。他知道墨青带着良夜离开,但他无力动弹。   墨青挡剑的那一刻,他真真正正明白墨青宁愿死,都不肯再效忠于他。   他已彻彻底底失去墨青,不,或许他从未得到过墨青的忠心。   到头来,他还是孤身一魔。   “紫钰,让我来吧。”朝十轻叹了一声。   “不。”紫钰冲破玉笛的束缚,他走进屋内拦腰抱起魅红,“她会回来的。”只要魅红这个女人活着,花夕的意识就一定能主导那副躯体回到他身边。   “朝十。”紫钰勾唇,笑容诡谲而邪魅,“我不会放过他们的。”   他要这世上再无良夜!   当凤曲派人进入丞相府时,见到的只是一片狼藉。洛天生死无踪,而洛天带回来的魅红下落不明。   他的姐姐,被哪方人马带走了?   “这是?”凤曲发现了屋内踩碎的发钗,“这发钗好眼熟。”   沉吟片刻,他想起来了!   他在那名北国公主的发间,见过一模一样的发钗。   “是落到北帝手里了么?”凤曲咬牙切齿道。该死的!这是最坏的情况!   “立刻下令,全国戒严。”凤曲当即吩咐手下,“通缉北国密探,死活不论!”   “明白!”凤曲的死士领命而去。   怒气满满的回到凤宫,凤曲遇见负伤归来的睡莲。   “谁把你伤得这么重?”面具后的英眉微微皱起。   “另一个花魔。”睡莲捂着伤处虚弱地回道,“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。”   “我需要你寄生更多的人。”他要加派人马,处理掉那个北国公主,还有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。   外头人人都道,东之凰国的女帝,有妙手回春的能力。那不过就是把花种寄生到将死之人体内,把他们培养成完全听从命令的傀儡罢了。凤曲讽刺地笑了笑。   “好。”睡莲想也没想地答应,“今晚你还上我哪儿吗?”他细声细语地问。   “不了。我在我自己寝宫歇息。”凤曲毫不犹豫地回绝,“你好好养伤,我会多送一些男子喂你。”后宫里消失不见的公子,全被凤曲丢去喂睡莲了。   背过身,凤曲走出睡莲落寞的视线。   凤曲的衣裳上有凤舞的气息,他闻到了。   “爹爹,你为什么哭?”年幼的凤舞不解地仰望爹爹泪流满面的容颜,她伸手想要擦去他脸上的泪珠,“爹爹不哭,小舞乖乖的。”   “小舞,爹爹对不住你。”爹爹弯腰紧紧抱住了她。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,那是爹爹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。   温暖的怀抱,在记忆里慢慢冷却。没有了爹爹,娘亲把所有痛苦都发泄到了她身上。   她终于明白爹爹为何向她道歉。   “做了什么噩梦?”凤曲的长指蘸了一滴她的泪。   凤舞仰视着侧躺在她身边的凤曲,她问得很冷很轻:“折断鸟的翅膀,将它锁在鸟笼里,这是爱吗?”   “凤舞,我只会这一种爱人的方式。”凤曲勾抱住凤舞,埋首在她细软的发间,“我拥有的一切原本不属于我。”所以他更害怕失去,他只想牢牢把握住。无论是王位,还是她。   “凤曲。”凤舞倚向凤曲的胸膛,他稳健的心跳声传进她的耳里,“以爱为名,不意味着就可以伤害。”   “你想说什么?”他望进她盈盈似水的秋眸,“我是在保护你,让你活在我的羽翼下。”   “你在抹杀我,让我失去自由。”凤舞推开凤曲,拔高音量地控诉,“凤曲,我是人,活生生的人,不是一件玩偶,一样摆设!”   “凤舞,看来你还是不能理解我。”凤曲坐起身,披上了外衣。   重重的宫门,在凤舞的眼前再度关闭。   冰凉的泪,无声地滑落,不知是为自己,还是为他。   人烟罕至的密林,墨青终究体力不支地跌向粗糙的树干。   良夜嗤笑地看着面色愈来愈苍白的墨青:“何苦勉强,你再不治疗会死的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嘴上那么讲,可他仍然硬忍着伤痛。   “要喝血吗?”良夜递给墨青手腕,上面还有之前喂幽兰留下的痂痕,“这副身躯里流淌的是魔尊的血。”   “……”墨青抓住她的细腕,将她整个人拉至怀中,墨色的血染湿了她的衣裙。   “你作甚!”良夜刚想甩墨青一巴掌,举起的手就被迫停在半道上。他的脑袋无力地靠向她的肩膀,墨青竟然昏迷了过去。   救?还是不救?良夜思索了半晌。这个男人活着,对她有没有好处?   “你如果死在这里,尸体被发现就麻烦了。”良夜喃喃自语,墨青就算要死,也得死得远远的。   良夜架起墨青的胳膊,搀扶着他继续往前行走。她要找个更合适的疗伤地点,或者抛尸地点。   目光触及处的岩壁上,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。良夜扶着墨青进入岩洞中,复行数步,豁然开朗,闪烁着荧光的湖泊出现在正前方。   良夜挑了块光滑的岩石,放平墨青。解开他青衫的盘扣,他的胸口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。   而造成这些伤的罪魁祸首便是她。   俯首,她舔了舔他流血的创口,血的味道还不错。但没她爱的魔尊好吃。   “我很少救人。”她救的都是对她有些用处的人。   抬手摘向余下的那枚发钗,她割开已结痂的划痕,把血喂入墨青的口中。   可他牙关紧闭,血从他的唇角淌下。   “啧。”良夜喝了一口血,贴上墨青毫无血色的薄唇,舌尖撬开他的嘴,黏稠的血度进他的咽喉里。   墨青终于有了一丝反应。  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:“花夕……”   良夜猛然移开脸,花夕!花夕!她现在不就是用着花夕的身体吗?   花夕到底哪里比她好?这个男人都快死了,还念念不忘一个瓶子?   良夜想起朝十的讥讽:“你还不如一个瓶子讨我喜欢。”   她后退了一步,挨近湖水,望了望水中的倒影。她此时的神情看起来就像受伤了一样。   “为什么你不爱我?你们都不爱我?”无处发泄恨意的良夜,捡起地上的碎石,砸向水面的影子。   可那也只是乱了一池涟漪。   回到墨青身旁,良夜掐住他的脖颈,却没有使劲。   “小看我的人,我都要你们好看。”她一边恶狠狠地撂下话,一边轻解罗裳躺到墨青的身畔,“首先得把你变成我的东西。”   话音甫落,在墨青胸前画着圈的玉指,伴随着她妖媚的笑声浸入他的心……   缓缓睁开眼,魅红从昏睡中苏醒。   迷惘地环顾四周,她身处在一间好像猎户住的小木屋。   一个有点眼熟的瘦高身影背对着她,站在窗前。   “朝十公子?”魅红唤道,“花夕呢?她怎么样了?她在哪儿了?”没等朝十回应,魅红便焦急地询问花夕的下落。   “她……”朝十语气生硬地答道,“她和她相公走了。”   “相公?你是说墨公子?”魅红松了一口气,“她没事就好。”   “别高兴得太早。现在东国举国上下都在找你们两个人。”朝十泼冷水道,“你和她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。”   沉默了一会儿,魅红才幽幽地开口:“是我连累了花夕。”她的缘故害得花夕也陷入危境之中。   “你见过情阁的主人?”朝十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魅红,问道。   “见过两次。但两次是不同的人。”她很确定,第一次是她刚进情阁的时候,帘纱之后是位年纪渐长的女子,对方看她的眼神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般。   “我十八那年突然接到来自东国的书信,说主人把情阁全权托付于我。”魅红回忆着从前,慢慢叙述,“再后来,四年前,我第二次见情阁的主人,对方换成了一个比我年纪还轻的女人。”那名女子的气质高贵,出手阔绰,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。她在情阁待了半日,便回去东国。   “你知道她叫什么吗?”朝十追问。   “她自称阿舞,让我喊她阿舞姑娘便可。朝十公子,她和我们被通缉一事有干系吗?”魅红揪紧裙摆,她的伤仍旧隐隐作痛,“东国的丞相说的什么通敌卖国,还有他说我是唯一的帝女之类的。”   在洛天同她讲述她的身世时,她内心产生了些许动摇。   比方她的娘亲的容貌,虽称不上丑陋但平庸至极,与她一点儿都不相像。   再比如她多次问娘亲,她的爹是谁,每一回她都闪烁其词。   还有娘从未进过赌坊,怎会欠下巨款,不得不用她卖身抵债?   这些困惑一直深埋在魅红的心底。   若真同洛天讲的那样,是情阁主人害她沦落风尘,那这一切能不能够说得通?   不。魅红不自觉地摇了摇头。情阁主人与她有什么仇什么怨,需要这般待她?   如果她真是什么帝女,难道和王权富贵有关么?   眼瞅魅红陷入深思,朝十也不打扰她。   留心观察着屋外的他,忽然捕捉到窸窣的脚步声。他立即对魅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   魅红紧张地咽了咽口水,来者是敌是友?   花决鸣领着幽兰,步履维艰地走向疑似无人居住的废旧木屋。   他的花身被毁,此刻的他离死亡只消一步的距离。除非他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埋入花种,重新长成花身。   最好的选择,当然是人的身体里。   推开木门,花决鸣还未稳住脚步,雪亮的针便直逼他的命门。   刚想用花藤回击的花决鸣,定睛看清敌人的模样后,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,疾速退步。   为何门主会在这里?!   “怎么?我不能在这里?”朝十脸色不善地扫视着花决鸣,和他身后恍惚无神的幽兰,“幽兰怎么了?魂不守舍的?”   “他吸入了睡莲的花香,人身重塑后精神还是没恢复。”花决鸣回复得很快,从魔门逃跑这么多年,以为早已忘了在魔门的日子。今日乍见门主,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统统涌现了出来。   “你受伤了。也是睡莲干的?”朝十状似危险地眯起紫眸,“亏你平时机灵,离开魔门几年就把自己养成废物了?”   花决鸣敢怒不敢言,当面顶撞门主这种事,他想快点赴死时才会犯傻去做。   “朝十公子?你认识他们?”魅红的声音从屋里传来,看见魅红,花决鸣顿然有一种命运捉弄的感觉。   “以前认识的人,不熟。”朝十凉凉地说,他把花决鸣见着魅红的反应尽收眼底。有趣。紫钰的花,在魔门时,一个比一个无血无泪,无情无爱,怎么到人界走一趟就成这副模样?紫眸闪了闪,朝十自嘲地勾起冷笑。   “我是魅红,请问两位公子尊姓大名?”魅红的柔声细语,唤回花决鸣方才的失神。   他忘了,她不记得他了。   “我叫花决鸣,他是幽兰。”花决鸣神色复杂地回道。   “花公子,你的手臂……”魅红吃惊地盯向花决鸣的断臂。   “啊,来的路上被野兽攻击了。”花决鸣轻描淡写地解释,他的目光落到魅红的肩、踝,他装作不经意地问起,“魅红姐…魅红姑娘你的伤,不碍事吧?”   “已经没事了。”魅红摇摇头,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名黑发的断臂少年,似乎在哪里见过。   但到底是哪里,她怎么都想不起来。   花决鸣看向朝十,又看了看背后的幽兰:“我把幽兰留在这吧。”他也不晓得他为何会这么做,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。干脆把花种寄生到魅红身上不就行了?他又不是没做过。可他的身体却不听他使唤的僵在原处。望进魅红温柔的眼里,他只是握了握双拳。一定是因为门主的存在,他才不敢轻举妄动。花决鸣如此告诉自己。   朝十瞥了一眼花决鸣,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。明知离开是自寻死路,依旧要走么?   “花公子,你要去哪?”魅红望着转身的花决鸣。   身形顿了顿,花决鸣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,没有回答地消失在魅红的视野里。   “朝十公子,你的朋友真特别。”魅红有感而发。   朝十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。   魔门的花,向来与世不同。   往昔熙熙攘攘的东国大街,由于近日连续的戒严,显得十分冷清寂寥。   阿虎早早便收摊,推着小车往家走。   思及家中的相公,还有水名那孩子,就有一股暖流淌过她的心间。   她正想着,“砰”的一声,她的小推车撞上了一个高壮的女人。   “你没事吧?”阿虎忙放下车,上前察看对方的伤势。   可那人全然不觉得痛地捉住阿虎的胳膊。   “喂!你这个人?”对方怪异的反应,力大如牛的腕力,都让阿虎大感不妙。   “饿,饿。”那人恍若未闻地凑近阿虎,机械地重复着几个单字,“吃,吃。”   疯子?阿虎没来得及细思,对方便如猛虎般扑向她,大张的血盆大口里长满了绿油油的藤蔓。   阿虎惊恐地瞪着眼,她的惨叫迅速被涌出花藤整个儿淹没。   宛如死寂的大街上,只剩下“簌簌”的进食声……   还不够,他要产下更多的花种。   寄生更多更多的人。   凤曲的愿望,他会一一助他实现。   睡莲抚摸着自己的身子,花种从他的交握的指尖源源不断地喷溅而出。   这是他唯一的作用,回报让他开花的养花人。   “睡莲,我喜欢你。”混沌的脑海里,蓦地掠过凤舞那张率真的小脸,白瞳瞬间染上一层阴郁的灰色。   如果她看见他的真面目,只会吓得哭鼻子吧?呵。   只要凤曲肯重视他就够了。   谁都别妄想搅乱他的莲池! ☆、女凤七   几孤游魂,   黑境茫茫。   墨青缓缓睁开眼,印入眼帘的是花夕那张娇美的芳容。   大掌抚上胸膛,墨青发现剑伤已痊愈,但在他心口处竟多了一道结印。   “你对我做了什么?”墨青捉住她的手腕,冷声逼问。   “放手!你弄痛我了!”花夕体内的良夜皱着眉嗔道,“我不过是和你的灵魂缔结了契约。”上古的血咒有不少已失传,好在她记住了几个比较有用的。比方这个生死契。   “我死,你死。”她的灵魂若覆灭,墨青也会神形俱灭。   生死契是单向的,且她随时可以解开。而墨青想解开此咒就不那么容易了。   只有知道下咒人是以何为媒介缔结的契约,消除掉媒介,他与她之间的连接便自然而然断开。   墨青翻身,一把将她压在身下,扣住她的脖颈,他面无表情道:“你以为我只能动手杀人?”折磨人的方式有千百种,他大可以让她求生不能,求死无门。   她仰视着他的冷颜,轻轻地笑出声:“你舍得吗?我是你的‘妻子’呀。”   “……”僵持了半晌,墨青沉默地松开手。   “这才是聪明的做法。”良夜反客为主地推倒墨青,“你和我合作,你得到你想要的,我得到我想要的,不是很好么?”   “让花夕出来。”墨青的要求令良夜一愣,她随即扯着一抹浅笑慢道:“可以,但不是现在。只要我得到他,我会离开这副身体,到时候她就是属于你的了。”   见墨青不回应,良夜低首,贴近他结印的胸口,眼神一凛道:“墨青,你没得选择。”   就算她肯放过他,紫钰又岂会放过身为背叛者的他?   墨青和她已经是同条船上的人了。   要么她一人活,要么一起死。   聪明如墨青,该知道怎么做。   偌大的凤宫,她就好比铁窗里的金丝雀,除了凤曲的寝宫,哪儿都不能去。   而凤曲白日处理政务,入夜后便回宫向她需索无度。   凤舞闭眸躺在软榻上,她一心想从这里出去,却毫无办法。   凤曲铁了心要将她软禁在宫中。   面对走火入魔的凤曲,凤舞除了害怕还是害怕,终日惶惶不安。   眼见天色又将变暗,凤舞坐立难熬地来回踱步,直到宫门缓缓打开。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,进来的人不是凤曲,竟是睡莲。   再见到睡莲,凤舞的心情十分复杂。   这个自己原本喜欢着的人,和她终究不可能。   “郡王殿下,很失望么?来的是我,不是陛下?”睡莲的白瞳直直锁着凤舞,“陛下今晚不会回来了,他要和几位将军商讨攻打北国一事。”   “攻打北国?”凤舞吃惊地张大眼,“论国力,东国不在北国之下,可北国的实战经验远高于我们东国。”更何况北国刚刚大败南国,军中士气正旺。凤曲为何挑这个时候,与北国开战?   “你不必担忧,我会帮陛下组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。”白眸闪了闪,睡莲看向愁容满面的凤舞,“我会保陛下顺利拿下北国。”   “我不是担忧这场战是胜是亡。”凤舞紧揪着睡袍,“无论成败,战争会死很多很多人。”她从不觉得战争是一件轻松的事,相反,残酷的战火,灼烧着每一个身处其间的人。   无人能幸免。   “郡王殿下何时变得如此忧国忧民?因为终日被关在此处,无事可做,所以念头才如此之多?”睡莲嘲弄地说。   “睡莲,你就那么想伤我吗?”凤舞低下头,教人看不清神情,“如果没有别的事,我想一个人待着。”她下了逐客令。   转身走到门边的睡莲,顿住脚步,他侧过头,望向呆滞的凤舞:“我能帮你出去。”   “你的条件是什么?”她不信睡莲会无条件帮自己。   “消失,从凤曲面前。”   听到睡莲的条件,凤舞不禁苦笑:“你果然喜欢他,胜过我。”   “喜欢?”睡莲突然走近凤舞身前,他抓住她的双腕,将其高举过她的头顶,“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,却和凤曲纠缠不清,别和我说你都是被他硬逼的。”   “睡莲。”她仰望着那双愠怒的白瞳,“你在嫉妒?”   闻言,仿佛烫到手一般,睡莲迅速放开凤舞。   “三日后,海神祭祀那晚,我会安排你出宫。”留下这句话,睡莲步履极快地走出她的视野。而她,不知是因即将重获自由,还是为着睡莲的反应,死寂的心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……   郊外的木屋,安静得好似无人居住。   经过大半月的调养生息,魅红的伤治愈得差不多。   朝十每日早出晚归,按他的说法是跑出去探听消息,和寻找花夕他们的下落。   魅红坐在木椅上,望望窗外一成不变的绿意,又打量着不吃不喝,毫无反应的幽兰。   朝十公子的朋友真是奇怪,住在这儿近半月,她没看到过这个叫幽兰的男人挪动过地方。   他像尊门神一样,倚靠在门前,清幽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,他的眼神空洞而渺远。人在这儿,心不在这儿般。   所以这日子别提过得有多闷了。   魅红托着下巴,心想朝十怎么还不回来。   虽然朝十话也不多,但至少看起来还是一个活物。   思及花夕的安危,魅红的脸色沉了沉。   但愿朝十这次回来,能打听到花夕与墨青的落脚点。   日暮西沉,魅红终于等来了朝十。   刚进屋,朝十看着迎上来的魅红,扬起眉:“你的脚能下地了?”   “嗯。”魅红点点头,“朝十公子,有花夕的消息?”   “她藏得很好。”那个该死的良夜,一定设了结界隐藏血的气息,不然他不会寻遍东国的国都,也不见她的踪迹。她和墨青不可能跑远。如今东国举国戒严,他们一旦出现在人前就会暴露。   他有些期冀女帝的人马找到良夜他们,只要被发现,势必会引发骚乱。良夜啊良夜,她不是说爱他么?等他捉到她,他就恢复成魔神之躯,让她瞧瞧她爱的他,真正的面目究竟怎样。   邪气的紫眸掠过阴狠,教一旁的魅红不由地胆战心惊起来。   为何她觉得朝十公子变得这般可怖。   比起局促不安的魅红,幽兰依旧无动于衷。   仿若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   同样沉浸在无人之境的还有花夕。   破蛋而出后,她以为自己能马上夺回身体的控制权。   可她想多了。   伫立在她面前的竟是看不到边际的长廊,这长廊宛如迷宫,蜿蜒曲折,她一直走一直走,却仍在原地打转。   有时候她怀疑,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。   但她眼前的只有这一条路,她没得选。   不停地离去,又回来。花夕愤懑得想大叫,可声音堵在嗓子眼,怎么也发不出。   泄气的她,抱着膝盖,蹲坐在黑乎乎的地面上。   这时,有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自她头顶响起:“你打算就这么放弃?”   她猛地抬起头,乍见来人,她吃了一惊。这个人,不是那日她和朝十潜进丞相府里看见的,那个捉了魅红姐的丞相!   他为何会在她的意识世界里出现?   “嘘,别激动,会被发现的。”白衣翩翩的洛天,指了指上方,“那个女人要是发现我混进来,她一定会把我逼出去。”   花夕动了动唇,她摸了摸咽喉,向他表明她发不出声。   “你可以说话的。”洛天的大掌抚上花夕的脖颈,从她的喉咙那儿横穿了过去,“只要你相信,你便行。试试。”   按洛天的提议,花夕闭眸,默念着:“我能说话,我能说话。”   “瞧,这不说出来了吗?”洛天温柔地笑道。   “你为什么会在我的世界里?”终于能开口的花夕,好奇地问。   “我在人界的身体毁了。”被那个魔头烧成渣了。洛天幽幽地叹了声,“我如今只能以灵体方式存在,那支玉笛是我寄宿的地方。”他说的话半真半假,但花夕并不了解他的底细,所以对他讲的毫不怀疑。更何况,洛天是什么人,花夕不关心,她在乎的只有一个。   “你知道如何从这里出去吗?”她焦急地捉住对方的衣袖,可惜扑了空。   “我都说了我是灵体,你摸不到我,我也碰不到你。”洛天伸手摸了摸她的头,果然又穿透了。   “那你能进来,一定有办法出去,对不对?”花夕垂下手臂,注视着洛天,“我请你帮帮我。”   “我能出去,是因我不属于这里。你出不去,因为这是你的世界。”洛天指着头,“这个身体是你的,但此刻主控权被夺,这身体反而成了囚禁你的牢笼。”   “那我该怎么办?”她必须夺回身体,不然她害怕自己将永远在这个黑暗的境地徘徊,如同孤魂野鬼一般。   “心平气和。”洛天安慰地拍拍她的背,手掌没入她的体内,“那个女人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,她总会露出破绽的。届时你把握机会,抢回控制权。”   “那要等到何年何月?”她能等,可魅红姐呢?想起魅红姐的安危,花夕像觉察到什么似的,后退了一大步。   “你不是来帮我的。”花夕警惕地盯住洛天,“你是抓走魅红姐的人,你巴不得我困在这里,救不出魅红姐。”   “一开始我抓走她确实有目的。可我在人界已经死了,原本的目的对我来讲已无关紧要。”在死亡的瞬间,原本被封印的记忆回到他的脑中,他记起了自己是谁,尽管他仍借用着洛天的名,可他和洛天其实已没多大关系。只不过这些话,他暂时不会告诉花夕。   她只需知道她该知道的,等到时机成熟,他会告诉她,他的真实身份,以及她究竟是什么。   目前,他要安抚她,让她别太焦躁。   良夜还会占据这副躯壳一段时间,可很快良夜就会失败。   在他原来筹划好的戏本里,良夜必死无疑,他是不可能再让良夜阻挠他。   洛天的思虑,花夕不会知晓。   她只道洛天在诓她:“你少在这儿骗我,你大老远从南国把魅红姐捉到东国。你以为我会傻傻信你,你肯定有什么阴谋。”   “我都死了,我能有什么阴谋?”洛天凉凉地反问,“若我要害你,大可不必现身。以你此时的状态,你觉得我还能把你怎么样?”   花夕面色不善地反呛: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,我怎知你盘算着什么坏水。”   “我认输。”洛天举手投降,“我告诉你,我活着的时候,为何捉你的魅红姐。不为别的,就因为我想当皇帝,我想改变这个男卑女尊的东国。你的魅红姐是先帝留下的唯一女儿,她拥有着正统的继承权。如今的女帝凤曲,他根本没有资格坐在那个王位上。”   “你想取而代之?”花夕咬了咬唇,“你想夺位就夺位,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,你把魅红姐牵扯进来是事实。”   “这是不能避免的。我并不想伤害你的魅红姐。”洛天坦白道,“我要助她夺回王位,甚至想和她成亲。”然后从幕后控制她,为整个东国上演一场木偶戏。   “可你死了。”花夕讽刺地说,“你的野心让你走向了毁灭。”   “不是我的野心,是那个魔头。”洛天语气严肃地纠正,当然那魔头坏他好事不是一天两天了。   “那个魔头?你是说魔门的门主?”他怎么会来东国?水眸流露出些许不解。   见花夕一脸懵懂,洛天无奈地摇了摇头:“你以为你为何被夺去身体?都是拜那个魔头所赐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花夕抱紧削弱的肩,缓缓道,“良夜心中汹涌的感情,我能感受到。我只是奇怪为什么魔门的门主会在东国。”难道他是追着朝十而来吗?   洛天揉了揉太阳穴,花夕还不晓得紫钰和朝十是同一个人。她仍旧没有记起降生于世之前的事。   花夕体内流着那魔头的血,她在哪里,他只需问问血就能知道。回应的时间由距离决定,良夜深知这一点,才跑得远远的,还以防万一地设下结界。   想起结界的事,洛天沉吟了一会儿。他猜测,血之结界的方法应该是那个叫墨青的养花人,教给良夜的。仙界的人很少涉足魔道的法术。良夜会的那些上古禁术,几乎都是她偷偷学的。   即便成为天界败类,良夜也无所谓。   那种满脑子都是魔头的女人,简直不可理喻。   “总之你别自乱阵脚,我出去探查一下情况。”洛天决定先隐瞒花夕,“我会回来的。”   待洛天离去,茫茫的黑境之中,又只剩花夕一人。   祭祀海神,是东国的传统节日。   这一天,男女老少,齐聚海边,把酒言欢。海神的祭祀会持续三日,由东国女帝亲自主持祭典,而文武百官则陪在女帝左右。不仅如此,新帝登基的日子也会选在海神祭祀这天。   在海神的神谕之下加冕为王,保佑东之凰国世代繁荣昌盛。   睡莲提在这天,帮凤舞逃脱,也是因着皇宫的防备减弱,他更容易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她。   侍从打扮的睡莲,进入凤曲的寝宫,他从包裹里拿出一套男装,交给凤舞:“快去换吧,我们的时间不多。”   “如果被凤曲发现是你帮我逃跑。”凤舞望了望睡莲手中的衣服,迟疑道,“他可能不会放过你。”   “凤曲用得到我。你省下心顾你自己吧。”睡莲将衣服硬塞到凤舞怀中,“我等你,快去换。”   “我明白了。”凤舞走到屏风后头,脱下了身上的衣袍。   在摇曳烛光的掩映下,她窈窕的影子展露无遗在他郁沉的视线里。   换好男装的凤舞,走出屏风,她怀里还抱着她方才换下的衣物:“这些衣裳……”   “给我。”睡莲接过她的衣裳,“我会把这些衣服扔到大海里。”造成她死亡的假象。不过见不到尸体,凤曲估计不会相信凤舞已死。   但只需要拖住足够的时间,以及凤舞真的再也不会出现。   “我会把你送出宫,你直接去码头,那里有艘接应你的船。”睡莲交代道,“横渡大海后,你一路往西,离东国越远越好。别再回来了。”   “睡莲。”凤舞凝视着他的白瞳,认真地说,“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你,不,一定是最后一次了。我不后悔以前喜欢你,谢谢你帮我。别了。”   睡莲默不作声地接受着凤舞的告别。   走吧,离开这个国度,远离这些纠葛。   他很清楚,接下去东国会变成怎样一番非人的模样。   被啃食的疼痛,令她几近昏厥。   活生生地吃掉,除了疼痛,她脑子里想的最多的便是在家等着她回去的相公和孩子。   就这样在怪物的触爪死去吗?   忽然,身上的重量变轻。她撑着残留的一只眼,看清了对方的长相。   原来是水名的……但她已无法开口说话。   “啧,来太晚了。”那人的声音传进她的耳畔。   四周安静了良久,她听到他叹了一口气说:“我把我的花种给你,能不能活就看你和我的造化了。”   那日,她的体内有了他的花种。 ☆、女凤八   水生花盼千寻载,   为谁零落为谁开。   送走了凤舞的睡莲,独自回到莲池。   出乎他意料的是,凤曲竟在莲池前等候他的归来。   “你把她放走了。”不是疑问,而是肯定。金色面具后的美眸未兴起任何波澜,然而唇角流泻的苦笑与冷笑杂糅在一起的笑纹,还是出卖了凤曲的内心。   “我派人去码头了。”凤曲走近睡莲,双臂轻轻地环住他,“我做不到放她走,如果她非要离开我。”   那他只能杀了她。   “陛下。”睡莲握住凤曲冰凉的手掌,“别做令自己后悔的事。”   “已经晚了,睡莲。”面具后的魅颜淌落泪珠,凤曲喃喃地重复着,“太晚了,太晚了。”   “我马上去阻止他们动手。” 睡莲才转身,便被凤曲拽住胳膊,“陛下?”   凤曲低着头,嗓音冰寒道:“我心意已决。”若他得不到她,那就干脆折断她的翅膀,让她死在鸟笼里。   “睡莲,这是凤舞她咎由自取的下场。”凤曲冷酷的话,令睡莲的心颤了颤。   “时候不早了,你歇息吧。”凤曲按着睡莲削瘦的肩膀,“多吃一些,我明日再遣几个公子来。”   语罢,凤曲衣摆款款地离去。   睡莲蓦地忆起在魔门时,幽兰和他说的话:“人界的养花者,无一人善终。”   花魔,是能给养花人带来一切的花,亦是葬送养花人一生的魔。   “凤曲,我害了你。”睡莲望着凤曲愈行愈远的背影,幽幽的低语,融入夜风中,悄无声息……   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宫,凤曲掩面躺在仍留有余香的床榻。   他没有去祭典,找了一个身形与他相似的女人,替他主持海神祭。   见过他真面目的人,寥寥可数。戴上面具后,不仔细谁又能分辨?   她们需要一个女王,他扮演着一个女王。   明晚祭祀进入最高点时,他会让睡莲把花种散播出去,使东国全部的王公大臣都成为寄生种。   这样她们便不会像洛天那样,再动什么歪脑筋,而一心一意效忠于他。   “凤舞,你明明可以见证我的狂欢。”埋首进枕间,深嗅着她的气息,他肆意地自渎,直至精疲力竭。   褪去白日繁华的码头岸,凤舞被一群嘴里长着触爪的寄生种,逼至随浪上下飘荡的木船前。   她的脚后是涨潮的海,横竖都是死,她不妨搏一搏。闭着眼,凤舞跳入水中。   在大浪中颠簸了几许,她沿着海岸,朝着另一边奋力游去。   肺中之气消尽时,她顶着湿漉漉的长发浮出水面。眼前的栈桥上,坐落着一间废弃已久的渔屋。   凤舞试着够到木桩,费劲地爬上栈桥。   抖抖索索地进入渔屋,凤舞脱下湿透了的外裳。环顾屋内,除了长满蜘蛛网的捕鱼工具,就剩一件积灰的蓑衣。   思索片刻的凤舞立即脱光衣服,将蓑衣抖了抖灰便往身上一罩。   湿了的衣裳,凤舞把它们架在渔具上,搁渔屋的窗台处风干。   忙完的凤舞,紧了紧蓑衣的衣领,她蹲坐在阴暗的渔屋里,忧虑着下一步的出逃行动。   凤曲一定会封锁码头,守株待兔。只是她没想到,他竟真狠心派人来杀她。   忽地,她听到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。   警觉地贴着墙,躲到门后。木门被从外面推开,一个苗条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。   凤舞刚想趁其不备,勒住对方的脖颈,却教后面进屋的瘦高男子一把抓住两胳膊。   她又是咬又是挠,但丝毫无法撼动那人。倒是前面的倩影转过身,借着月色瞧清她的模样后,惊呼出声:“这不是阿舞姑娘吗?”   凤舞停止挣扎,定睛一瞧,面前的女子竟是久未谋面的魅红,她的表姐。   她的眸色黯了黯,魅红知道她身份了吗?洛天有没有和她透露过什么?这些疑问充盈在凤舞的脑中。   “朝十公子,她就是我提过的阿舞姑娘,我们情阁的现任主人。”魅红朝凤舞背后的朝十说道。   “我说哪来的野猫。”朝十松开对凤舞的钳制。脱困的凤舞立即远离朝十,这时屋外直径走来一名容貌清丽的男子,但那对幽静的双眸却空洞无物。凤舞揉着被抓疼的手腕,转向魅红:“我以为你早跑了,怎么还留在东国。”   “阿舞姑娘。”魅红顿了顿,开门见山地问道,“我希望你和我说实话,你到底是什么人?还有我的身世。”   未料魅红如此直接,凤舞迟疑了半晌,才缓缓说道:“我的真名是凤舞,是当今女帝的表妹,也是你的表妹。”   “你是我的表妹?”魅红喃喃地重复凤舞的话,“难道我入情阁,真的并非巧合吗?”   “是的。”凤舞决定坦白,“一切都是我的娘故意安排的。”凤舞一五一十地吐露,从她娘恨魅红的亲娘,也就是上任女帝。故意害魅红,沦落风尘等等。包括凤曲是魅红的孪生弟弟,顶替了魅红登基成为新任女帝的事。   凤舞统统告诉了魅红。   良久的沉默后,魅红背过身,绕过朝十往屋外走去。   凤舞担忧地注视着魅红的身影,怕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。除此之外,她也担心凤曲的人会找到她们。   视线投向好似不存在这间屋子的高瘦男子,他叫朝十来着?真是奇怪的名字。凤舞上下打量了一番朝十,而他明显对她完全没兴趣。   这个男人和魅红是什么关系?   他值得信任吗?   凤舞的困惑得到解答前,魅红回到了渔屋。她的眼眶通红,一定哭过了吧。   可现下魅红仍在自己面前强打精神。凤舞咬了咬下唇,她走近魅红,握住她的纤手,正色道:“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东国,凤曲不会放过你和我的。”   魅红摇摇头:“我还不能走。”未找到花夕,她不会选择一个人苟且偷生。   “都这种时候了。”凤舞皱眉,她不知该说魅红重情义,还是骂她傻。   “她不会有事的,我保护着她。”一旁的朝十凉凉地开口,在找着花夕和墨青前,他会保护好魅红。即使魅红想独自逃走,也得问他答不答应。   “这位公子,你有那么厉害吗?”探究的目光对上朝十,凤舞有些怀疑,“我们面对的敌人,可是一国之君。”   闻言,淡眉微微一挑。一国之君又何妨?他连掌管天界的天君都不怕。   “总之,我们最好趁海神祭,各路商船往来频繁之际逃出去。”凤舞拿回吹干的衣裳,旁若无人地穿上。   “小野猫,你觉得逃能解决什么?”朝十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凤舞,“什么叫最好?消灭敌人才是最好。”   “说得轻松,纵使你以一敌百,我们这儿能打的也只有你。”她和魅红都不会武功,那个长得和睡莲不相上下的男子,别说会不会武功,她都怀疑他失了心,丢了魂。凤舞长叹一声,“我也不想逃。海神祭一过,就是凤曲对北国开战之日。”   届时战火纷飞,生灵涂炭,就算她逃了,那种改变不了现实的无力感也不会随之消失。   更何况,她并不无辜。   “阿舞姑娘。”魅红似乎觉察到了凤舞眼中的内疚之情,她反握住凤舞冰凉的玉手,柔声道,“我不怨你,真的不怨。若是十几年前,我可能会恨,恨自己为什么是风尘女。但这些年我已看开了。我知道你关心我的安危,可我也有重视之人。在找到她,确保她平安无事前,我离不开这里。”   凤舞低首,又抬起头,直视魅红的双眼:“好,那我陪着你。魅红,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姐姐。你的同伴,这位公子说得对,逃解决不了问题。我们应该让东国知晓你的存在。”   “你想怎么做?”魅红迷惑地回视凤舞。   “我们来重演一段海神神谕降临。魅红姐姐,你可以拿回属于你帝位,阻止这场战争。”凤舞将心中酝酿的计划托盘而出,“海神祭进入最热时,会有优伶扮演海神,降神谕于东国女帝。”以凤曲的个性,他不会去海神祭。他会像像之前一样请别人来代替他。这样的话,她们趁机混入其中,然后让魅红上台接受神谕,昭告天下。   “只要你到时候摘下面具。”凤舞抚摸着魅红柔软的脸颊,“那些臣子百姓定能将你认下来。”魅红长得和先帝十分相像,和凤曲长得也一模一样。   “凤舞。”魅红犹豫地说,“我不想当女王,我……”   “魅红姐姐,这件事只能你来做,你希望看到北国和东国,也变得像南国那样吗?”凤舞劝道,“我会辅佐你,效忠你。”这也算她的弥补。   默默听完凤舞的提议,朝十颔首,看向踌躇不决的魅红:“这只小野猫的建议不错,只要你当上女帝,你和花夕就不用再逃了。不然只怕到天涯海角,你的那个弟弟都不会放过你。”   “朝十公子?你也觉得这计划可行。”魅红讶异地张大媚眸。她以为按朝十表现出来意兴阑珊的模样,他应当不会参与。没想到,他竟然劝她去夺回王位。   “可行。我也会助你。”他当然得帮她,魅红如果成为女帝,良夜他们便会知道。他只需要待在魅红身边,守株待兔即可。省得跟着魅红东躲西藏,为隐藏身份,他出手都得注意不能太过火。   于是,魅红在凤舞的建议之下,决定在海神祭上作为女帝接受神谕。而朝十则有一个更好的主意,比方海神真正的降临于祭典之类的。那家伙欠他的人情,也该还了。朝十莞尔一笑。算算,他和海神几千年没见过面了,正好叙叙旧。   远在海王宫的海神,或许是因着魔尊的突然惦记,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。   漫无边际的回廊迷宫里,花夕斜靠在廊柱前,她回忆起过去在情阁的夜晚,人声鼎沸,香雾缭绕,而她得闲时,总喜欢一个人站在回廊上望月。   不过在这儿,别说月亮,举目望去只是一片深浓的黑暗。   “那个女人准备离开了。”神出鬼没的洛天悄无声息地现身在花夕的背后,“她想要得到那魔尊的心可未死。”   “她为什么那么爱他?”花夕对那魔头无任何好感,他每次出现不是羞辱她,便是强迫她。而且墨青利用她去对付魔头这件事,一直是她心里迈不过去的坎,但凡和那魔头有关,她就没遇见过好事。   “谁知道,也许那女人是受虐狂。”洛天摊摊手,“她近期肯定会再与那魔头碰面接触,等他们斗得你死我活,你就趁那女人不备,夺回这幅躯体。”   “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?”花夕眸光澄清地望向洛天,“你不会无缘无故来提点我。”   “想要什么,我想你恢复记忆。”洛天眼神深邃地回望花夕,“想起我究竟是谁。”   “你以前和我认识?”花夕喃喃地问,她对洛天毫无印象。   “认识。”洛天把花夕的反应看在眼里,薄唇泛起一抹苦笑,“曾经,我们很熟悉。”   他不会认错人了吧?这句话花夕并未说出口,因为她撞见洛天的神情是那般认真。她的胸口顿觉一阵闷痛,不自觉地按住心:“若我想不起,是不是我不愿意想起。”她的自言自语落入洛天的耳里。   “你忘掉的不仅仅是痛苦的记忆。”洛天的长指穿过花夕的发间,香软的发丝依旧静静地垂落,“还有许多快乐的事。但我承认,那是我的自私。”   洛天意味不明的话,令花夕不由地蹙眉。虽然她不喜欢洛天,可也许是他的哀伤感染了她,让她忍不住地安慰:“人人都是自私的。”   他哑然,剩下的话未同她解释。   人自私,但问题他不是人。   神不该自私的。   外头的良夜貌似没有发觉体内洛天和花夕的交谈,她见墨青的伤恢复得差不多,便想尽快从山洞中出去。“破魔剑,魔笛,还有锁魂瓶都在我们这儿。”良夜认为要擒住魔尊很简单,墨青却不以为然。   “他很难在同一个地方摔跤两次。除非那个是他致命的弱点。”墨青沉吟道,“你熟悉你姐姐云烟吗?”   “你想作甚?”提到云烟,良夜的面色一凛。   “云烟是朝十心中所恨,也是他爱过的人。我想要你伪装成云烟,就像你之前做过的那样。”墨青面无表情地说。   “你为何会知道。”她以为那是一个秘密。   “我见过你,但你不记得了。”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,“你装成云烟勾引我叔父,偷走布兵图。”那晚他亲眼所见,“云烟”与墨碧欢好后,盗取了布兵图,导致了魔军的埋伏被发现,进而影响了仙魔大战的胜负,更使得墨碧最终受罚,魂飞魄散。   “你恨我?”良夜未肯定墨青的说法,但也没否认。   “我为什么恨你?”墨青淡淡地反问,“这是叔父自己选的。”自愿被神女诱惑,自愿替她一死。   “你倒看得真开。”良夜讥讽道,“你的心该不会是石头做的?不对呀,你对我的身体倒挺关心的。”   无视良夜的嘲弄,墨青接着往下讲:“你以云烟的面貌出现,必然能教他的心思大乱。那就是你唯一能得到他的机会。”   “你在说笑吗?”良夜揪住墨青的衣襟,“叫我用另一个女人的相貌去刺激我爱的男人?他爱的人只能是我,你明白吗?”   墨青冷冷地格开良夜的手:“他爱不爱你,你心里没底吗?”   良夜怒瞪着墨青,言之凿凿地吼道:“他会爱我的,他总有一天会清楚这世上只有我最爱他!”   “那我祝你马到成功。”语毕,墨青丢下愤懑的良夜,独自走出洞穴。   目送着青影远去,良夜恨恨地咬咬牙,还是迈开步子,朝着墨青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……   莲池里的莲花开得清艳绝色,睡莲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满池的花朵,水底失去灵魂的人身已腐朽成枯骨。幽兰,即便他的人身重塑,那心是否也跟着重生,又或依然沉浸在莲香制造的幻境里?睡莲默默地发问,但只有微凉的夜风以低吟的风声回答他。   剧烈的咳嗽响起,墨绿色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,果然太勉强了。无休止地繁衍了太多花种,他的这幅躯壳快承受不住了。   睡莲呕出一口血,血在浑浊的莲池里融化,宛如莲叶漂浮在碧波之上。   他不能拒绝凤曲,他对凤曲是有用的,他要为凤曲造出能决胜的军队。   幽兰,如果是他,能理解的对吧?   白瞳倒映着池水,他的长发如同花瓣不断零落   其实他会花开,只是他的花期不长,绽放过的睡莲,短短数年便会凋谢。人身会崩溃,花身会退化成花骨朵,他将陷入漫长的沉眠,久到仿佛死去,失去所有苏醒时的记忆。   在他长眠之前,他要完成他对凤曲的誓言。   他在,凤曲在。   凤曲想君临天下,那他就为他奉上这天下。   脑海中掠过凤舞的娇容,至于他自己的感情,千年后便不复存在了。   所以她无须知晓真实的他。   无须知晓。 ☆、女凤九   永夜抛人何处去?   一身独暖谓妾心。   当她莲步款款地踩在魔界的土地上,深浓的瘴气都为她自动散开一条道。   “要我离你的妹妹远一点?”听明她的来意,他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,轻轻地笑了起来,“这话你不该对你的好妹妹说,让她别有事没事就来魔界。”   “良夜她喜欢你。”她眸光沉静地直视他诡谲的紫眸,“如果你不爱她,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。”   “我同她讲过无数遍。”他从高位上起身,修长的身影来到她面前,“话说你们仙界的女人,都这么胆大妄为么?”魔瞳的视线停在她白皙的面颊前,他的气息近在咫尺,但他并未触碰她。   “想来我们魔界便来,想走便走。你不怕我拿你威胁天君?”他危险地眯起眼,故意吓唬她道。   然而她凝视他的眸色依然澄清。   “若你想那么做,你早就利用良夜对你的爱,但你没有。”她明明和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面,可她的语气却十分笃定,“高傲如魔尊你,不稀罕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,比如强迫一个女人。”   她的一席话令他微愣,随即他摇了摇食指,唇角勾起邪魅的浅笑:“不,那纯粹是我对良夜没兴趣。我不会抱我不爱的女人。”   闻言,她眉宇轻蹙,喃喃低语道:“魔尊也懂爱人吗?”   他望进她盈盈的水眸之中,喑哑的嗓音,仿若锦缎“沙沙”地摩挲过她的耳畔:   “懂不懂,试过才知道。”   朝十从渺远的回忆里走出,躺靠在屋顶的他,仰望着海平面那一轮好似不曾变化的冷月。   “别想她了。”紫钰的声音幽幽地传来,“她已经不在了。”   “紫钰。”手背按着额头,朝十的叹息宛如月光流泻,“花夕会成为第二个云烟么?”   紫钰沉默了一会儿,才回道:“她们不是同一个人。”   “你说得对。”花夕不是云烟,花夕就是花夕。   忽地,一道灵光闪过,朝十和紫钰同时觉察到血的气息。   良夜走出结界了?   “陷阱?”不管是不是陷阱,他都要过去看一看。   这厢已混入海神祭的凤舞和魅红,正分头行动着。魅红将代替被她们五花大绑的优伶,进行海神降神谕于女帝的仪式。   而凤舞这边,打算偷偷接近几个曾经交好的大臣,与主和派的将领,想试图说服她们。   可当她走进其中一名大臣的府中时,遍地残缺不齐的尸身令她几欲作呕。   这是怎么一回事?那些家仆的尸体像被什么活物啃食过一般。   不祥的预感絮绕上凤舞的心头,她掉头往外跑却还是迟了一步。绿油油的藤蔓死死地缠住她的脚踝。   “捉到了。”那名大臣僵直的脸透着一股黑气,花藤正是从她的胳膊处冒出来的。   更多的花藤朝着凤舞涌来,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,花藤在半空中被无形的网硬生生地拦腰扯断。   墨绿色的血洒落而下,迷花了凤舞的眼。她抬首望向站在大门前容貌甜美的神秘女子。女子一面翘起指尖操纵着某样东西似的,将变成怪物的大臣牢牢定在原地,另一面女子神情冷淡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她。   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。”脱险的凤舞忙不迭地向女子道谢。   “你见过一个叫花夕的女人吗?”女子边收回手,边问凤舞。   花夕?凤舞心想这不是那个北国公主的名字吗?这人找花夕,难不成是凤曲派来的人?不对啊,如果是凤曲的人,她为什么还救自己?   思索了半晌,凤舞才答道:“我以前见过,她是北国派来的使者,现在被女帝当作探子全国通缉了。我不知道她的下落。”   见凤舞不像撒谎的样子,女子利落地转身离去。看到女子走远,凤舞赶紧跑向海神祭台的方向,目前情况有变,放魅红一个人在那儿太危险了!   还毫无察觉的魅红,换好华丽的衣裳服饰,戴上金色的面具桂冠,由侍从扶上去祭祀台的黑木轿子。   原以为朝十会和她们一块来,可他突然就不见了踪影。会不会是发现了花夕的踪迹?魅红来不及细想,轿子已抬着她上了搭建好的祭台。   掀开帘子的魅红信步走下轿,等在她面前的竟是一个体态身形与自己相似,同样戴着金色面具的人。   比起魅红的惊讶,对方倒显得淡定自若多了。   “今晚你不需要代替我了。”凤曲微笑地说,“不过我允许你欣赏到最后,这几天辛苦你扮演我了。”   显然女帝还不知道面具后的人不是优伶,而是她。尽管不明白女帝说的欣赏是指何物,魅红仍顺水推舟地福了福身,安静地退到一边。   当祭台的珠帘被撩开,底下的臣子百姓正深陷在狂热的祭典气氛中。凤曲冷漠地扫视着百态的众人,勾唇道:“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幕。”他使了使眼色,命一早待命的寄生种把掺杂睡莲花种的葡萄酒,一杯一杯地分给在海边狂欢的人们。   有的人一口干尽,有的人小口小口抿着,也有的人放到一旁,专注于载歌载舞的美人。   先感染的人会变成寄生种,剩下未感染的人便是食物。   月亮升至最高点之际,海滩将染成一片绚烂的血红,抽动挥舞的花藤吞噬着惊慌失措,四处逃奔的人。想到那近似人间炼狱的情景,凤曲只是淡淡一笑。   穿过欢闹的人群,凤舞拼命地突破人墙挤向祭台。作为侍从的寄生种看见了凤舞,他们仰视高高在上的凤曲,等候他的指令。   凤曲也见到了凤舞,波澜不惊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。   他示意寄生种别拦着她,凝望着气喘吁吁的凤舞,凤曲冷冷地说:“你不是跑了吗?回来作甚?后悔了?”   “为什么左大臣她们会变成怪物?你对她们做了什么?你想对她们做什么?”凤舞的连连质问,令凤曲扯开一抹笑。   “你还有闲情关心别人?凤舞,我该佩服你的勇气,还是嘲笑你的愚蠢。”凤曲长臂一捞,搂住凤舞的腰肢,贴近自己,“逃就逃得远远的,我给过你机会了。”   “机会?你的机会就是派人追杀我,看我能不能逃脱?”凤舞推开凤曲,嗔道,“凤曲,你是不是想说你得不到我,便要弄死我?你这个彻头彻尾疯子!”   凤曲紧紧地捉着凤舞的双腕,低吼道:“是你们把我逼疯的!我本来就不是姐姐,为什么我这辈子只能做她的影子!”连凤曲这个名字都不属于他!   “这么多年来,我爱着你,你呢?在这个男人,那个男人之间流连,仗着我对你的宠爱,你从来没把我放眼里。那些男人会死,都是因为你。”他把凤舞看上的男人,收纳进后宫,喂给睡莲。亲眼目睹着他们被睡莲吃掉,他就生起一种报复的痛快。他其实知道睡莲也喜欢凤舞,所以他才要故意重用睡莲,对睡莲无微不至,又向睡莲袒露自己对凤舞的爱。他要睡莲痛苦,要他左右为难。凤曲撕开凤舞的衣襟,强行地在她的脖颈上狠咬了一口。   她的血从他的齿缝间流淌而下,她的痛楚,让他愉悦得噙起淡笑。   “我的凤舞,是你自己回来的。”他舔着她的伤口,“痛吗?我也很痛,我也不想杀你的。”   凤舞流下冰冷的泪,她攀附着凤曲的臂弯,轻声央求:“停止吧,如果是我的错,你惩罚我一个人,放过其他无辜的人。你要我的命,你就拿去。我不会再爱其他人。”   “我为什么要相信你?”凤舞的男衣未褪尽,凤曲便直接拥抱了她,“你上面这张嘴即便开出了天花,我也不会信你。凤舞,你只能是我的。”不然,她就去死吧。   踮着脚尖,强撑着颤抖的身子,凤舞咬牙忍耐着。她的目光越过凤曲的肩头,投向安然无恙的魅红。她摇摇头,虚弱地笑了笑,无声地告诉魅红,别冲动来救她。   就在她陷入更深的泥沼前,一个大浪凭空从平静的海面上而起。   接着海浪竟幻化成看不清容貌的人形,那尊人形环望了一圈混乱的祭台,“啧啧”出声。   “喂,这就是你们东国为我准备的祭典?”   按朝十的计算,海神这个点应该已到达海神祭上。   他不怕海神不来,毕竟海神可不敢拿他心爱女人的性命当赌注。   原来几千年前,他偶尔做一件好事,顺手救个女人,还能卖海神一个人情。   稳健的步伐在葱郁的树林里顿住,朝十环顾着连鸟叫虫鸣都没有的四周,率先打破宁静地朗声道:“出来吧,既然引我来,没胆子出现么,良夜。”   前方的树丛动了动,铁针在他的指间夹着,蓄势待发。可他望见翩翩而来的人时,面色突变。千万年未见的绝色容颜,再度现身于眼前,朝十的长指颤了颤。   片刻,回过神的朝十握紧了雪亮的针,他嘲弄地挑眉:“良夜,你以为你伪装成云烟的模样,我就不敢拿你如何?”   “云烟”柔柔地笑道:“朝十,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?当年那场天火与炼火之中,我不仅用锁魂瓶锁住了我,还有云烟姐姐的仙魂。她没有死哦。”   “所以呢?你们姐妹俩想我再让你们魂飞魄散一次?”朝十凉凉地反问。   “你舍不得的。你不想了解云烟姐姐究竟有没有背叛你?”良夜摇曳生姿地走近朝十,她伸手握上他手中的针,“背叛你的人到底是云烟姐姐,还是幻化成云烟的我,你不想知道真相吗?”   脑海中浮现出泪眼婆娑的云烟。   “相信我,我没有背叛你。”   “你就那么恨我吗?”   “我对你也……”   朝十猛地掐住良夜的咽喉,将她整个人儿提了起来。   “良夜,你爱我什么?”   “你的一切…我全…都爱。”良夜挣扎着望入他魔魅的紫眸,“所以我必须独占你。”   “扑哧”一声,破魔剑从朝十背后穿透他的胸膛,松手,良夜咳嗽着跌落进尘土里。   转过头,睨向举着破魔剑,眼神清冷的墨青,朝十刚想以针引火,悠扬的笛声却在这时贯入他的耳中。   亘古的旋律经由她唇前的魔笛,迅速地包围住身中破魔剑的他。   他还是因云烟大意了么?良夜嫉恨地暗忖,将玉笛吹得更入情三分。   她的魔尊,只能是她一人的!   处在意识迷廊的花夕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,但良夜的感情波纹依然引起长廊外,那片黑暗之境的动荡。   坐立难安的花夕,眼见回廊的灯愈来愈暗,正当她以为灯要熄灭之时,一个熟悉的人影隐隐地现形于她的身前。   “朝十?!”花夕欣喜地拉住朝十的手,但她的手指只是穿过了朝十的掌心。   “妞儿,听着,我会在你的体内发阵,逼出良夜的魂魄。”朝十凝住花夕,“别怕,你不会有事的。”话音甫落,朝十倾身,在花夕的额前印下一吻。   明明碰触不到,但她的额头却热热的。   “等会儿长廊尽头会有一扇门,别回头,从那里出去就好。”朝十仔细地交代。   “那你呢?”他是怎么到这里来见她的?难道朝十和那个洛天一样,也死了吗?   “我没有死。”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担忧,安慰地摸了摸她纹丝不动的长发,“妞儿,只要你相信,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。”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。   “朝十。”花夕盯着周身开始泛光的他,“我……”  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,指向门的方向:“花夕,到外头等我。”   玉笛自良夜的手中摔落,碎了一地。   墨青转向良夜的瞬间,便让他一掌击退。   森寒的紫眸,瞥了瞥墨青,紫钰拔掉胸口的剑,扔向一边的杂草丛。   他缓步朝着跪坐在地上的良夜走去。   弯腰,他居高临下地抬起她惨白的娇颜,语带威胁地冷声道:“贱人,朝十都因你消失,你还不快给本尊醒来!”   “不,我爱你啊,我的魔尊,你怎么能这么对我!”良夜捂着欲裂的脑袋。她不能功亏一篑,她的魔尊,她爱的他……伸向紫钰的手,还未碰到他,就直直地倒下。   花夕抬起酸软的手臂,揉着发疼的太阳穴。周围的景物渐渐清晰,茂密的丛林深处,靠在树下受创的墨青,和她头顶上方的那张她想忘也忘不了的魔颜。   朝十不是说,他在外头等他吗?   她好不容易夺回身体,为何等在外面的不是朝十,而是这个魔头?   不等花夕发问,紫钰便一言不发地将她横抱了起来。   “放开我,你要带我去哪里?朝十呢?魅红姐呢?”花夕捶打着紫钰的肩膀,换来紫钰愠怒地扣紧了她的手腕。   “你受伤了。”花夕这才注意到紫钰的心口源源不断地流着血,居然有人能伤得了这魔头。   她以为是谁害得他受伤?若不是她的身体流着他的血,光凭良夜和墨青能伤他?低头看向花夕清秀的小脸,论美,云烟与良夜哪个不比她好看。该死的,他情愿用自己的一部分去换回这个女人的意识,她还可能是一个瓶子!他原来只是分裂出一个朝十,如今看来,他是失心疯了!   不知紫钰内心纠葛的花夕,只道他又想带她去哪里欺辱,她绝望地对上墨青的那双冷眸,后者张开金丝交织的网,拦住了他们的去路。   “放下花夕。”   “墨青,如果本尊是你,就不会在这种时候逞能。”纵使他负伤,也比新伤加旧伤的墨青好过得多,“本尊今儿定要把这小贱人带回魔门。你以后若想来带走她,本尊随时恭候。”话锋一转,紫钰又道,“不过有没有那条命,就看你的能耐了。”   金丝应声断裂,呕出一口墨血的墨青,还想继续追上紫钰,却教另一个忽然而至的倩影挡住了视野。   “良夜还活着,对不对?”良夜的血铸成的红线,蠢蠢欲动地指引着女子前来。此人不是别人,正是花音。   花音扶着摇摇欲坠的墨青,神色癫狂地追问:“良夜在哪里?告诉我,她在哪里?”她没有来迟,良夜在等她,等她来救她。   她不能再像上一回那样,眼睁睁看着良夜葬身火海。   指间的红线动了动,花音顺着红线游走的地方望去,红线环绕着破碎的玉笛,良夜的花容音貌隐隐地显形。   “花音,我的花音,来救救我。我的魂魄就要不见了。”声声的呼唤,促使着花音沿着红线,走向良夜的魅影。   “良夜,你没有骗我,是不是?我信你不会骗我。是那个魔头对不住你。”花音红着眼,边说边靠近良夜的灵体。   “花音,别过去。”墨青沉声提醒,但花音恍若未闻,她张臂抱住愈趋消散的良夜,如同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想那么做一般。   “我的好花音。”当初她没有白白让出红线和仙母之位,良夜一点点沁入花音的躯壳,“让我们合为一体吧!”   红线重新绕回她的纤指之间,良夜对着墨青扬起动人心魄的笑容。   “墨青,你想死,我可不想。” ☆、女凤十   沧海凤归花有泪,   莲池人去骨留香。   众人惊愕地仰望着突然出现的海神。   这是东国自建国以来,海神的第二次显形。   原以为不可能再一睹神迹的世人,立刻欢呼雀跃起来。   但他们高昂的情绪没持续多久,被花种寄生感染的人,已开始发作,见人便扑咬。   一时间,祭典上到处都是惨叫声,浓郁的血腥弥漫向祭台,惨绝人寰的一幕令海神都不禁皱了皱眉。   “快住手!”魅红颤抖地摘下面具,她走向微微讶异的凤曲,“别再伤害其他无辜的人,你如果想让我消失,那么就冲我来。”   “姐姐?”果然是他的孪生姐姐,长得和他一模一样,凤曲也摘下了面具,他看见她的眼底同样闪过惊讶。   “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呢。”凤曲放开了凤舞,缓步朝魅红走去,“姐姐,害你沦落风尘的人死了。你来东国,是为夺回你的王位么?”   “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女帝。”魅红坦言道,“但你的所作所为,会毁了你,毁了这个国家。你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枉死!”   “枉死?这是新生。”凤曲抚摸着魅红的脸颊,“姐姐,我在赋予这些人力量。凤凰涅槃,都得历经烈火的灼烧。必要的牺牲是允许的。”   “这不是牺牲,这是无谓的杀戮。”魅红按住凤曲的手,“停止吧,别再制造更多的悲剧。你还能做你的女帝……”   “太迟了。”从他养睡莲的那天起,从他的双手沾满鲜血的那日起,他就不可能再回去了。   当然他也不想回去。   “我并不后悔,只是我还不够强。”凤曲看向跌坐在地上的凤舞,望向高高在上的海神,“东国的王权是你授予的,我无话可说。”   “唉。”海神长叹了一声,碎碎念道,“我家小凤凰要是看见她的后人因争权夺位而闹得不可开交,她巴不得当年那魔头没救她。”   “等等。”凤舞强撑着站起身,她步履不稳地走近凤曲,“先让那些怪物停下,凤曲,你如果现在回头,我……”   “凤舞,你别天真了。”凤曲一把将魅红拽到身旁,长指锁住魅红的咽喉,一边挟持着她,一边往后退,“别过来,过来我就掐死她。”并点头示意周围寄生种挡在他身前。   “凤曲,够了!别再错下去了!”凤舞停下脚步,朝着凤曲心痛道,“你怎么能如此执迷不悟!快放了魅红姐姐!”   见凤曲没有回应,望进凤曲深不可测的眼中的凤舞忽然明白了,凤曲他从来不想祈求谁的原谅。   在这条血腥累累的野兽之道上,他一个人走得太久,太远,回不来了。   为什么她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?   “不可救药。”海神摇摇头,若不是欠了魔尊一个人情,若不是这东国是小凤凰的后人,他真不想插手人界的事。要是被上头的天君知道,他又得挨一顿训。   但目前这种情况他不得不出手了。海神扬起手,海浪随着他手指的方向,卷向海边的寄生种们。汹涌的波涛瞬间淹没了他们,怒吼着的大浪向祭台上的凤曲奔流而去。   在海浪冲开寄生种,吞入凤曲和魅红前,凤舞迅速上前,抓住魅红的手,将她拉回到了自己身边。她的另一只手则捉着凤曲的腕,不让他也被海水侵吞。   当水波褪去,海神沉重的视线停留在祭台的三人身上。   凤舞揪住凤曲湿漉漉的衣襟,往他的俊脸扇了一巴掌。   “你会死的,你知不知道!”凤舞气愤地吼道,“王位有那么重要吗,你连命都不要,你还说你爱我,你爱的根本就不是我!”这个混蛋凤曲气死她了!   倚靠向凤舞,凤曲低低地笑出声:“只有这一刻,我才确认你的感情,凤舞,我……”剩下的话僵在凤曲的嘴边。   “凤曲?凤曲你怎么了?”凤舞扶住忽地呕血的凤曲,“凤曲!”   “时间到了。”睡莲踩过一片狼藉的海滩,踏上祭台,白瞳凝视着凤舞和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凤曲,“在他收留我的那一日,你的娘亲派了刺客来行刺他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他在那天就死了吗?”凤舞难以置信地低头,看着面容苍白的凤曲。   “是的,他养了我,我给他续了命。”睡莲伸出花藤,轻轻地拂过凤曲的发丝,“他透支着生命,追寻着他以为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你。”还有女帝这个身份。越是紧握,就越害怕失去。   “我们活着,便要吃人。我是怪物。”睡莲向凤舞坦白,“但很快就结束了,你会忘记我,忘记凤曲。”   “不要,我不要凤曲死,我也不要忘了你们!”凤舞抱紧凤曲,她泪眼朦胧地仰视睡莲,“有别的办法的,对不对?睡莲,你一定有别的办法救凤曲的,是不是养你就能救他?”   “凤舞!养我会死更多人。”睡莲指着海边横七竖八的尸身,“你看到了,这就是养我的结果。你愿意看到那些人因你而死,你愿意变成你憎恶的人?即使这样你也要选择救凤曲吗?”   “那把我的命给他?我替他死行不行,海神,你是神祇,我恳求你救救凤曲!”凤舞掉转头,激动地央求着海神。   “小姑娘,养花魔确实能续命。”海神慢道,“但在人间养花魔,于世不容啊。”他为了让他的小凤凰活下去,放任她留在魔界,自己只能时不时去偷看她几眼。普通人一旦进入魔界,便再也无法返回现世。神祇都无法真正做到逆天改命,更何况那些寻常人。   “你想他活着,你也永远见不到他,这样行吗?”海神的问题,让凤舞不由地一愣。   凤曲活着,她却再见不着他。那和他死了,有什么区别?有的,至少他活着。凤舞坚定了眼神,她搀扶着昏厥的凤曲,将他交给了睡莲,“你带他走吧,去什么地方都好,只要他活着。”   “你想清楚了吗?”睡莲注视着凤舞,“你不会再与他相见。”   凤舞点点头,眼含泪花地笑道:“等他醒了,替我转告他,让他后悔一生去吧。我会找一个好男人,和他成亲相爱,幸福得过完一辈子。我……”   “我明白了。”睡莲抱起凤曲,“在我长眠前,我会把你的话转述给他。”   “睡莲。”凤舞叫住了他,“即使我会忘记你们,那些存在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。我会背负起责任,好好守护东国。百年,不,千年以后,你和他还活着的话,我会让你们看到一个繁荣昌盛,世代相传的国度!”   睡莲回眸,朝凤舞露出倾倒众生的微笑:“好,我等着。”   目送着睡莲与凤曲的离去,凤舞如同雕像般笔直地站着。   “阿舞。”魅红步向凤舞,柔声提醒,“他们已经走了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凤舞转过身,环抱着魅红,放声哭道,“我爱他,我才发现我爱上了他,这么过分的男人,我讨厌他,我好讨厌他!”   讨厌到再也不想见到他。   神啊,她不想忘了他。   海神默默地回到海中,他想起他在魔界的小凤凰,距离上次见面已是百年前。   他和人不一样,他有着漫长接近永恒的生命,虽然不能经常离开海王宫,但他仍然能见着他爱的人。   可这些人却不行。   永不相见,是罪孽深重的惩罚。   魔界与人界的交界处,浓重的迷雾絮绕于此,终年不散。   穿过这层迷雾,另一头就是魔界。   被扛在紫钰肩上的花夕,回忆起很早以前墨青和她说的,千万别进迷雾里。   因为去了就回不来了。   “放我下来,我不要过去!”花夕挣扎得更加激烈,牵动着紫钰胸前的伤口。他忍着丢下她的冲动,皱着眉按压住乱踢乱打的她。   “你不想见你那个相好了?”紫钰搬出了朝十,“他可是又救了你一次。”   “朝十,他没事?”闻言,花夕安分地停住动作,“你别骗我,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,为何他能来去这里?”   “呵,你不笨吗?”紫钰放下花夕,“想知道就和本尊来,你也可以从这儿走,本尊不拦你。”对,他不拦她,她要敢往回走,他就直接杀了她,拖着她的尸身回魔界。   花夕怀疑地盯着紫钰:“你会那么好心放我走?”她不信他。   “你试试?别回头又说本尊没给你机会。”紫钰捂着不断流血的剑伤,再耗下去恐怕对他的伤势愈不利。  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,花夕巴不得立即逃离这魔头的身边,只是她无法信任这个魔头的话,说不定她一回头,他就会袭击她。   她不敢冒险,拿自己的命去和这个阴晴不定的大魔王赌。   而且,她的确想知道朝十的下落,以及朝十与这魔头的关系。   但人间还有她留恋的魅红姐,所以一时间花夕陷入了左右为难中。   “喂,你到底想怎么样!”紫钰不耐烦地催促,失血过多让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。   花夕没回答,紫钰竟重心不稳地单膝跪倒在地上。   掩住内心的欣喜,花夕慢慢后退,但紫钰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的,握住她的脚踝,将她的身子也拉倒了下来。   “好痛!”摸着差点开花的后面,花夕推了推压过来的紫钰,“你怎么说话不算数!”   “你这该死的贱人,你竟然真想甩下本尊逃。”紫钰死死地扣住花夕的手腕,按在她的头两侧。   他的血滴在她的身上,被她的雪肤吸收,花夕不知该骂还是该笑:“什么叫竟然,你觉得有谁会自愿待在你身边?”她又不是受虐狂,被他欺辱还要巴着他不放。   “所以你的朝十死了,你也不会痛心了?”紫钰狠瞪着花夕,冷声道。   “你什么意思?”花夕刚问出口,紫钰便倒向了她,“你别在这时候晕过去啊!我真的会扔下你不管的!”   不是,花夕欲哭无泪地想从紫钰的身下爬出来,但他牢牢地抱住了她。   难道她真的逃不掉了吗?   不知过了多久,紫钰幽幽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树下,而花夕已寻不见踪影。   他支起上半身,那个小贱人果然跑了。他太大意了,他的伤仍淌着血,他必须尽快回魔门疗伤。   “你醒了。”如花的嗓音在他的头顶上方响起,紫钰诧异地抬首,凝着手里捧着阔叶,叶片上盛着水的花夕。   “喝点水吧。”花夕弯腰,把水递到紫钰的唇前。他的错愕,她看在眼里。她不是不想逃,这四周都是迷雾,她跑了一圈却发觉自己仍在原地。因此她索性回来照料他,等他醒了再看看情况。   紫钰喝下花夕递来的水,他恢复往日的态度,一针见血道:“是不是走不出这片迷雾,又回来了?”   花夕咬咬唇:“你既然明白就别问我了。还要喝吗,我再去给你弄点。”花夕才站起来,便被紫钰伸手拉进怀中。   “你干什么!”花夕躲着紫钰的亲近。   “装贞洁烈女?”紫钰扳过花夕的小脸,故意讥讽道,“你不是很擅长伺候男人,你不也伺候过本尊么?”   花夕受伤地垂下眉目,她忆起之前和朝十借宿寺院遇见泰辉,那个人也是这样羞辱她的。对,她是当过妓,但她也是人啊!   “你如果想伤我,你做到了。”花夕静静地说,“你嫌我,就别碰我。”   “该死的!”紫钰狠狠地咒骂着,双臂却将花夕搂得更紧,“你以为本尊喜欢碰你?”   “你不喜欢?”花夕贴近紫钰的凉唇,纤指则摸向紫钰的胸膛,“你这张嘴比这儿还硬。”   喉结嚅动,紫眸直视着花夕,紫钰喑哑着嗓子警告道:“别得寸进尺。”   “那你杀了我啊,反正走不出这片迷雾,横竖都是死。”花夕低首,啄了啄紫钰的唇角,“还是你想被我反过来侮辱?原来魔门的门主有这样的嗜好,那你和我的一些客人没区别嘛!”来啊,互相伤害啊,她怕他不成?她贱命一条,他是魔尊,他想拿走就拿走,他……花夕纷杂的思绪,因紫钰的吻而中断。   紫钰亲了她,按着她的后脑勺,激切地吻住了她。   抵不过他力气的花夕,只能被动地张嘴,接受他的侵扰。   他的血湿透了她的衣裳,待他放开她时,她微喘地靠在他的肩头。   两个人各怀心思,谁都没先开口说话。   直到花夕察觉到胸口一凉,她盯住满满血迹,嗔道:“你把我弄湿了!”   紫钰强忍生疼的伤,还有别的部位,低吼道:“别说话了!”她一定是故意的!这个小贱人!他后悔带走她了,也许没回魔门前,她就能折磨死他。   反应过来的花夕,不可思议地张大水眸:“都伤成这样了,你居然还能想到那档事。你活了这么久,难不成一直不发泄?”这倒是她没料到的,她以为他早就很熟练了。   “闭嘴。”紫钰森寒的眼神证实了花夕的猜测,他好像恨不得当场劈了她,但又下不去狠手的样子。   “好,我说点别的。”花夕识趣地转移了话题,“我和你交易一次,我送你回到魔门前,你告诉我如何离开这片迷雾。”   她不能和他回魔界,她不想回不去现世。   “你本来有机会离开的。但你在这迷雾里待太久了。”紫钰勾唇,噙起邪肆的冷笑,“你回不去人界,除非和本尊我回魔门,否则你就徘徊在这迷雾里直到化成枯骨吧!”   “骗人!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!”她猛地推开他。   被他说对了,他确实是骗她的。其实这迷雾不是走不出,可他不会让她出去。   不仅如此,他要将她永远困在魔界。   谁也别想把花夕救回去!   东之凰国的凤宫,失去主人的莲池,清艳的莲花在一夜之间全部凋零。   嗅着残留在氤氲空气里的莲香,凤舞扶着额头,她总觉得自己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。   这莲池的主人是谁?摄政的几年里,她似乎遗漏了某个很重要的点,她的记忆真的完整吗?   明日就是女帝登基之日,她这个摄政王终于能退居幕后,辅佐新帝了。   她会好好效忠女帝,弥补她娘亲犯下的错。但为何她心底仍是散不去的哀愁。   是因着北国的威胁吗?毕竟北帝提的联姻时机实在太令人警惕了。明日的登基大典之后,她要好好和女帝商量一番。   这厢的魅红,身穿华服站在凤宫玉砌的雕栏前,明早她便要作为女帝,登上王位。原以为被北国丞相捉到东国,自己凶多吉少,没想到她竟是前任女帝唯一的血脉,真名为凤曲。   然而,她依然愁眉不展,思及追到东国来寻她,却生死未卜的花夕,她怎么也没办法高兴起来。况且,等在她明天的又会是怎样的命运。   女帝哪是那么容易胜任的?魅红几不可闻地叹息,偌大的宫殿,空无人烟的回廊,这寒意,比夜森冷。   半年后,东国与北国正式达成和平协议。   女帝凤曲与北帝兽狂联姻,各自分管东国与北国,互不干涉。   郡王凤舞在完成政事交接后,便辞官退隐独自前往西国游历。   据悉,很长一段时间,她都是孤身一人。   而女帝苦苦找寻的花夕,依旧毫无音讯。   宛如人间蒸发。 ☆、魔门一   曲径通幽影婆娑,   轻红丹墨满阑干。   东之凰国的冬雪,来得比往年更迟一些。   这是魅红在东国度过的第一个冬天,早早地穿上裘皮袄,却迟迟才等到雪落大地。   她的后宫至今只住着一个外人眼里傻掉的男人。   外表绝尘脱俗,可惜终日不言不语地呆坐在树下,像极了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。   海神祭后,幽兰就留在了魅红身边,朝十消失了,花夕的踪影也是万般寻觅不到。   魅红轻轻地叹了一声,呼出的热气融化了晶莹的雪花,在她温热的掌心瘫软成盈盈一水,倒映着她愁绪满满的面容。   花夕,究竟在何方?   飘邈的天界,小仙如往常般端着水盆,来给那名受伤至今昏迷的男子擦身。   可她刚踏进仙阁,就见那名男子裸着身子,站在床前。她激动地想尖叫,却被男子一手捂住了嘴。   “我昏睡了多久?”男子清澈的嗓音里透着焦躁,他急急地问道,“人界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   男子一松手,小仙便照实回道:“你睡了近两年。”   “两年?”男子踉跄地退后了一步,“太晚了,水菊她……”   “你是不是来取仙露的?”小仙于心不忍地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男子,“我叫牡丹,是仙母养的仙花。你应该是魔门的养花人,对吗?”她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特殊的气息,令她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他。   通常只有养花者,会吸引花,就如同蜜吸引蝴蝶,火吸引飞蛾,无论是甜是痛,总会情不自禁地扑上去。   “已经不需要什么仙露了。”他阖住沉痛的眸,喃喃道。   牡丹不知如何安慰他,只得默默退了出去,还他一个清净。   同时,她也烦恼着,要不要把男子苏醒的消息告诉天君。   不过听伺候天君的小仙说,天君不在天界有段时间了,他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。   唉。牡丹轻叹道。连仙母也失去了踪影。现在的天界,群龙无首。好在仙魔大战时,魔军伤亡惨重,即便过了几千年也没完全恢复过来。   要不然,这时候魔界来进攻,那可真叫一个措手不及。   牡丹突然想起,她还没问那个男人的名字,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,她听到屋内传来瓶罐破碎的响动。   推门一看,他用银线打碎了屋内所有可以打碎的东西。   “你别激动,对伤口不好。”牡丹慌忙上前,拦住他,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,可以和我说,我会帮你想法子的。”   “想法子?”他冷笑地看向她,“太晚了,一切都太晚了。我救不回她了!”   “但你摔碎这些瓶子也无济于事啊。”牡丹抱住他的胳膊,“若那个人在这里,一样会阻止你吧?”   “你什么都不知道!”他甩开她的手,“出去!”   “好,我出去,你冷静。”走到门边的牡丹又望了他一眼,才无奈地阖门离去。   留下心如死灰的他。   距离仙界遥远的魔门,一如既往的阴森惨淡。   只是这几日,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,原因嘛自然是门主带回来的女人。   这可是一件稀罕事。   上次门主带回来的女人,是海神的女人。   上上次门主带回来的女人,是天君的女人。   就不晓得时隔近千年,这次门主带回来的女人又是什么来头?当然众魔只敢在心里好奇地八卦八卦,谁要敢真去打听,只怕是活腻了。   比方这个热情四射的女子,围着花夕便是一番打量,与念叨:“我好多年没见到活人了,我是凤凰,姑娘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花夕尴尬地陪笑着:“我叫花夕,凤凰姑娘,我想……”花夕欲言又止。   “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!”凤凰拍拍胸脯,“我在这儿可以说混得熟得不能再熟。你是不是想问我和门主是什么关系?你放心,我和他完全没关系。虽然他救过我一命,但我却得一直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,唉!”说完,凤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   “不是,我想问的是,有没有办法离开这儿?”花夕想了解的只有这个。   “没有。”凤凰摇了摇头,“如果有,我早就走了。”   “是吗。”花夕失望地垂下眉目。   凤凰细细地观察了花夕一会儿,柔声问道:“花夕,我能这么叫你吧?你为什么会被门主带到这儿?你也是快死了,让他救回来的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她是活得好好的,被他强行带到魔界。一想到今后自己都要在这魔界生活,花夕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。   “花夕?花夕?”在凤凰的惊讶中,花夕真的晕倒在了她眼前。   紫钰凝视着躺在树床上,双眸紧闭的花夕,长指慢条斯理地描绘着她的轮廓,最后停在她的唇上。拇指被无意识的她含在檀口中,紫钰心口的剑伤隐隐闷痛。   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自己的行为。   他应该是厌恶花夕的,这个女人不仅夺走了朝十,还让背叛他的墨青念念不忘。   干脆掐死她好了。手掌扣住她柔软的脖颈,他微微收紧力道,看她难受得皱起眉,他不自觉地放松手劲。   然而这一幕却教进来的凤凰撞见个正着。   “门主!你这是作甚?”凤凰惊慌地跑上前,“就算你不喜欢这个姑娘了,你也别动手杀了她啊。”   “凤凰。”紫钰收回手,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凤凰,“本尊留你在这,是看在海神的面子上。你最好记清楚自己身份,别给本尊多话。”   闻言,凤凰慌忙捂住自己的嘴,半晌,她才开口问:“花夕她是不是不想待在魔界?”   “你不也不想么?”紫钰盯着花夕,反问凤凰,“你离开魔界就会死。即使本尊送你走,你也不愿走吧?”   凤凰沉默不语。她确实不能离开魔界,她并不怕死,但死了化作虚无后,她就再也无法见到海神。她的自私,令她苟活于此。   但花夕与她不同。   “好好照顾她。”紫钰站起身,交代凤凰,“本尊闭关的几日,别让她乱跑,不能让她进入魔禁之地。”   “嗯,我明白了。”凤凰点头应道。待紫钰一离去,花夕就睁开了眼睛。   花夕看了看走远的紫钰,小声地询问凤凰:“我为什么不能去那个魔禁之地?”难道那里有什么秘密?   “那儿不止你不能去,我也不行。”其他魔更不用说了,只有门主他能去。门主闭关修炼,或者疗伤都在魔禁之地。凤凰拉起花夕的手,“我带你去我知道的好玩的地方吧?”   “不用了,我想一个人歇息歇息。”花夕拒绝了凤凰,重新躺回铺着皮毛的木床上。   凤凰并没有为难花夕,她指了指树屋外的另一棵大树:“我住在那栋树屋里,你有事找我的话,就在下面喊我一声。”   花夕闭上眼,听见凤凰的脚步声渐行渐弱,她张开眼,利落地下了床。   他不让她去的地方,她偏要去。   反正如果离不开魔界,她还不如自寻短见。   只要有一线可能,她就不会放弃寻觅出路。   但魔界这么大,遍布着迷蒙的瘴气,她如何才能找到魔禁之地?   寻思着的花夕走到树屋的露台,树屋离地竟有数十米高,她总不能直接跳下去吧?   这时一道光尘吸引了花夕的注意,光束从地面延伸至露台的边缘,花夕将手伸进这束光中,感受到一股如同流水的浮力。   她试着踩上露台的栏杆,先迈出左腿,再迈入右脚,接着她整个人稳稳地浮在光束中,好似在水中一般。   往上的光束在她踏进后,忽地改变了方向,将她送到了漆黑的地面。   踩上松软的黑土,花夕走出光束。   四周的浓雾一拥而上,团团围住娇小的花夕,放眼望去尽是高耸入天的魔树。   魔界的天空与人界看到的不同,红澄澄得像是有火焰在上头翻涌。花夕小心翼翼地沿着树与树之间的石子小路,往前走。   不知不觉中,花夕的视野里出现了些许光亮。   原来是一池荧光闪闪的池水,池水中静静地绽放着一朵白色的莲花。静谧的池水畔坐着的一个身穿华服的人,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,花夕不由地掩住嘴。   那人也觉察到了花夕的存在,他一言不发地转向花夕,那双熟悉的美眸直勾勾地盯住她。   “你是凤曲?”花夕警惕地注视着凤曲,“你为何在魔界?”   “因为我死了。”凤曲风轻云淡地回答,又问她,“你呢,北国的公主,为什么身在魔界?”   “我是被这里的门主带回来的。”花夕仍不敢轻易靠近凤曲,她还记得他让花藤绑住她的情形。   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,凤曲淡淡地开口:“我不会再伤害你,没那个必要了。”   “你和魅红姐是……”花夕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。   倒是凤曲接过话道:“对,她是我的孪生姐姐。你放心吧,她应该接替我成了东国的女帝。”   魅红姐成了女帝?花夕虽然惊讶,但这意味着魅红姐平安无事,对她而言,能得知这个好消息就安心了。   见花夕一副高兴的模样,凤曲忽然靠近了她。那张和魅红姐相同的容颜,出现在她的面前时,花夕还是有过片刻的恍神。   “我和我姐姐很像,对吗?你可以把我当作她。”凤曲握住花夕的柔荑,来回摩挲着,“你的手真暖。”   花夕想抽回手,但凤曲却一个用力将她拉入了怀中。   “你不是说不会伤害我吗!”花夕挣扎着想推开凤曲,换来他的嗤笑。   “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,未免太天真了吧?”凤曲扣住花夕的双腕,提着她的身子压向水畔的歪脖树。   背后紧贴着粗糙的树皮,花夕瞪着凤曲,谎称道:“你若伤了我,门主不会放过你的。我是他的女人。”这种时候她只得搬出那魔头来吓唬凤曲。   “正好,让他杀了我。”凤曲扯开花夕的衣襟,“我尝试了无数次,都死不掉。但如果是这儿的主人出手,我就能死了吧?”   凤曲绝望的眼神令花夕猛然怔住。为什么想死?这句话花夕没问出口,便已有了答案。他和她相似,待在这里,还不如死去。   可连自我了断都不允许,那是怎地难熬。   “送你来这儿的人,希望你活着吧。”花夕停下反抗,她靠着树干,抬眸望进凤曲阴鸷的眼底。   “她当然希望我活着,因为她恨我。”凤曲放开了花夕,语气沉痛地握紧双拳,“她要我活着,接受着永远回不去的惩罚。”   花夕理了理衣裳,直视着凤曲幽幽地说:“爱与恨是一体两面。她对你抱着爱,才会恨你。若只是憎恶,那就只有漠然。”   “你走吧。”凤曲不再看花夕,他背过身走向池水中的睡莲。而剔透的水好像有自我意识般地吞没了他的身影。   花夕望了望平静的湖面,才抬脚快步离去。   浓雾重新聚拢向水池,仿若谁也不曾来过。   “牡丹!”另一名小仙喊住牡丹,“你不会又要去那个男人那儿吧?”   牡丹微笑地提了提手中的果篮:“喏,这是我刚摘的仙果,想送给他尝尝。”听说吃甜的食物,心情就会变好。所以她特意去仙果园摘了不少果子回来。   “牡丹,你该不是喜欢上那个男人了吧?”同是小仙,彼此总要提醒一句,“那男人长得是好看,但你别动了真心。否则被天君知道,有你受的。”   “我懂的,我只是见不得他为情所困。”牡丹抬手抚了抚自己微红的双颊,“你才是别乱讲,我没有喜欢上谁。”   牡丹害羞的反应被她的同伴看在眼里,她们不约而同地担心起纯真烂漫的牡丹。别看牡丹花艳丽,实际上了解她的大伙儿都明白她的不谙世事。也正是绝艳的外貌与纯洁的心性,让牡丹身上有一种矛盾又融合的美丽。   众仙一致认为牡丹是仙母养的最美的花,至于最毒的花,便是失踪已久的花音。提起花音,她们仍恐惧不已。尽管花音长得极美,可惜太毒太邪。除了仙母,没人敢接近。   但牡丹就不同了,天界几乎都喜欢她。   因此,她们不想牡丹受欺负,尤其是被来路不明的男子。   对众人担心毫无觉察的牡丹,拎着果篮兴高采烈地前去找那个男人。   对了,今天她一定要记得问他的名字,总不能一直“喂喂”地喊他吧。   才踏进仙苑,牡丹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。   她推门而进,放下果篮后,寻找起他的人影。终于她在一堆酒罐中,发现了醉不成形的他。   牡丹捂着口鼻,他究竟喝了多少酒?   仙界的仙酿,凡人喝一杯就会醉,平常仙人也喝不到一壶就醉倒了。   但他至少喝了十多壶酒。   “唉。”叹息溢出唇边,牡丹弯腰扶起他,想将他搬回到软榻上。可她一接近他,就被他一把拽了过去。   牡丹狼狈地趴在他的长腿上,她撑着地面准备爬起身,可他却翻身从她背后拦腰搂住她。   “水菊,别走,别离开我……”他宛如梦呓的呢喃,让牡丹呆了呆。   水菊?是他原来想救的那个人吗?他肯定很爱那个水菊,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天火灼烧的痛楚,和灰飞烟灭的威胁到天界来。   她太浅薄了,以为拿几个果子就能治愈他心中的伤痛。   牡丹为自己的举动感到些许惭愧。还好他喝醉了,她先安抚他躺下,别的等他醒了再说。   可是他抱着她的力气好大,她非但挣脱不了,甚至觉得勒得慌。   就在牡丹透不过气之际,他松开了环抱她的铁臂,改抓着她的肩头,将她整个人儿扳了过去,正对着醉眼朦胧的他。   “水菊……”他的凉唇跟着他的话音落下,躲避不及的牡丹被他吻住了朱唇。   “不要,我不是……”得到空隙的牡丹,忙不迭地呼唤道,“醒醒,我不是水菊,我是牡丹!”   闻声,他猛地顿住身形。   “牡丹?”涣散的目光,对上牡丹的娇容,他瞬间清醒地远离她。   牡丹拉了拉凌乱的衣裙,她凝望着脸色难堪的他,心想他是不是在为认错她感到不好意思?于是,不想他难为的牡丹扯起柔美的浅笑,缓缓道:“我不在意的,我明白你只是喝多了。你也别往心里去。唔,下次别再喝这么多了,对身体不好。”   出乎她意料的是,她劝慰的话不但没得到她想要的效果,他的神色较之前更为阴寒。   “你们这些花仙行事作风这么大胆么?”他嘲弄地睨着她,“就算被不喜欢的人轻薄,也不要紧?呵,别再来烦我了,要不滚远一点,要不告诉我怎么离开这该死的地方。”   牡丹既没走,也没开口,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前,目不转睛地凝着他。   “怎么还不滚?”他故作轻佻地捏住牡丹的下巴,抬高她艳美的娇颜,“还是说你想我继续刚刚对你做的事?”   牡丹的纤手贴近他跳动的心口,她眸光柔柔地锁住他说:“伤害我,并不能使你这儿的疼痛少一些。”   先是一愣,随即将牡丹推向身后的软榻,墨一笑得温和又残酷。   “那也得等我伤害你之后。” ☆、魔门二   佳人千点泪,   今日不留君。   处理完政事的魅红收到了一封来自西国的书信,落款是凤舞。   信中凤舞提到了西国各个部落间不同风俗,有的部落还保留着原始的抢婚制。目前各个部落时有小摩擦,但总体和平。   凤舞还询问了关于北帝兽狂的事,想了解他是否按照和平协议中所说的,不干涉东国内政。   魅红找来纸与笔,研墨提笔给凤舞写回信,并嘱咐她多注意安全。   虽然凤舞辞了官职,但她仍是东国的王族,目前西国看上去安分,可谁也无法预料这天下大势会起怎样的变化。   登基以来,魅红一直在闲暇时间学习念书。这世道即便一步登天了,也要努力,否则站得多高,摔得就有多惨。   好在魅红本就不是好逸恶劳的主儿,她很快就适应了宫廷生活,在处理政务方面较之前进步许多。   自和北帝兽狂联姻,她和兽狂并未见过面,两个人偶尔书信往来,讨论的都是公事。   如今南国被北国吞并,北国又与东国互为联盟。最躁动不安的当属西国。   尽管明白北国早晚会攻打西国,但东国也有自己的考量。   若西国也被北国吞下,那北国下一个目标便是东国。所谓联姻,不过只是缓兵之策。   所以凤舞假借游历之名,前往西国就是想暗中促成西国各部落的统一。   培养敌人的敌人,来牵制敌人,有风险,可值得一试。   盖上印泥,魅红将信交给一边的侍女,叮嘱她尽快派信差寄出。   空闲下来后,魅红又忆起仍无音讯的花夕。探子每次回来,都没有任何进展。   可魅红不想放弃。   她坚信着花夕一定还活着,也一定会回来。   被困在魔界的花夕,站在一片宛如死地的沼泽地前。   这里应该就是魔禁之地,因为除了她以外,谁都不敢往这儿靠近。   迟疑地踏出第一步,花夕亦步亦趋地深入沼泽腹地。   忽然,她的头顶上方袅袅升起一道紫烟,紧接着邪魅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凭空出现。   “本尊不是禁止你到这里来吗?”很冷很轻地说完,紫钰自她背后现身,血色的天空,森冷的光照下,他投射的影子却和往常纤细修长的身形不同。   紫钰的手臂环住花夕的腰际,花夕低首一瞅,那只似乎壮了一圈的胳膊,露在外头的皮肤深黑得如同脚下的淤泥。   长而尖锐的蔻丹,好似生在沼泽的枯树干枝,可怖得教人胆寒。   “你可以转过头,看看本尊真实的样子。”紫钰微微喑哑的声音近在咫尺,他对她的闯入既意外,又兴致勃然。   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身,墨青没有,云烟也没有。花夕若是见到,说不定会直接吓晕。他期待花夕的反应,也为渴望她而生疼。   花夕干咽地缓缓转过身,她无法形容面前的他,褪去往日邪肆的俊美,他的整张脸都被笼罩在邪气的黑雾中,唯有那对魔魅的紫瞳依然散发着阵阵寒光。   任谁看到这副模样都会深受惊吓,花夕朝后退了一步,见她想逃,他长臂化作的枝条立刻牢牢地捆住她。   “怎么?怕了?你不是很有勇气么?”紫钰搂住花夕,夺走她袖中暗藏的匕首,“又想拿刀刺本尊?”   “那只是防身用的。”见形势不妙,花夕换上一副柔弱的面孔,倚靠向紫钰的臂弯,“我是担心你的伤,所以才想过来看看。”   “小贱人。”紫钰轻轻地笑出声,“你以为本尊会信你的说辞?你担心本尊的伤,你巴不得本尊死了,不是么?”   “你死了,我就更回不去了。”花夕戳着紫钰的胸口的剑伤,听到他暗暗的抽气声,但他并没有阻止她的动作,花夕仰起头,望进他幽暗的紫眸,试探地问,“真没有离开的办法?”   “即便有,你认为本尊会同你说?”紫钰模棱两可地握住花夕的手,“你老老实实待在这,把本尊伺候高兴了,本尊才会考虑放你走。”   花夕狐疑地盯着紫钰的魔颜,还没细究出答案,就被枝条卷向紫钰背后的大树。   那是一棵粗壮需要数十人手拉手才能围住的树,茂盛参天的树冠覆盖了整片死气沉沉的沼泽。那棵魔树仿佛有生命般地伸出枝蔓,紧紧束缚住花夕。   扭动了几下的花夕发现紫钰的双脚竟与此树相连,好似与树长在一起。   她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。   这棵像支撑着魔界的巨树,会不会就是紫钰真身的一部分?   “闭上眼。”枝蔓随着紫钰的话音收紧,花夕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树如此亲近,她颤抖着身子阖上了水眸……   淡蓝色的水菊绽放在浓雾弥漫的花圃,他温柔地注视着蹲在花身前的少女。   觉察到他专注的视线,她回过眸,盈盈秋眸盛满笑意地看向他:“墨一,你从人界回来啦?”   “嗯,我回来了。”他走近她,伸手扶她起来。   “快和我讲讲什么新鲜事。”水菊一脸向往地捉紧他的衣袖,“上次你说的西国一个部落首领,喜欢自己敌对部落的女首领。他们之间还要打战吗?”   “你别急,先让我休息休息,等会儿慢慢和你说。”他挨着石凳坐下,把水菊抱在腿上,“你是不是又变重了?”   “喂!人家正在成长期。”水菊娇嗔地捶打着墨一的胸膛,“什么叫变重,这是我长大了!”   “好好好,你长大了。”大掌摩挲着水菊的背,她嬉笑着躲了躲。   “好痒,男女授受不亲,这可是你说的。”水菊按住墨一的手掌,“墨一,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嫁人?”   “你在说什么傻话。这世间哪有人配得上你。”墨一认真地凝着水菊,反而把她弄得害羞了。   “墨一嘴真甜,肯定招女人喜欢。你在人界有没有什么红粉知己?”为掩饰脸红,水菊打趣着把话题转回到墨一身上。   “没有。”墨一端详水菊绯红的小脸,满目柔情,“我不需要红粉知己。”   他有她就够了。   从梦境中苏醒,墨一裸着上半身,只盖了一件薄薄的毛毯。   宿醉的头疼折磨着他,他望向身旁,空空的床铺,凌乱的床褥。   依稀回想起,他昨晚抱了那个叫牡丹的花仙。一时的烦躁,一时的宣泄,他原本只是想让她离自己远一些。   结果。墨一勾起自嘲的冷笑。他还是犯了不可挽回的错误。不过如此一来,那朵牡丹总不会再来扰他了。   “你醒了?”他正寻思,那头娇柔的女声便传来。抬首,只见牡丹端着洗漱的水盆走进屋中,她拧了拧打湿的布巾,朝微怔的他款款而来。   她温柔地笑道:“我帮你擦擦身吧。”   这个女人。墨一霍地捉住她贴近的细腕,拉开与她的距离:“你在和我玩什么?”   “我没在和你玩啊。”牡丹状似委屈地撇撇嘴,“我只是想照顾你。”   “照顾我?收起你廉价的同情心,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。”墨一甩开牡丹的手,不去看她眼底受伤的神色。   见牡丹还是不肯走,墨一故意扬起一抹邪魅的浅笑,羞辱她道:“昨晚还不够痛?难不成你就喜欢这种调调?”昨夜醉酒的他,自然谈不上耐心,更何况他还蓄意想弄疼她。那时她青涩的回应,该是头一回和男人亲昵。他捺住心中的怜惜与愧疚,说服自己那都是她自找的。   是她非要来招惹他……他错愕地看着对他展露笑容的她。   “你方才说的话,让我很受伤,但我信你平常不是这样的人。”牡丹直视着墨一,柔声道,“你因为失去心爱的人,所以才会变得这么不近人情。我不想说我能理解你,我不是你,在你看来我定无法与你感同身受。但我会等,等你愿意告诉我名字的那天。”   名字?他才想起,他确实没和她说过自己的名字。她不在乎他的伤害,他的欺辱,只在意他什么对她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?   花仙的脑子都有毛病吗?墨一扶额,清楚自己怎么说她也不会离开后,他索性闭口不言,不再搭理她。   可这样牡丹也不恼,她收拾好屋子,许诺明天来看望他后,就走了。   步出房门的牡丹,双腿虚软地坐到了冰凉的地上。   她先前的表现没问题吧?他一看就没有瞧出来她的异样。   他并不关心她,但她坚信只是现在,他以后一定会把目光投向她的。   仙界没有人不喜欢她,连天君都曾夸她是最美的仙花。   区区一个魔门养花人,肯定也会拜倒在她的牡丹花下。   受过情伤的男人,喜欢无私奉献的女人,所以这段时间她一直把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。   将自己塑造得温婉体贴,明媚动人,可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吃她这一套。   牡丹心念道,果然她原先想得太简单,以为给他送几颗仙果,照顾他饮食起居,这个男人就会为他心动。昨夜,她还不惜顺水推舟地牺牲美色。   不行,她要坚持。牡丹暗自打气,精诚所至金石为开。   她才不觉得他是一块顽固不化的石头。   即便他是石头,她也要他有一天为她碎开!   等在魔禁之地外的凤凰,焦急地来回走动。   今早她去花夕的树屋一瞧,见屋里空无一人,她便忙不迭地到处寻找。   听一个低级魔说,看到花夕昨晚往莲池那个方向去了。   莲池沉睡着花魔睡莲,还有他带回来的东国王族。于是凤凰先跑去莲池,找她孙子的孙子的孙子,问那个叫凤曲的男人,有没有见过花夕。   虽然她喊他孙子时,凤曲的脸色相当不爽,但他还是为她指明了花夕离去的方向。   顺着那个方向一路走去,她就来到了魔禁之地。   花夕啊花夕,她去哪里不好,非要闯入魔禁之地。凤凰她不敢随意进去,只得等在外面,看看花夕还有没有可能从里面出来。   左等右等,快急哭的凤凰,等来了的却是另一个人,不,准确地讲是神。   “我的小凤凰,你怎么哭了?”抽空到魔界看望凤凰的海神,一见心上人哭鼻子,二话不说地奔上前,拥住她哄道,“是不是那魔头欺负你了?”   “你来得正好,你帮我进去看看。”凤凰欣喜地将海神往魔禁之地里一推,“有一个叫花夕的姑娘,她进了门主闭关的禁地,我不能进去,你是海神,他不能拿你怎样,你去帮我瞧瞧可好?”   海神擦擦额角的冷汗,他进去是没问题,可他的小凤凰也太自信了。谁说那魔头不敢拿他怎么样,他可不曾记得那魔头怕过谁?   “快点进去吧!”凤凰又推了推海神,生怕他去晚了,只能带着花夕的尸骨出来了。她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聊天的朋友。   “好好好,我这就进去。”海神连连点头,转身迈入迷雾重重的沼泽地。   寻寻觅觅走到魔树前的海神,立即挨了一记枝蔓的鞭笞。   “谁准你来的?”紫钰沉声的警告在海神的耳旁响起,海神越过紫钰的肩头瞧见枝叶掩映下不着寸缕的女子。   他慌忙遮住自己的眼:“还不是我家小凤凰怕你把那位姑娘吃了。”   闻言,紫钰勾唇,噙起绝魅的微笑:“那你可以回去转告她,我已经吃了。”   紫钰魅惑众生的笑,令海神不禁捂着脸。这魔头真是妖孽啊。幸亏他有小凤凰,不然得憋死不可。   不敢多作停留的海神,匆匆告辞。   海神一走,花夕也缓缓睁开了疲倦的眼,被折腾了一整夜的身体酸痛难当。   “刚刚是谁?”她好像听到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。   “不重要的家伙。”紫钰一手揽着花夕,一手撩起她的长发,贴上自己的薄唇,“饿了么?想吃么?”随手扯下一段枝蔓,他将断裂的那头递进花夕的口中,浅白色的树汁徐徐流淌入花夕的唇舌间。   “好甜。”花夕吮吸了几口,只觉得腹中一暖,“这树到底是什么?”花夕仍不忘问,她想证实自己的猜测。   “小贱人。”紫钰紧贴着花夕被汗濡湿的额头,幽深的紫眸含着蛊惑的魅笑,“本尊以为你已经累得放弃了,你就那么想逃走?”   “你不想回答我就罢了。”花夕以退为进地低垂眉目,心里则思索着,照此看来这树定是另有玄机。既然朝十都能来去魔界,她也能找到法子从这儿出去。   “你不也没回复本尊么?你仍想着怎么逃跑吗?”紫钰伸手抬起她的脸,执着地想要她一个答案。   花夕轻叹一声,有气无力地回视紫钰:“若我说不想,你会信吗?若你不信我,问我又有什么意义?”   “你这张嘴还是这么硬。”拇指抚过她柔软的唇瓣,紫钰的眸色转深。   “别,我受不住的。”马上读懂他的意欲,花夕的双手抵在紫钰的胸前,求饶道。   他与她僵持了一会儿,令她意外的是,紫钰并没有强求她,反而脱下衣袍,俯身将她裹住后,拦腰抱起她:“本尊送你出去。下次别冒冒失失地进来,除非……”他顿了顿,邪狷一笑,“你想要本尊。”   花夕低头,没有回应。她强压着内心的怒火,这个魔头在想什么?他以为她喜欢和他欢好?他哪次不是硬来?她拿什么和他抵抗?一连几发质问,花夕只得忍在心头。她不是未经风月的女子,倒不如说在风尘里滚打浸润这么多年,她早已把身心分开。   无论他对她如何,她的目的很明确,虚与委蛇也好,逆来顺受也罢,仅仅是她想逃走的一时妥协。不过她也不认为他看不出她的真心与否。   被横抱着走出魔禁之地,轻柔地放下花夕,紫钰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中。   正在和海神对话的凤凰,一见花夕从浓雾里出来,赶忙迎了上去:“花夕,花夕,你……”凤凰双颊酡红地看了看披着紫钰外袍的花夕,又望了望对她摊摊手的海神,后者投给她一个“看我没说错吧”的眼神。   “花夕,我扶你回去。”凤凰搀着花夕,她瞥了瞥海神,“你先走吧。”   “走?”他可是好难得才来见她一面。   “不然呢?你一离开海王宫,海水便翻涌无常,你不能让来往的船只受累啊。”凤凰正色道,“你快回去吧。”   他的小凤凰怎么心里装的都是别人,以前她当女帝时也这样,心怀天下苍生,唯独把他放到一边。甚至她和别的男人生下子嗣,只为传承王族血脉这点,他到此时仍旧介怀着。   “我知道了,我这就回去。”海神负气地旋身离开。   待海神远去,凤凰也一直停在原地凝视他的背影。   “你想他留下,不是吗?”花夕望着凤凰的侧脸,“为何不和他说?”   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,凤凰朝花夕嫣然笑道:“因为我知道,我说,他就会留下。”   “其实自私点会过得比较幸福。”花夕不由地感叹。   “我已经够自私了。”凤凰隐去淡笑,最后望了一眼海神离去的方向,“能这样偶尔见他一次,我就满足了。”   花夕不再多言,由着凤凰挽着她,步入尘雾缭绕的小道。   她们的身影渐渐消融进层层雾水中。   而回到她们刚才站着地方的海神黯淡了眸光…… ☆、魔门三   畏落众花后,   无人别意看。   “花音,你为何成天冷着一张脸?”牡丹托腮望着一言不发的花音,“这样大伙儿都会怕你,更不愿意接近你了。”   “我为什么要她们接近我?”终于出声的花音,冷淡地反问。   “你呀,受大家欢迎又不是坏事。”谁还会嫌喜欢自己的人多?她费解地仰起小脸。   直到现在她也不理解花音的想法,花音的注意力只围着仙母转,好似全天下唯有仙母一人。   就像那个她还不知名字的男人,梦里呓语的是水菊,醒来想的还是水菊,一直念叨着一个已不在的人。牡丹咬了一口仙果,甜腻的果汁淌过她的唇齿。   比起被一个人爱,她始终觉得被越多的人爱着更欢喜。   她不会让那个男人成为例外。   提着果篮,她理了理衣裙,打起精气神慢悠悠地走向他住的仙苑。   那个女人又来了。墨一倚靠在窗台前扶椅上,他阖眸假寐,装作不知道牡丹进了屋。   牡丹轻咳了几声,见他仍没有回应,她心下了然。   他在逃避她。牡丹放下果篮,故意蹑手蹑脚地靠近他。   她微微倾身,她的花香近在他的鼻息间。墨一不得不睁开眼,冷淡地看向她,像在质问她想作甚。   “我只是想给你盖毯子。”她举了举手中的毛毯,一脸无辜地注视着他。   “不需要。”他扭过头,淡漠的视线投向窗外姹紫嫣红的花圃,那儿的百花开得正艳。   但她能看出他的心思不在花上,毕竟天界不会有他想见的水菊。   “你想离开这里,对吗?”她的话终于引起他的注意,“我能帮你。”   他端详着她,似在考量她话中的可信度。良久,他才开口:“你的条件?”   她微笑地回道:“带我一起走。”   魔界的白日和夜晚不尽相同,天空依旧是红澄澄的一片。   凤凰敲开树屋的门,花夕正坐在木床上发呆。“花夕?”凤凰迈着轻快的步子,走近花夕,“我们要不要出去走走?总在屋里待着多闷啊!”   “我哪里也不想去。”花夕愁眉不展地摇摇头,“我只想回到人界。”   凤凰挨着花夕坐下,安慰地搂了搂她的肩:“我也想,可是真的没有办法,我觉得你还是趁早接受这个事实为好。”   花夕不置可否。若普通人无法往来魔界,那朝十是怎么往返的?还是说朝十不是普通人?那朝十和那魔头是什么关系?他现在又在哪里?花夕的心中充满着疑窦,深浓的忧愁更是将她围绕。   那魔头留她在魔界,是希望吸引墨青来救她吗?   思及墨青,花夕的心情沉重了几许。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,但她和墨青之间早已愈行愈远。   她看不透墨青,也看不懂那魔头。   讲真的,她不认为墨青会冒险来救她,所以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。   “凤凰。”花夕突然开口问道,“你知道你们门主有救回来一个男人吗?”   “男人?”凤凰沉吟道,“不知道,没见过。门主很少带人回来的。”   “他的名字叫朝十,你听过吗?”花夕又道。   这回换凤凰迷惑了。   “朝十?那不是门主的另一个名字吗?”   花夕又一次站在了魔禁之地前,凤凰拉着她的衣角劝道:“花夕,咱们还是回去吧。”   “你回去吧,我要自己去问清楚。”花夕拉开凤凰的手,执意踏入禁地。   凤凰暗自叹息,怪自己多嘴,她还以为花夕知道朝十就是门主,门主就是朝十。没想到啊没想到,从她这儿说漏了。   如果门主怪罪下来,凤凰恶寒地抱紧自己,再抬首,花夕的身影俨然消失在浓雾中。   再次踏进这里,花夕心念纷乱。她愤怒,她难过,但更多是她想知道为什么。为什么他要骗她?为什么他要瞒着她?为什么他三番两次救她?   这些难道都只是他,他想看她此刻受伤的模样吗。   陷入思绪的花夕,被一双长臂捞入坚硬的胸怀里。   “没几天就想本尊了?”紫钰舔吮着花夕的耳垂,见她毫无回应,他奇怪地扳正她的身子,让她面朝自己。   花夕突如其来的眼泪,让他的动作僵了僵。   她为何而哭?   “朝十。”花夕直视着那双魅惑的紫眸,轻轻地问,“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?”   紫钰微愣,原来她知道了。   “为什么不回答我?”花夕揪住紫钰的衣襟,“骗我很有趣吗?扮成另一个人来接近我?让我爱上你?然后再告诉我真相,伤害我?”花夕冷笑着收回手。   “那我和你说清楚,我不爱朝十,我不爱你,我以前不爱你,现在不爱你,将来也……”她的话音,被紫钰的拥抱打断。   “朝十是本尊不假。”紫钰对自己抱住花夕的举动也感到惊讶,但他还是箍紧了花夕,“他是本尊的一部分,就和这棵魔树一样,是从本尊这分裂出去的。”   花夕仰起头,含泪的目光越过紫钰的肩头,望向他背后那棵高耸入云的巨树。   “一开始朝十是为除掉你,才接近你,但后来他有了他自己的想法。”紫钰松开花夕,紫眸复杂地凝视着花夕的盈盈水眸,“他现在已经和本尊融为一体。”唤醒花夕的意识后,朝十就消失了。   “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如此诚实?”花夕别过脸,嘲弄道。   紫钰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,那是先前从花夕那儿夺来的。   他勾唇一笑,将匕首递给花夕:“你想发泄,可以捅本尊几刀。”   “你以为我不敢?”花夕颤抖地握住匕首,刀尖对准紫钰的心口。   “如果你够聪明,就不会捅下这刀。”伸手,紫钰的长指摩挲着花夕苍白的面颊,他模仿着朝十的口吻,柔柔地唤她,“妞儿。”   手起刀落,匕首深深地扎进紫钰的胸口,花夕看见紫钰眼中掠过的错愕。   “我一直不够聪明。”她说。   拔刀,她对着自己的咽喉刺下。   刀被紫钰一掌打落,她被他的掌风震退数米。   “这就想死了?不想回人界了?”紫钰缓步走近跌坐在地上的花夕,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,胸前的血止不住地往下淌,他也全然不在意。   “我伤你有那么深?让你都不想活了?”紫钰弯腰,指尖挑起花夕的下巴,凝视着她面无表情的娇颜,“怎么不哭了?明白哭没用了?”   “你杀了我吧。”花夕心如死灰地说。   “这句话你说了多少次,你看本尊有哪次真对你下手了?”紫钰捉着花夕的肩头,将她一把拉起,“你想死是吧?行,你死了以后,本尊就送你重视的人去陪你。那个魅红是吧,还有墨青?”   “对!”花夕气得捶打着紫钰,“那你为何不送朝十来陪我,你也去死啊!”   他的血濡染了她的手,血腥味在她与他之间弥漫。   “你想本尊陪你是吧?”紫钰抓住花夕的手腕,脱口而出,“好,我陪你。”   语罢,紫钰和花夕同时怔住。   半晌静默,紫钰放开了花夕。   “等本尊的伤恢复,就送你回人界。”紫钰忽然改口。   “我能回去?”花夕不敢置信地看着紫钰。   “你体内流着本尊的血,已经不是普通人了。”紫钰背过身,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,眉宇紧蹙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,为何他不杀她,反而承诺送她离开。   不过是一个女人,一个该死的小贱人,可他竟然怕她误会,还和她解释半天。结果呢,换来她的一刀。这个女人,平日温驯得和一头小绵羊似的,刚烈起来他都招架不住。   朝十啊朝十。紫钰喃喃地问自己,偏偏喜爱招惹这样的女人,究竟为何?   当花夕浑身是血地从沼雾中走出,凤凰吃惊地迎了上去。   “花夕,你哪里受伤了?”凤凰来回打量着花夕的周身,“我带你去包扎。”   “我没事。”花夕神色恍惚地晃了晃头,“这些血的不是我的,凤凰,我……”   “花夕你怎么了?”凤凰扶住摇摇欲坠的花夕,“是不是吸食了太多瘴气?”   “我喜欢过的人,竟和我最厌恶的人,是同一个人。”花夕靠向凤凰,垂下的眉目泛着丝丝泪光,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她,“我该怎么办……”   不知如何回答的凤凰,哀叹了一声,她轻抚着花夕的背,许久无言。   情,一个字,多伤。   东之凰国的宫殿,侍从匆匆来报。   “陛下,有一位姓墨的公子求见,他说他有陛下找寻之人的消息。”   姓墨?魅红思忖道。墨青!他一定是带来了花夕的下落。魅红慌忙命人请墨青进宫。   大殿之上,魅红端视着久未见面,仍是一身青衫的墨青,他的身侧还跟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白衣女子。   “墨青见过陛下。”墨青疏离地朝居于高位的魅红行礼。   “免礼。”魅红步下台阶,“墨公子无须多礼,听闻你有花夕的音讯,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?她此刻在何处?”   墨青平静地回复:“花夕在魔界。”   “魔界?”闻言,魅红掩嘴一惊,“花夕怎么会跑到魔界去?”   “朝十是魔界中人,是他将花夕强掳去的魔界。”墨青面不改色地答道,“当时我深受重伤,未能阻止他。”   魅红急道:“那现在该如何是好?花夕还能从那什么魔界回来吗?”   “我会去救她。”墨青沉声道,“不过我怕朝十为逼迫花夕就范,会来伤害你。”墨青侧身,望了一眼他带来的女子。“她是我的侍女,良夜。我想留她在你身边,保护你。”   墨青说完,浅笑嫣然的良夜便朝魅红福了福身:“良夜给陛下请安。”   “墨公子,花夕的事就拜托你了。”魅红脸色凝重地央求,“请务必将她完好地带回来。”   “我会的。”墨青的冷眸闪了闪,而一旁低着头的良夜,唇角则流露出不易觉察的笑纹。   几个时辰前,墨青在东国的府邸里。   “你要我守在女帝身边?”良夜斜睨着墨青,“那个女人有什么价值吗?”   “她是花夕在人界最在乎的人。”墨青抿了一口杯中茶,淡淡地开口,“只要她在我们这,花夕就一定是我们的。”   “可问题是朝十不见了,你觉得紫钰会在乎花夕?”良夜不甘心地咬牙,输给一只瓶子,她还不如输给墨青,“别说是你,紫钰他有真在乎过谁么?他根本不可能在乎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。”   “若紫钰不在乎,他就不会带走花夕。”墨青搁下茶杯,缓缓道。他了解紫钰,紫钰想要的东西,就会不折手段的去占有。如果紫钰只是嫉恨花夕夺走他,他只会干净利落地除掉花夕。好比紫钰曾经对海棠做过的那样。   而花夕至今活得好好的,不正说明紫钰对花夕的感情并不像他以为的,只有嫉恨与憎恶。   不仅不是恨,他认为紫钰已经爱上了花夕。同为男人,他比深陷执念的良夜看得更清。当然,无论紫钰对花夕抱着何种感情,他都要将花夕从魔界带回来。   “我听你的,就去那个女帝身旁候着。”红线絮绕在良夜的指间,“你最好照你说的,能将魔尊归我处置。”   否则她死也要打碎企图抢她男人的锁魂瓶!   换了一套清凉的衣裳,牡丹原地转了一圈。   仙子私自下凡是很重的罪,但她并不为自己的冲动后悔。   至少目前不会。   要穿过天火的洗濯,对她和那个人来说都太冒险。   但她找到了另一个去往人界的方法,那便是传送阵。   会画传送阵的只有上级仙人,可她只是小小的花仙。   不过这难不倒她。   “星君哥哥。”这不,她趁着掌管星司的星君到花苑散步之际,摇曳着袅娜娉婷的身姿,含羞带怯地挨近对方,柔媚地细语道,“你好久没来花苑看我了呢。”   “这不是牡丹妹妹嘛。”星君挽住牡丹纤细的腰肢,轻佻一笑,“几年不见出落得真是愈发动人。”   “星君哥哥的嘴真甜。”牡丹故作害羞地扭过头,“你这话对多少仙子说过?”   “还有别的仙子比你还美?这我可不知道了。”星君佯装讶异地张嘴道。   “星君哥哥少拿我打趣了。”牡丹挽住星君的胳膊,媚眸流泻着丝丝潋滟的光,“我今儿其实是有事相求。”   “牡丹妹妹有何事需要我帮忙,我肯定义不容辞。”星君握住牡丹的柔荑,保证道。   “我想。”牡丹凑近星君的耳畔,吐气如芳,“我想下凡。”   星君一呆,随即恢复常态,他神情严肃地盯着巧笑倩兮的牡丹:“你知你方才说的是什么?私自下凡的罪有多重,一旦天君知晓,会剔去你的仙骨。你想堕落成魔吗?”   “星君哥哥,天君此时不在天界。这件事你知我知,不会有其他人知道。”牡丹拉住星君的手臂,娇声道,“星君哥哥,我只想下凡见见世面,逛一逛就回来,绝不给你添麻烦。你就行行好,帮我开个传送阵吧?”   虽经不住牡丹的苦苦哀求,可星君也不是吃素的主儿,他的大掌从牡丹的腰身往下摸着:“牡丹妹妹,不是哥哥我不想帮你,这件事急不得。我画传送阵也需要一点时间。”   “牡丹明白,等我回来就夜夜去星君哥哥那儿,陪你唱唱小曲可好?”牡丹不动声色地避开星君的轻薄。   “好,有你这句话就够了。”星君仰头大笑,“别说是开个传送阵,天上的星星,你想要哥哥也摘给你!”   牡丹表面陪笑着,内心却嗔道,这些人全是嘴上说得好听。如果不是她长得好看,他才不会帮这个忙。   她想起那个冷冰冰的男人,只有他,对她的美色完全不心动。   见鬼了,她想他作甚。等把他送到人界,她定要他好好回报她的恩情。   扫视着花圃里绽放的众花,果然还是她的牡丹艳丽得教人流连忘返。   什么水菊,她非使他爱上她不可。   貌似对牡丹念头一无所知的墨一,伫立在仙苑的露台上。   远远地,他便望见朝这边姗姗而来的牡丹。   她很美,性格看起来也是那般温婉。但他能察觉到她刻意的伪装。   比如她在进入仙苑前,总要整理一下妆容,明明一副气他不知好歹的样子,却装得不在意,还要端起温柔的笑容来找他。   她到底想做什么?想让他臣服于她?甚至不惜委身于他?   墨一自嘲地笑了笑。他一个心死之人,值得她这样么。   她有办法送他离开仙界,他不是不晓得仙子私自下凡,必是触犯天规。   所以他拒绝了她。   但显然,他的拒绝在牡丹那里完全无效。   即便他不想她来找他,她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敲开他的门。   如此自我的女子,怎么可能做得成无私奉献的人。   她的演技很好,可惜她骗不了他。   牡丹发现了露台上的他,她扬起明媚的笑,朝他挥了挥手。   他其实可以当面揭穿她,让她羞愧,让她无地自容,再也不来烦扰他。   然而,每次话到嘴边,他又咽了回去。   他竟然在配合她,做那个被她骗的人。   依稀回想那一晚身下的牡丹,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双拳…… ☆、魔门四   忆昔情阁初识面,   谁教二心难缱绻。   花夕睁开朦胧的双眼,撞进那对邪魅幽暗的紫眸中。   她刚想开口,他的长指便轻轻地点在她的唇瓣上。   “你很难过?”他如此问道,却并不想听到她答案般地接着说,“因为本尊,对吗。本尊让你伤心了。”   他想强调什么?他半夜来就是为了嘲笑她?   花夕拉长脸,挥开他的手,却被他一把反握住。   “留下来。”他一一吮舔过她的指尖,“别走。”   “我坚持不了。”她太累了,太无力了。对于自己的命运,对于和他的关系,她什么也改变不了。   无法接受他,又无法像原来那样憎恶他。   “放过我,送我回去吧。”她央求。她的心没有她原先想得那么无坚不摧。   她一直以为无论受到何种伤害,她都能一笑而过,以无所谓的态度面对。   可她发现她错了。   她做不到毫不在意。   非但做不到,她还该死的在意。   “你是谁都好,放我走吧。”她抬眸,凝视着他。   “不用本尊放,也有人来接你了。”话音甫落,他呕出一口黑血。   睡意立刻消散,她彻底清醒。   “谁伤了你?”花夕扶住身受重伤的紫钰。   “花夕。”另一道突然而至的青色身影,令花夕不由得地惊呼出声。   “墨青?!这是你做的吗?”   “准确地讲,是你。你随身带的那把匕首,在良夜占据你身体时,就在那匕首里下了咒。”墨青缓步走近花夕,解答了她的疑问,“不过我没想到你还真刺了他一刀。”   墨青淡漠的视线移向花夕怀里的紫钰:“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重创他,都是托了你的福。”   花夕望了望伤重的紫钰,又看向墨青:“你是来带我走的?”   “对。”墨青朝花夕伸出手,“和我走吧。”   迟疑了片刻,花夕想起身,却发现紫钰仍捉着她的衣角。   墨青的眸色沉了沉,藤蔓缠住紫钰的身子,墨青将他拽离花夕。   “花夕。”见花夕一动不动,墨青又唤了一声。   “门主,花夕!”凤凰冲进树屋,见屋内多了一个人,而且是已背叛魔门的墨青,她马上警觉地挡在花夕身前。   “墨青,你想做什么?”凤凰的质问声一出口,墨绿的藤蔓就勒断了凤凰的咽喉。   如一滩烂泥的凤凰,直直地倒在花夕面前。   “墨青!”花夕慌忙蹲下,扶住凤凰,“你怎么可以伤害无辜的人?”   “那你希望她把其他魔引过来?”墨青冷冷地说,“放心,她死不了。”只会躺上几日罢了。   虽然以前墨青就不喜形于色,给人冷情的感觉,可如今的他,残酷得让花夕觉得陌生。   “我不能和你走。”花夕抱紧失去意识的凤凰,她的目光盯着被枝藤束缚的紫钰,然后移到面无表情的墨青身上,“我不会和你走的。”   “花夕,你爱上他了?”墨青问得很轻,很执着。   “我不知道。”花夕照实道,“墨青,无论我爱不爱他,我都不会和你走的。”   “你不爱他,为什么不肯和我走?”墨青抓着花夕的手腕,“还是你爱上他,你不肯承认?”   花夕用力抽回手,狠狠甩了墨青一巴掌:“好玩吗?又扮成墨青的模样。”   被识破的紫钰,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脸颊:“发现了?”   “墨青不用金丝用藤蔓?”花夕瞪着墨青外表的紫钰,“你即使想试探我,能走点心么?还有,为什么牵扯进凤凰?”   紫钰褪去墨青的外貌,那具让藤蔓缠着的身体也化成一抔黑土。他只不过是给凤凰一个小惩罚,谁让她多嘴泄露了他和朝十的关系。   “你真是太无聊了!”花夕将断了脖子的凤凰扶到木床上,她转过身,看着毫无悔意的紫钰,“我爱不爱你,有那么重要?那我告诉你,我绝不会爱一个不爱我的人。”   紫钰一怔,想张嘴再说些什么,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地将花夕搂了过来。   “本尊现在就要你。”他脱去花夕的外衫。   花夕既不抗拒,亦无反应。   “啧。”紫钰放开花夕,“行,本尊错了,可以吗?你不就想看本尊向你低头么?”   “你是高高在上的魔门门主,我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。我们别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?”花夕仰视着紫钰,“若你要从我这里听到你想听的答案,我说多少遍都行。但你知道那是假的。哪怕我说我爱你,你和我都不会相信这是真的。”   “那你倒是说说。”紫钰十指交握着花夕的柔荑,魅眸半阖地锁住她,他蛊惑的嗓音擦过花夕的耳畔,“本尊想听。”   “你先治好凤凰。”花夕咬唇道。   紫钰斜睨了一眼床上的凤凰:“醒了就出去。”   凤凰委屈地捧住自己歪掉的脑袋,利索地爬起身。本来她还想装死看个热闹啥的,门主真是小气。   待凤凰一出门,花夕踮起脚尖,贴近紫钰的耳旁,柔声细语:“我爱你。”   “再说一遍。”扣住她细软的腰肢,他又一次要求。   她亲了亲他的下巴,纤手伸入他的衣袍中,低低地说:“别问了。”   “小贱人。”他勾唇一笑,拦腰将她抱上了软榻……   北都的茶楼,说书先生侃侃而谈着北帝兽狂征服南国,又与东国女帝联姻的英勇事迹。   坐在桌前的狐狸脸青年男子,摇着手中的扇子,听到满意之处便带头鼓掌。   “北帝。”清澈的声音在青年的头顶上方响起。   “这不是墨一嘛!”兽狂笑眯眯地望着来人,“我还以为你失踪了。这么久不见音讯。”   “水菊呢?”墨一也不跟兽狂废话,开门见山地问。   “水菊啊。”兽狂遗憾地叹了一声,“她不在了。”   “我知道。”对于这个事实,墨一尽管沉痛但并不意外,“她的花骨埋在什么地方?”   “这个嘛……”兽狂瞥了一眼墨一的背后,容貌艳丽的牡丹引起了他的注意。墨一有新欢了?   “其实水菊被人皇的养花人掳走了,不过我有去追。只杀死了那名养花人,水菊跑了。”兽狂慢条斯理地说完,衣襟让墨一拎起的同时,茶楼里原本听书喝茶的客官纷纷掏出掖着的武器,对准墨一。   兽狂以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。   “她跑去哪里了?”墨一放开兽狂。   “东国。”兽狂理了理乱了的衣领,笑容可掬地回道,“若你想去,我可以派船送你。”   “不用了,我自己会去,告辞。”墨一领着牡丹转身要走。   “墨一。”兽狂喊住他,他边摇着扇子边提醒道,“作为老相识,我劝你一句过去的事无法改变,不妨多惜取眼前。”   墨一只是顿了顿身形,而后未回应地迈步离开。   出了茶楼,牡丹扯了扯墨一的袖管,那张精致的容颜,兴致盎然地亮着光一般:“原来你叫墨一啊。刚刚那个人就是北帝?他长得好像只狐狸。”   “我要去东国,我们在此别过吧。”墨一忽然冒声道。   “你用完我,便抛弃我了吗。”牡丹故作伤心地掩面泣道,“我别无他求,只希望能跟着你。还是说,你要我回天界接受天君的惩罚?”   墨一慢下脚步,他转向啜泣着的牡丹,静静地注视着她。他很清楚她在装哭,但将她一个人丢在北国。他环顾了一圈四周,为牡丹绝色之貌而停步留驻之人,愈聚愈多。   “别哭了。”墨一搂过牡丹的肩膀,“你赢了,我带你走。”   “真的?”牡丹将信将疑地抬眸望向墨一,“你不会中途又找个理由把我打发走吧?”   “那你走不走?”说着,墨一便迈腿往前走。   牡丹追上他:“除了水菊,你对其他女人都这么没有耐心吗?”   “你既已知道答案就别问我。”墨一看也不看牡丹,目不斜视地专注前方的路。   “你不能把我当成她?”牡丹状似小心地询问。   “没有人会愿意成为谁的替代品。”墨一终于瞧向牡丹,毫不犹豫道,“我也不会把你当成她来看。”   “好吧。”牡丹暗暗松了一口气,他没把她当替代品就好。她可是很介意他那日喝醉错把她当作水菊的事。   “那我叫你墨一,还是墨公子?”不是从他口中,而是从北帝那里得知他的名字,确实令牡丹有些遗憾。   “随你喜欢。”墨一敷衍的回复,让牡丹不乐意地嘟起嘴。   “随我喜欢是吗?那我喊你相公好不好?”她厚着脸皮,得寸进尺地挽住墨一的手臂。   “……”墨一盯住笑得明艳的牡丹,和她碰到自己胳膊的胸口。   “你明白相公和娘子之间会做什么?”墨一眸光转深地反问。   牡丹红着脸,小声地嚅嗫:“不就是那晚,你对我做过的……”   见墨一沉默不语,牡丹略微激动地提高了音量:“你不许说那晚是一个错误。”   他要是敢那么讲,她干脆杀了他,也省得她费尽心机只为让他喜欢她。   墨一刚要回答牡丹,一辆失控的马车伴随着路人的尖叫声朝他们直冲而来。   “小心!”牡丹见状,立即推开墨一。   “牡丹!”本来牡丹可以挡下这匹横冲直撞的马车,可当她听到墨一头一次如此着急地喊她的名字,她顿时心生一计。   在闪身到一边时,她假装被马车带到,一个借力使力地向后倒去。   看到墨一往她这厢跑来,她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纹。   果然苦肉计还是有用的!   远在茶楼二楼眺望着这一幕的兽狂,唇角噙起兴味的笑意。   “陛下,你让我们去扎马屁股就是为撞那位姑娘?”属下困惑地挠挠头。他们的主子虽睚眦必报,可向来怜香惜玉,更何况那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和陛下没什么仇。   “这你们就不懂了。我可是在做月老。”原来他是想看英雄救美,结果反倒见到了美救英雄。兽狂敛去目中的精光。打从墨一将那个女人带在身边,同为男人,他很清楚谁会让不喜欢的女人黏着自己?   他只是想教墨一想明白,水菊不在了,是时候接受新的生活。   “别停啊,继续讲啊。”身后一片安静令兽狂不悦地皱起眉,他催促地用扇子敲敲桌面,“别给我停下。”   于是说书先生赶忙接道,茶楼又响起往日的欢愉声,仿佛方才发生的不过是书中的一幕。   花夕披着一件外衣,走到树屋外的露台。乍见一身青衫的男子,花夕微微蹙眉:“你怎么还来这一套,昨儿你还不满意吗?我都说了我爱你,你还想听我说什么?”   “花夕,是我。”墨青一开口,花夕便认出了他真的是墨青,并非紫钰幻化的墨青。   “我来晚了。”墨青朝花夕伸出手,清冷的眸底蕴含着些许复杂。   花夕摇了摇头,向后退了一步,她喃喃道:“你来得太晚了。”   “和我回去,你仍然是我的妻。”墨青深深地凝着花夕,缓缓道,“我们可以找一个地方,重新开始生活。”   “墨青,你和我都清楚,那是不可能的。”先不论魔尊会不会放过她和他,墨青与她从最初假成亲,到他利用她对付魔尊起,他们之间已愈行愈远。   “我很感激你替我赎身,也感激你救过我。所以我不恨你,不怨你。”花夕直视着墨青,低低柔柔地说,“我明白我的立场,不该有别的奢求。你本来也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才娶我为妻,如今没这个必要了。”   “花夕。”墨青伸手,抚上花夕略微憔悴的面颊,脸色凝结地叙述,“我最初的目的,正如你所说,一方面想隐藏自己,另一方面想调查你能看见金线的原因。可是我……”   “墨青别说了。”花夕按住他的唇,语带哀求道,“别说了,什么都别再说了。”   “好,我不说。”墨青收回手,暗自握了握拳,“你和我走,我带你离开魔界。”   “他会追杀我们的。”她冒险无所谓,若他对魅红姐她下手。   “没事,魅红那边我派花音保护她了。”墨青看穿了花夕的担忧,为打消她顾虑地坦言。   花音?她仍跟在墨青身边?为何上一次自己没见到她?诸多疑问困扰着花夕,她想问墨青,然而数枚铁针不偏不倚地横穿她与墨青之间,定入树屋的墙里。   “墨青,本尊真没想到,你还有胆子回到魔界。”紫钰冷笑着出现。   花夕拦住紫钰,催促墨青:“快走。”   墨青的金丝袭向紫钰,紫钰拉开花夕以针迎战。   金丝绕住每根针,针穿透每根丝,二人在树屋的露台上一来一往,互不相让。   花夕背靠着墙,她想阻止他们,但她深知自己并没有那个能力。   如果他们非要分出一个胜负,她希望赢的人是谁?花夕扪心自问,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令她自己都感到讶异。   “花夕。”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升起,她扭过头撞见洛天噙着浅笑的俊颜,“嘘,只有你能看见我,你是不是想阻止他们?”   花夕点点头,无声地轻启双唇:“你有办法吗?”   “有,但需要你的帮忙。”洛天低语道,“把你的身体借我一用。”   锐利的针尖,夹带着炼火烧断缠绵的金丝,但更多金丝织成的密密麻麻的网,卷土笼罩。紫钰和墨青使尽杀招,他们都没打算让对方活着脱身。   千钧一发之际,花夕冲入他们之中,右手定住雪亮的针,左手的天火挡下沉金的网。   目睹花夕使用天界的力量,各据两方的紫钰与墨青皆是一愣。   “良夜?”不可能,良夜已被逼出花夕体内,更何况良夜此刻在魅红身边。墨青暗忖道。   倒是紫钰认出了对方,凉薄的唇勾起嗤笑:“本尊还以为是谁,至高无上的天君竟然会大驾光临本尊的魔界。”   “魔尊,你杀了我的女人这件事,你觉得我会那么轻易放过你?”居于花夕体内的天君,借着花夕的朱唇冷森道。   “你的女人?云烟?”紫钰魔魅一笑,“你记错了吧?本尊怎么记得云烟钟情于本尊。天君,你是不是贵人多忘事?”   “那是你强逼的。云烟只是着了你的魔。”天君的眼底掠过深浓的杀意,“你让我失去云烟,我也会教你失去你爱的人。”   “我爱的人?谁?”紫钰的面色变了变,随即又恢复成往常的邪肆狷狂,“你该不会想说这个小贱人吧?本尊会爱上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?天君,你也太看得起她了。”   “我看你上了她那么多次,分明爱得很。”天君讥讽道,“若你不在乎她,那我就带她回仙界。”   “本尊的魔界岂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便走?”炼火迅速包围住天君,紫钰撂下狠话,很冷很轻地警告,“把她留下,要不就和她一起变成灰烬。”   “她流着你的血,你的炼火能烧了她?”天君淡定自若地抬手燃起天火,“我们可以试试重复那一次,看看花夕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云烟?”   金丝穿过炼火,缠上花夕的细腕,墨青冷声阻止。   “你们的仇,别牵扯进我的妻。” ☆、魔门五   梦不曾休,   不肯回头。   “你的妻?你问过花夕了吗?”天君反手握住墨青的金丝,嘲弄地说,“锁魂瓶本来就是我的所有物。”   “我不会让你带走花夕。”墨青拉紧金丝,微眯着眼道。   “你都自身难保了,还管得了她么?墨青,你和良夜缔结了契约吧?那我好心告诉你,她施法的媒介便是这锁魂瓶。毁去锁魂瓶,你就能和良夜断开血契。”这一番话教让出身体的花夕顿时怔住,她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墨青,立刻明白洛天,不,天君所言是真的。   凶猛的炼火袭向天君和墨青。   “你们谁都不能从本尊这里带走她。”无论是这可恶的天君,还是墨青。紫钰对着花夕道,“花夕,你快给本尊出来!你以为朝十宁愿消失也要把你唤醒,是为了让你把身子给这天君?”   “魔尊,当年你是如何下得了狠手?像你这样的魔,不配得到她的爱。”天君眼神冰冷地看着紫钰,“我要让你再次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。”语罢,天君拔出别在腰侧的玄铁匕首,赫然对准花夕的胸口。   灵魂状态的花夕转向天君,幽幽地问:“你想让他痛苦,才占据我,对吗?”   天君摇了摇头:“我想让你幸福。即使永远回不到过去。”   “对不起。”花夕低垂眉目,“我什么也想不起来。”   “我不强求了。”天君的手穿透她的发,“我错了,那时候我太想赢过魔尊,牺牲了你。”   “我是云烟吗?”花夕想知道答案。   “不,你是花夕。”恢复本来面貌的天君,举世绝俗的容颜微笑地望进她的眼底。   “噗嗤”一声,刀尖没入花夕的心窝。   鲜血四溅中,紫钰和墨青的瞳孔同时放大又极速缩小。   花夕跌向熊熊燃烧的炼火,紫钰和墨青飞快地冲进去,一人一边抱住花夕。   她的唇角淌下黑红的血。   “你在做什么?那么想死吗?”紫钰捉着花夕的肩膀,激动地晃着。“你不怕本尊杀了魅红,杀了墨青?”   “我怕,可我仍要赌一赌。”花夕努力撑起上半身,她望向满目沉痛的墨青,握住他的手,露出一抹虚弱的淡笑。   “墨青,我想还了你的恩情,我并不后悔嫁给你。”话音甫落,花夕便倒在紫钰的怀中。   墨青望着花夕的纤手,自他的掌心无力地滑落,他与良夜之间的契约就此切断。   时间如白驹过隙,凤凰打量着灵柩里的花夕。她好似沉睡般,双眸紧闭。   但谁也不知道花夕何时会醒来。   “唉,花夕,你都不知道在你长眠的日子里,门主差点把魔门给掀翻了。”凤凰自言自语地说,“我从未见过他那么恐怖的样子,虽然他平时已经够恐怖了。对了,花夕,你知道吗,墨青回到魔门了,他替养着你的幽兰。说这样你还有活过来的可能。花夕,你快点醒过来吧!”   然而在万年寒冰铸成的灵柩中,花夕依旧一动不动,双手交握地躺着,毫无回应。   凤凰还想再说点什么,紫钰已悄无声息地现身。   “即使你变成一具死尸,本尊想要你依然能要你。”紫钰勾唇魅笑,长指慢慢地刷过花夕的面颊,“别以为用死,你就能逃离本尊。”   “门主,我今儿还没为花夕擦拭身子。”凤凰扬了扬手里沾水的丝帕,她如今被允许进入魔禁之地,也是因为花夕需要她的照料。   “本尊亲自来,你先下去吧。”紫钰接过凤凰拧好的丝帕,他专注地凝着花夕,伸手解开她的衣裳……   再度魂归仙湖,花夕俯视着平静的湖面,和自己清晰的倒影。   这张脸不是良夜,也不是云烟。   走过芳草铺就的小径,她看见尘封的过往。容貌甜美的女子抱膝哭泣着,她的手里紧紧拽着一个剔透的小瓶子。   “他不爱我,他爱上了云烟姐姐,他怎么能这么待我。”女子愈哭愈伤心,“我究竟哪里比不上云烟姐姐?”   “若他喜欢云烟姐姐的模样,那我也变作那个样子不就好了。”女子擦了擦泪花,幻化出绝世的娇容。   “偷布兵图?”面对天君的吩咐,女子稍稍迟疑了片刻便应下。   “这么做的话,魔尊就会讨厌云烟姐姐,不喜欢她了!”女子得意地笑着,眼里含着狠毒,“我才不会让魔尊和云烟姐姐两情相悦!”   “云烟至始至终都知情。”长身鹤立的天君,缓缓地开口,“她在良夜与魔尊之间,选择保护良夜。”   “花夕,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云烟。”天君直视着花夕的眼,认真道,“云烟背叛的不是魔尊,而是她自己。”   飘渺的尘雾散去,香薰袅袅的情阁里,莺声燕语不绝于耳。   相缠的男男女女,令站在门厅前的花夕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   曾经的苦与甜,愁与悦,涌上心头。   卖笑陪酒,将灵与肉通通分开,欢场中那是求得生存,而并非求得真爱。   得之是她的幸运,失之是她的命?   不,她不想认命,不甘愿认命。   “来来来,再喝一杯!”脂粉味夹杂着酒气,搂住她的男人拼命往她嘴里灌酒。   她喝得眼泪都呛了出来。   “喝不了?我们的花夕酒量不行啊!”男人们互相对视,哈哈大笑道。   强忍着欲吐的身子,她戴着柔情似水的面具:“客官,别埋汰奴家了,奴家真喝不了那么多。”   “好好好,那花夕给我们唱个小曲儿,我们就原谅你。”男人大刺刺地摸着她的脸蛋,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不规矩的手,步履妖娆地走到琴座前坐下。   花夕望见往日的自己,纤指爬上细腻的琴弦,曲音娓娓地从指缝流泻而出,如月光浅浅地沁入子夜,百般撩拨却不动情不动心。   “记得初相遇小会幽欢,只道风光无限好,妾随君归去……”婉转的词伴着流水般的琴声吐露,她唱着,笑着,“山间辗转不成眠,一夜如长岁。无语恨,相思意,自难忘。”   那些客人搂抱着其他的姑娘,自觅欢愉。   她专注地弹着琴,仿佛天地之间剩下她一个人。   花夕怔怔地盯着那时的自己,眼见她的身影渐渐消散。   周围人声鼎沸,唯有琴音远去。   “花夕?”魅红姐的倩影出现在楼梯上,她朝着她招招手,“你怎么才回来?”   “魅红姐!”花夕奔到她的面前,不敢置信地握住她的柔荑,是温暖的,她不是在做梦吗?   “干嘛一副活见鬼的样子?”魅红拿指戳戳花夕的头,“快点去准备吧,今晚就是你的大喜之日,你还不去好好打扮?”   “我的大喜之日?”花夕困惑地拧着眉,不解地看向魅红,“我……”   “你不会忘了你被赎身了?”魅红拉着花夕的双手,“你呀嫁出去后,我可省心不少了。”   “魅红姐?”花夕捏了捏自己的脸颊,会痛。这是怎么一回事?   被魅红推着去换嫁衣的花夕,想起她与墨青拜堂成亲的那一晚。   凤冠霞衣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身上。她以为乱了的心,会恢复如初。   陷入回忆里的花夕,在长廊尽头撞见了黑发少年。   “花决鸣?”带着疑惑,花夕唤着他的名字。   花决鸣笑嘻嘻地揽上花夕的肩头,调侃地问:“哟,花夕姐,想找我寻乐子么?”   花夕挣脱开花决鸣,斥道:“你在说什么傻话!”   “傻话?不是你主动来招呼我的么?”花决鸣无辜地眨眨眼,长指勾住花夕的衣扣,“我不介意陪花夕姐你玩玩。”   “那你得问问我同不同意。”慵懒的嗓音自花夕背后响起。   她回过头,水眸闪过一丝错愕。   万万没想到,她会在这里再次遇见他。   “朝十?”   为什么朝十会在这儿?   花夕惊讶地瞧向神色自若的朝十,喃喃道:“我一定是在做梦。”   “妞儿,你确实是做梦。”朝十温柔地拥住花夕,“逃避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。”   “你消失了。你骗我。”他以朝十的身份接近她,骗她喜欢他,骗她伤害她,骗她会在外头等她,“我醒了,可外面没有你。”只有那个讨厌的魔头。   “花夕,我没有消失。我和紫钰是同一个人。”朝十撩起花夕的长发,贴近她的额头,“我知道你恨我骗你,我也没资格求得你的原谅。但我不能失去你。”   “即使我不是云烟,即使我曾是一个妓,或者一个瓶子?”花夕仰起素净的小脸,对上朝十深邃的眸,“你懂我的意思吗?”   “不管你曾是什么。”朝十搂紧了花夕,“你都是我爱的女人。”   “我不想再受到伤害了。”花夕揪住朝十的衣袖,“我不是无坚不摧,我不是无血无泪。”   内心的伤,她不说,不意味着她不痛。   “我知道。”朝十颔首,重复地说,“我知道。”   “那你让紫钰别再喊我小贱人了,我不喜欢他侮辱我。”花夕低低地说。   化身成朝十模样的紫钰,幽暗的紫眸里掠过几许复杂,他哑着嗓子道:“那你想让他喊你什么?”   “花夕就可以了。”她见好就收地依偎进他的怀里,“他别再故意欺负我,我就满足了。”紫钰明明不用在意这些,他想要她,她并不能拒绝。但他偏偏还要扮作朝十,真当她分辨不出来么?   盈盈秋水似的美眸闪烁着精明的潋光,她其实没想过自寻短见,损毁身体只不过想替墨青解咒,还他一个恩情。   至于紫钰,让他担忧一下自己也不错。   她知道自己能复生,才会赌那一刀。当然她不会告诉这个魔头真相。   谁让他先前欺辱她欺辱得那么过分。   她就是没法抽他几十鞭泄气。   尽管她仍然回忆不起前世的记忆,但如天君所言,无需强求了。   不论她曾是什么,她只要知道她现在是花夕即可。   “你肯醒来了吗?”他头一回如此小心翼翼。之后很长一段时间,紫钰百思不得其解,自己为点什么?嘴上再怎么不情愿,他的行动仍会率直地承认。   他要她,该死的想要她!   而游刃有余的她,并未回答,只是不置可否地扬起浅笑。   不急,反正她还有大把时光。   东国的凤宫,良夜觉察到契约的中断。   莫非墨青杀了花夕?不能吧,墨青真下得去这个手?但除此之外,他不可能解除和她的血契。   良夜烦躁地踢了踢小道上的石子,小石子骨碌碌地滚到一个恍若无神的男人脚前。   这个男人她记得叫幽兰,是魔界的花魔之首。   “良夜。”一个冰寒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,良夜回过身,只见天君一瞬不瞬地盯住她,“你玩够了吗?”   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良夜略显惊慌地往后退去,而天君则上前一步,将她逼到了幽兰倚靠的树下。   看了一眼幽兰,天君转向良夜,冷冷地反问:“你一个仙母都在这,我为什么不能在这?”   “你是来捉我回去的?”良夜戒备地暗自蓄力,指间缠绕的红线蠢蠢欲动。   “这么多年,我一次又一次看在云烟的份上放过你。”天君语重心长地叹道,“可你仍旧执迷不悟。云烟那么爱你,你是怎么回报她的?”   “放过我?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天君你?你说云烟姐姐爱我?你们这些男人都被她骗了!”红线随着激动的良夜而左右摇曳,“明知我喜欢魔尊还故意接近魔尊,只会扮无辜装可怜,我不过是回敬她而已,我……”   天君扇了良夜一巴掌,直把她的脸打偏了过去:“云烟就是太宠你,才让你变成这样。你和我回去,我会按照仙规来处置你,将你永世禁闭于仙宫。”   “呵呵。”良夜干笑了几声,“天君你真是没用的男人,难怪云烟姐姐当年爱上那个魔头。”   “良夜,你惹怒不了我。你该知道这些话没有用。”天君的掌心燃起天火,“我不想对你动粗。”   “天君,我打不过你。可我也不会如你所愿。”良夜走向幽兰,环抱住仿若无知无觉的他,她踮起脚,附在他的耳边,柔柔地笑道,“幽兰,你爱的山神,是我杀的哦。”   “良夜你!”天君来不及阻止,幽兰的花藤便迅速刺穿了良夜的心口。   霎时间血花飞舞,良夜摸了摸幽兰的头:“你…做得很好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天君凝视着良夜。   “我…情愿死…也不愿放弃……”良夜抱着花藤,倒向幽兰,“花音,对不起…要你陪我走了……”良夜迷离地朝着氤氲的空气伸出手。   但她什么也没抓住地垂落手臂。   直到幽兰吃完良夜,天君才转身离去,独留下飘渺的背影在这细碎的血雾前。   凤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,她守在外边真的快睡着了。   当紫钰横抱着花夕走出魔禁之地时,她惊得连下巴都要掉下来。   不为别的,她从未在门主的魔颜上见过如此温柔的表情。今儿天下红雨了吗?   “花夕!”见紫钰放下花夕,凤凰连忙奔上前,拉住花夕的柔荑,“你终于醒了!”   花夕复苏后的几日,魔界难得迎来了风平浪静。   紫钰当众宣布要娶花夕为妻,封她为魔后。   可花夕本人似乎对此兴趣不大。   她心心念念记挂的是另一件事。   魔界的花圃,幽兰绽放的花身前,一身青衫的墨青负手静立着。   听到曼妙的脚步声,不意外的墨青微微侧过脸,朝向突然而至的花夕:“你来了。”   良夜与幽兰接连消失。   原以为墨青一去魔界再无音讯,定是失败了的魅红,几近绝望。   数年间,魅红派了更多人马,到处打探花夕的下落。   结果仍是一无所获。   花夕或许真的回不来了。她在彼方过得如何,好与不好?   丝毫没有头绪的魅红,忧心忡忡地回到凄清的寝宫。   这时一阵微凉的轻风从雕花的窗栏吹入,拂过薄纱般的白色帷帐。   靠窗的桌案上放着一页信笺,被微风扰乱地飘落至魅红的双足前。   桌上还静静地搁着一枚红艳的珠钗,上头的虞美人似在无人的宫殿中等候许久。   见到这枚当年她赠予花夕的钗,魅红立即弯下腰捡起信笺,她颤抖着展开,上面只有简短的四个字。   “珍重,勿念。”   花夕没有事,她还好好地活在某处。魅红热泪盈眶地握紧了钗。   宫门外,墨青问戴着面纱的花夕:“不亲自去见她,就这样告别好吗?”   “亲自见到她,我便不想回魔界了。”唇角微扬,花夕望了望气势如虹的殿宇,语气透着些许落寞,和坚定,“我知道魅红姐在努力,我也会为新的人生而努力。”   即便不见面,距离相隔甚远,她和她仍牵挂着彼此。   这一点不会改变。   “你以后打算生活在他身边了?”墨青轻轻地问。   “我还有别的选择吗?”花夕笑靥如花地凝望墨青。   “比如。”清冷的眸光闪了闪,他朝她递出手,“和我私奔。” ☆、水名(番外)   兽王敢道情,   花自梦中归。   “水名,我的孩子,你要代替娘和爹,幸福地活下去……”   梦境中那张模糊的陌生娇颜,和那对清澈的水蓝眼睛,一齐渐渐淡去。   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,水名慵懒地伸了伸腰,窗外晨曦微露,她昨儿喝得酩酊大醉,好像搂着一个记不清容貌的男人就离开了情阁。   她睨了睨身旁睡得正熟的男子,长相还算俊朗。再看看自己发软的双腿,身下凌乱的被褥,她想昨晚一定玩得挺野的。   必须赶在自家酒楼开门前回去,不然她又得被爹爹和决名唠叨。   家中就她一个女儿,她娘生了她,又生了她弟弟决名后就病逝,留下他们孤儿寡爹的。   好在娘还有一些家业,据说是怀着她弟弟决名的时候,娘不辞辛劳打拼下来的。而这几年,这酒楼越做越大,一下子便成了东国最大的酒楼。   尽管已是享福的年纪,但她的爹,对,还有她弟决名,一个比一个啰嗦。   尤其是决名,总是一副他是她的亲生弟弟,她必须无条件听他的态度。   搞得每次她都想揍他。   嘴上虽然烦着自己的家人,可她还是乖乖认命地穿上衣服。   一条腿刚迈下床,她的胳膊就被睡醒的男人牢牢抓住。   “你想去哪儿?”男人笑眯眯地问。   “去哪儿?自然是回家,怎么,你还想嫁给我?”她轻佻地捏住男人的下巴,这么仔细瞧,这男人的年纪似乎比她大得多。若他真赖上她,她爹和她弟的反对就有够她受的了。   听见她调笑的话,男子先是错愕,而后轻轻地笑了起来:“我想嫁,你都未必敢娶。”   “哦?这东国还有我水名不敢娶的男人?”闻言,水名乐了,“哪怕你是我们女帝的男人,我也照抢不误。”   “是吗?原来你叫水名。”男子拾起枕边的刀扇,宛如弦月的眼眸泛起丝丝潋光,“我总觉得想要你很久了。”   “喂,你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?”水名伸手抚摸上男子的俊颜,“那我可能要让你失望了,我在东国可是很受人欢迎,你想做我的人,还得排队呢。”   “我不已经是你的人了吗?”话音未落,男子就倾身吻住了她……   接近晌午,水名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酒楼里。   “水名!”叉着腰的黑发少年,气急败坏地冲到她面前,“你又跑到哪里野去了?你知不知道爹担心你,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!”   “决名,你少骗姐姐我了,爹不是早习惯了吗。”直接走上二楼预留的雅座,无视在后头嚷个不停的决名,她掏掏耳朵,还沉浸在大早上欢愉的回忆中。   临走前,她也没问那个男人的名字,倒是对方笃定地说,她与他还会再见面。   “水名姐!”决名追着上来,“你知不知道今晚的海神祭,我们必须得参加,作为商人代表。算我求你,今晚老老实实地别再到处勾搭男人了,行不行?”   “行行行。”她敷衍地颔首,将视线转向热闹的大街。   “你们听说了吗?我们女帝的大公,就是那个北国的北帝,他也来东国了!”   “这好像是他和我们女帝联姻以来,第一次到我们东国吧?”   “不知道他长得怎么样?”   “别急,晚上的海神祭,咱们就一睹真容了!”  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她的耳里,她忽然想起那个男人问她,如果他是女帝的男人,她是不是真照抢不误。   先不说她认为那男人不会是那什么北帝,单从哄男人开心角度,她当然得义不容辞地拍拍胸脯保证。   不过她很好奇,她的弟弟决名对此有什么反应。   于是她一时兴起地问道:“决名,若你姐我,睡了女帝的男人,怎么办?”   清风朗月般的少年,只是微微一笑:“请你一个人去受死吧。”   唉!他果然是她的亲弟弟! ☆、三叶(番外)   此生此夜不长好,   我思君处君何见。   她在雪地里躺了多久?   浑身的骨架仿佛散了一样。   秦木荣紧紧将她抱在怀里,以身躯和仅剩的内力,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。   雪一直下着,很快将她与他掩埋……   数不清的夜晚,她总是一个人坐在靠椅上仰望孤零零的冷月。   她的父皇一向不会主动看望她。   “公主殿下,今儿的宴会是为你设的,你怎么还待在这儿呀?”侍女们找到独自饮醉的她。   “本宫的宴会?分明是秦木梨的庆功宴,本宫才没兴趣去。”她瞥了一眼远处热闹的宫廷,冷淡地挥了挥手,遣退了侍女。   又在亭苑里待了片刻,见夜色已深,她打了个哈欠,准备回宫就寝。   没走几步,她便撞见了一身酒气的秦木梨。   对方看到她,先是一愣,然后醉意朦胧地捉住她的细腕,喃喃道:“海棠……”   一听她娘的名字,她瞬间来了火气,忿忿地抽回手,嗔道:“秦木梨,你少在这儿给我耍酒疯,亏你还是大将军!”   被她一顿怒吼,秦木梨的酒醒了不少,他眼底隐隐掠过失落。   她不是海棠,他的海棠早就死了。   目送着秦木梨远去的身影,她只是咬唇,咬破了唇。   这时,身旁的树后传来些许动静。   眼尖的她,发现了躲在树干后的人。准确地讲是一个年青男子。   气正瞅着没处撒的她,以眼神示意她的暗卫,亦是人皇猎花者的陆加玖,把那名男子从阴影处拽了出来。   “你是谁?”她蹙着眉问,而后又低低笑道,“是谁不重要,可怜你是一个倒霉蛋。正巧撞见本公主心情不好的时候,陆加玖,把那边的荆棘条摘给我。”   “公主殿下,这不好吧。要对方是什么王公贵族。”陆加玖略迟疑地在她耳边悄声道。   “本宫让你们去拿就去拿,还有把他给我捆结实了!我可不想人跑了。”她对年青男子露出微笑,“一会儿会很疼哦。”   血从她的指缝流出,她并不觉得痛。   倨傲地俯视着倒在地上,奄奄一息的年青男子,她扔掉了手里的荆条:“只有够强,才不会受伤,你太弱了知道吗?”   “三叶,你在做什么!”人皇低沉的嗓音从她背后响起。   “陛下!”陆加玖二人纷纷跪下。   她的父皇斜睨了一眼被她鞭笞成的男子,自带威仪的目光转向她,然而他既无苛责,也无感情地吩咐:“你们送公主回去。”   “是。”陆加玖领命地点头。   他的眼里好似她不存在般,他和秦木梨一样,对她视若无物。   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,她越走越慢,回宫的路从来没有这么长过。   雪蒙上一层尘埃,寒冷侵蚀着她的身体。   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。   即便昏迷,仍死死抱着她的男人一直在流血。   血花绽放在雪地,异常妖娆。   “三叶……”男人无意识的呓语,令她不由地愣住。   “太狡猾了。”   她流下的泪,瞬间结成了冰。 ☆、幽兰(番外)   黄泉碧落,   再见山容。   山神在幻境里,而他一个人在现世。   清醒后,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死。   没有人能阻止他寻死,连他自己都不行。   可他自戕一次,花夕便让墨青重塑他一次。   他明白,只要花身还在花夕那儿,他就死不成。   于是,他不得不强逼花夕交出他的花身。   “你知道我是不可能给你的。”被他扣着双腕的花夕如此说,“我不会让你死。”   “我死不死是我的自.由,她不在了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你告诉我啊!”他掐住她的咽喉,“我的花种都在哪里?”   “你…若想让山神…彻底消失……那你就去死吧……”花夕涨红着脸道。   “彻底消失?”他松开了手,“她已经彻底消失了。”   剧烈的咳嗽后,花夕抚着胸口说:“不,她没有。我问过天君了,他说想杀死神有且只有一个办法。”   那就是遗忘。   “只要你对她抱着强烈的情感,她便的元神便不会消散。你活着,她才能活着,你明白吗?”花夕望进他的眼中,“幽兰,我懂这对你来说,很残忍。可是,即使无法见面,无法碰触,她依然活在你的心里。”   “你也明白这很残忍。”他泛起苦笑,绝望地捂住眼,“你在骗我的对吗,你只是不想我死。”   “幽兰,我是不想你死,可我也不想山神真的消失。”花夕含泪道,“墨青也一样。活着吧,相信她还会出现。”   哪怕这个等待永无止境。   他接替墨青,回到魔界成了养花人。   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他边照看着花魔的花身,便思念着一个他上穷碧落下黄泉,都找不到的人。   他的山神,她竟如此冷酷,无论是活着还是消失,她对他都是这般无情。   “幽兰?”睡莲的声音唤回他游走的神智,“在我醒过来以后,看你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。你需要我的帮忙吗?”   “不用。”幻境虽美好,但他不想再自我欺骗了。更何况睡莲的花还未开,他想帮他,也帮不了。   “那我陪你去人界走走?”睡莲提议,短时间去人间走一遭已不再是禁令。睡莲长眠的时间里,别说花魔,连门主紫钰都成天往人界跑,追他的小逃妻。   “嗯,好。”他点点头,距离上次去南明,已是百年前。   那里如今已依山建起了城镇。   然而刚到南明,他和睡莲便被络绎不绝的人流冲散了。   今儿适逢祭祀庆典,南明已不再冷清寂静得只有花草鱼虫。   他离开人群,踏上人烟罕至的山道。   俯望山脚下的星星灯火,他的眼底闪着茫茫然的冷光。   有一种冲动,令他想要吞噬掉一切,这个没有她的世界,留着又有何用?   他的山神,保护的土地,她若再不回来,他就全部毁灭给她看……   “你啊,即使过了一千年,也没变。”空灵的嗓音从他身旁轻轻地飘来。   他微微颤抖地侧过身,望向一头白发如雪的少女。   她朝他伸出温暖的小手,覆在他冰凉的掌心上。   “抱歉,我回来晚了。” ☆、牡丹(番外)   最怕不能遇见,   躲不过的是情。   “天君,你曾那么爱她,为何事到如今却放手让她走呢?”   “千万年前,我没有放手,所以我害死了我爱的她。”   “天君……”   “云烟已不在了。花夕她,并不是我爱的人。”   “天君,我私自下凡,你不罚我吗?”她问着突然出现的天君,曾经小仙们都道他历经情伤后,变得喜怒无常,比过往更加教人畏惧。   可不知为什么,她却觉得天君其实很温柔。   他不允许仙子们私下凡尘,切断和魔界的来往,不再过问仙魔的纠葛。   看似不近丝毫情面,实际上他只是不想悲剧重演。   若说恨,他定是恨过魔尊。   但比起魔尊,或许天君更恨自己。   所以自我惩罚般地封闭了内心。   本以为被天君发现私自下凡的自己,逃不了责罚。   可天君只是淡淡地问:“牡丹,你爱他吗?”   “我不知道。一开始我只是想让他爱上我。”牡丹困惑地低下头,“他越不爱我,我就越在意他。我……”   “牡丹,我也不爱你,可你从未在意过我。”天君一针见血道,“你虽热衷众星捧月,但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姑娘。若你不爱他,你不会做到这般程度。”   “天君,他的心里没有我……”牡丹有些难过地说。   天君目光一敛:“不如这样,我带你回仙界,施以酷刑,看他会不会去救你?”   “别。”牡丹摇摇头,“我不想再试探他了。之前我使苦肉计救他,他对我也只有感激。”   “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   “我努力过了,他真不爱我,那我只能离开,不再纠缠他。”牡丹勾唇,嘴角流泻出苦涩的笑意。   送走天君后,她找到立在废弃民居前的他。   枯萎的水菊花就被人葬在这里。   她怕墨一会随水菊而去。他已一动不动在这儿度过了数不清的日日夜夜。   若是平时的她,或许会尽其所能地打扰他,可现在她连声音都发不出。   原来喜欢一个人,真的可以爱得如此小心翼翼,如此卑微忘我。   她羡慕水菊,也深知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她。   她决定离去。   可她才一转身,他的银丝便缠上她的无名指。   她回头望向他,他只是看着她,说:“别走。”   天蒙蒙亮,牡丹起了个大早。   今儿是她和她的相公搬进新居的第一天。   她准备做一些糕点,像普通妇人一样拜访左邻右舍。   先前她就打听过,她的新邻居是一个姓蔺的商人,常年来往西国和南国经商。而蔺夫人,是一个笑容开朗的女子,昨个下轿时,凑巧与她碰过面。   原来墨一想定居东国,可她想去各国走一走,看一看。   于是两个人便四处游历,这不就来到了极具异域风情的西国。   “墨一,你醒了?等我做完糕点,我们一起去拜访邻居吧?”   墨一点点头,抬手温柔地拭去她小脸上的面粉。她害羞地红了红脸。   她与他相携来到蔺府,蔺夫人很热情地迎接了他们。   “牡丹,你来得正好,我的朋友也远道而来看望我。”蔺夫人拉着她的手,风风火火地直奔前厅,“花夕,花夕,这个就是我和你提过的牡丹,我的邻居,长得够美吧!”   “黄桃,你都有身孕的人了,别老这么咋咋呼呼的好不好。”那名叫花夕的女子,无奈地扶了扶额,对她抱以甜美的微笑,“我是花夕,这位是我的……”   抬眸望去,花夕身边伫立的青衫男子,令她好生眼熟,长得神似墨一。   想他,他就到。墨一后脚踏进了大厅。   只见他们面面相觑,难以置信地望着彼此。   “墨青?”   “墨一?”   花夕也跟着一愣:“这两兄弟缘分不浅啊。”   “两兄弟……小叔子?”   她刚脱口而出,就同时遭到他们的抗议。   “别叫他(我)小叔!” ☆、睡莲(番外)   天涯地角有穷时,   只有相思无尽处。   凰历2020年,距今千年前的四大国已合并为一个国家,绵延了数百年。   在这繁荣昌盛,且国泰民安的现世里,人们提起最多,最津津乐道的当属那段双王的历史。   北帝兽狂与女帝凤曲,二人不仅促成了四国的大一统,还共同执政了数十年,为之后帝国的百年荣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   而在他们各自的背后,又不得不提两个人。一个是北帝的女人,被后人称作绝代妖姬的水名殿下,另一个则是女帝的表妹,东国郡王凤舞殿下。   若说前者是红颜祸水,那后者则是治世之能臣。   东国女帝凤曲在凤舞的辅助下,励精图治,确保了大帝国未败在妖姬手中,更在风雨飘摇中守护着帝国,将其转危为安,并一直保持着强盛,延续至今。   他自莲池苏醒,近千年的时光他几乎忘记了所有。   那个自称凤曲的男人,孤零零地在莲池畔待着,未离开过。   那个男人说,他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。   他知道他在思念着一个人,而那个人早已不知去向。   自嘲的笑容挂在那人的脸上,男人看着他,喃喃道,睡莲,这是惩罚。   魔界一切对宛如初生的自己来说,都是新鲜的。   不过原本作为门主的紫钰,常年不在魔门,头几百年是为追逃婚的门主夫人。至于结果如何,魔门里哪个不怕死地敢八卦?   “我和你们说,我敢打赌门主没追到花夕。”凤凰笃定地念念有词道,“你们用脑子想想啊,他要能追到,他会不回魔门?一定是怕我们看笑话!”   这个凤凰据说是凤曲祖母的祖母,仗着有海神替她撑腰,在没有门主的魔界,现在她最大。   不过好在凤凰不是难相处的主儿,他刚苏醒听听八卦也不赖。   只是他的花依然未开,每次经过花圃,他都失望而归。   倒是接替养花人照顾花魔的幽兰,不痛不痒地安慰他了几句。   幽兰,和那个叫凤曲的男人相似,他的眼睛总看着别处。   那种想见又见不到的苦涩,总是浮现在他脱俗出尘的俊颜上。   偶尔,幽兰会注视着他说,他如果能像他一样,忘了前尘往事,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。   听凤凰说,刚回魔界的幽兰,曾想过寻死。但后来不知怎么的,打消了念头。   他开始专心致志地照看花魔,只是时不时仍会到南明山走一走。   这一天,他见幽兰又去了人界,他也心血来潮地跟着去了人间。   虽然他与幽兰没一会儿就走散了,但他马上把幽兰抛在了脑后。   因为人间有趣的玩意真的是琳琅满目,他没准备在这儿待太久,可忍不住随着人群东看看西瞧瞧。   今儿据说是那个什么凤舞殿下的诞辰,人们正为已逝世近一千年的她,热火朝天地举行着规模盛大的祭祀活动。   凤舞活着的时候,定很受民众的爱戴。   他不记得在千年前有没有接触过这个叫凤舞的女人。   或许他见过她呢。   不然,为什么他看到她的雕像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?   熟悉得心闷闷作痛。   脑海一闪而过的某个声音在说,她会让他看到一个美好的国度。   心的疼痛不可思议地消退,那朵清艳的睡莲终于绽放。   他望着这盛世,露出微笑。   这个未来,他看到了。 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:  有缘新文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